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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的第一句话,太过斩钉截铁,第二句话,太过轻不可闻,导致风九天除了深受打击,就是深受击打。
姑娘被打得瞬时便垮了脸。
倘若习惯了,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也算不得打击,倘若不习惯,练练抗击打能力也很不错。
这么想,当然不可能说出来。展昭微微一笑,道:“睡得着的人自然会睡去,睡不着的人再辗转反侧也入不得眠。况且风姑娘的故事,确是有趣。”
恰当地引回话题,熟练地牵出一丝好奇:“比方说,这荒岭,何故名为青灯岗?”
风九天刚在心中抹了一把辛酸泪,转瞬又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正了正神情,清了清嗓子:“咳,众位静一下,且听我说!如今我要说的,可不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若是第一晚,定然没有人会搭理风九天。
但是——
据说,这支前往西夏的驿队中,有一尊煞神。这尊煞神并不冷面,只是不笑时很让人有额冒冷汗的冲动,笑得像个孩子时更让人心中惊悚难当。
想接近敢招惹这尊煞神的,人数真的很少。以指充数,似乎只有两个。
一个是那温和亲切的展大人。这展大人平日里待人,真的很良善,很温柔。就是这么良善的人,有时一句话便将那位爷噎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么温柔的人,怎么看都不会起那去挑衅的心思,可见那位爷真的很欠噎。
也是,有时候,比如,在赤鬼岭那时,展大人与那位爷去林间取水,回来时,展大人就被气得涨红着脸,连呼吸都不怎么平稳了,那轻颤的双睫,微红的脸颊,怎么看都很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拍拍肩膀安慰他诸如“哥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下次气回去,把那位爷也给气个面红耳赤就好了”的豪情壮志。
每当这时,那另一个人,也便是二掌柜的,一个响亮的口哨一吹,便道:“啊哈,对面的孩子看过来,看过来!小爷给你们讲讲什么叫做耗子捉……”
手背遮眼拦视线:“咳,五爷,不要这么犀利狠戾凌厉嘛,那耗子名叫一二三……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继续不怕死地道:“小爷跟你们说啊,从前,小爷遇到了很多个姑娘,她们有一个共同的爱好,这个爱好是研究生物反自然定律,内涵就是耗子捉猫……”
以手抚额:“真是悲凉,说了你们又不懂。”
于是,在赤鬼岭前后,二掌柜讲了很多的奇闻与异事,这些故事,很不对劲,却又巧妙得让人不知不对劲在何处。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众人起初很担忧二掌柜的那细弱的脖颈是否能抵得住画影的锋利,而这么多日过去,众人的担忧已然上升为肃然起敬。
这其中不得不说一个令人不愉快的小插曲。
曾有个姓王的差役,家中排行第八,性格粗暴蛮横,很不得人心。一次与孟三虎发生口角,起因不过是三虎守着第五辆装银两的马车时不小心挡着他的道,孟家老大和老二不容三弟被人如此欺侮,于是一人抓了一把棍担就要开打。
二掌柜的怕孟家三虎惹大了麻烦,上前劝架,却被王八拽住肩臂猛地推搡,二掌柜气力又不大,直被推得跌在地上,那么一跌,手肘一滑,小臂一擦,被利石割出一道渗血的长口,尘土溅得一身都是。
那王八呸地一声,蔑斥了一句娼妇长舌,□难养。
据说,二掌柜的当时坐在地上抖了抖衣衫,抄着一根木棍站起来,对着孟家三虎,和蔼地绽开一个笑容,道:“给小爷往死里打!”
据说,二掌柜的还曾经对自己这句往死里打是否太气势汹汹了些蹲在苏掌柜旁做过一个时辰的纠结和深刻的检讨。
据说,噢,这个不是据说,这个大家都有目共睹。
第二天,王八消失了。
二掌柜的很困惑。
问苏子时。苏掌柜面无表情地:“宰了。”
问白玉堂。白五爷神情不耐地:“剁了。”
问展昭。展大人面带疑惑地:“王八?”恍然大悟地:“炖了。”
问秦七娘。大掌柜头也不抬地:“喂鱼了。”
问严承正。
严大人终于给了二掌柜一个符合人类尺度的回复。
他揉了揉额角,万般无奈地叹道:“王八啊,不晓得为什么昨晚在河边一脚踩空,被捞起来时肋骨断了数根,还中了微量砒霜,在地上腹痛得直打滚。初步判断是轻度脑震荡,只能让人把他抬回去……”
“噢,对了,”严承正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于是用极其重点的眼光盯着风九天,并且极其强调地加重了语气,“他在地上打了七七四十九个滚。”
这个插曲教给众人一个道理,有强大后台的人,惹不起。
因此,风九天这么一正神情,一清嗓子,一句“众位静一下,且听我说”,成功地让喧杂声渐渐寂了下来。
她压低了嗓音,面露肃穆,道:“很久很久以前,这附近,有个小镇,小镇上,有个阮氏女子,父母早逝,与兄长相依为命。至十五六岁时,兄长不幸因意外而身亡。她的嫂子娘家的人想霸占家产,嫌她碍眼,谋划了一番,将她贱卖与一户人家。她的丈夫待她不好,婆婆一遇不顺心的事也常虐打她。十多年过去,这女子已被折磨得容颜憔悴,形容枯槁,没有了年轻时的耐看模样。她的丈夫嫌弃她人老珠黄,想迎娶新人,便听了那新人的话,诬陷阮氏女与人通奸。不守妇道的罪名,足以让她被浸死猪笼。而阮氏女当时已经怀了孩子,为了孩子,她也不愿就这样死了。可她立了血誓,却无人相信。苦苦哀求下,家族宗长给了她一次机会,若连续点燃一百盏青灯而不灭,那便证明是她是清白的。当她点燃了第九十九盏青灯,举火去点第一百盏时,却看见她的丈夫悄悄挥袖熄灭了第一盏灯……”
她摇着头叹道:“众位也约莫也猜中了七八分,这阮氏女被活活淹死在池塘中,尸体浮上来后,被抛于这荒岭上。”
在声音里含了三分阴沉:“时值鬼门大开,怨灵聚集,这女子吸进天下怨气,又本自悲愤难平,因而化作恶鬼,终日手持青灯飘荡在这荒岭上。”
四周很安静,唯独松木燃烧,火舌窜起,清脆的断柴裂焦声。
这诡秘安静的氛围里,秦七娘突然极不和谐地扑哧一笑。
她原本端坐在那平坦的岩石上,此刻极为飒气一掀衣服下摆,便似歪了一般,大大咧咧地双腿开叉地坐着,道:“二掌柜的好没意思,讲这些让人伤心的做什么!更何况我们未曾做一点亏心事,难道众位还怕了不成?”
拍了一下手,道:“依我看,二掌柜的该罚,让她起来唱个小曲乐乐如何?”
围着篝火的年轻差役们哗然一声,纷纷直起身来,鼓着掌,大笑着,那些声音到最后便汇成有节奏的起哄:“二掌柜的唱一个!唱一个!唱一个!”
风九天一脸的勉为其难,道:“既然……既然如此,小爷就……”
说得很勉为其难,看起来倒是很乐在其中。
豪爽地一拍衣袖,站起来,思量了一番,酝酿了一下,右脚尖往左脚跟后一点,身子前倾,一翘兰花指,嗲了一嗲:“各位大爷~”
严承正默。
秦七娘默。
一干众人默。
一地的鸡皮疙瘩。
姑娘一弯膝盖,似是软了一软,一抛媚眼,吐气如兰:“俗话说春眠不觉晓哎哎唷花落不嫌早,夜来暖帐中哎哎哟风流知多少,珠玉夹板红丝线栓悬梁吊三天……”
苏子时看不出情绪的一眼瞟过去,手上的石子若隐若现。
姑娘努力地淡定自我,无视他人,但显然已有些颤了音,跑了调。幸好她从前听这歌时,也基本没有听出什么调。
比如说:“我被蹂躏我被欺骗卖到……”
轻微地一声啪。一颗石子准确无误地击中背部,然后滚落脚下。
风九天默默地笔直了站姿:“咳,这歌真难唱。”
指责苏掌柜墙角偷听时理直气壮的气势已然失去,这首歌没能唱完,姑娘这回是真的很不情愿。
想了片刻,方才神采奕奕起来,哟地一声,道:“众位,打了一个激灵,突然想起另一首歌。”
风九天摆出了个忧伤的表情,缓缓道:“这首歌里,有几句话,很悲伤。这几句话,是这个样子的:空山新雨后,自挂东南枝,欲穷千里目,自挂东南枝,亲朋无一字,自挂东南枝,人生在世不称意,不如自挂东南枝……”
换上了个哲理的眼神,慢慢道:“这首歌里,有几句话,很真谛。这几句话,是这个样子的:举杯邀明月,一枝红杏出墙来,低头思故乡,一枝红杏出墙来,采菊东篱下,一枝红杏出墙来,侯门一入深似海,一枝红杏出墙来,车辚辚,马萧萧,红杏枝头春意闹……”
但是这个时侯,这么欢乐的风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一千年以后的世界,平行的时空里,
风流天下,浣溪沙,还真,待重头,梦江南,风的归宿,觅了时,又是一年春来早,江湖不可饮,宋朝故事,鼠猫轶事,雪霁天晴,经年,一月,月离,海龟,玄衣君,之子于归,青轩书生……啧,忽然间有点想不起来了。
一千年啊,一千年,太远了。
——你们还在不在呢?
我很想你们,不止是你们。
很多记忆,都不见了。
很多事情,还没有做完。
很多人们,再也不能见到。
很多时候,一夜之间,陵谷沧桑。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九
临崖青松。
那些笑声与喧闹,隔得有些远,听起来便也有些远。
展昭垂了眼睫,道:“很热闹。”
白玉堂原是闭着双眼,闻言,睁开眼,看了上去,嗤笑一声:“热闹?确实热闹。这唱词,合该把那些已作了黄土的都气得掀了棺盖。”
又轻笑道:“猫儿若喜欢热闹,去凑上一凑也不是难事。”
展昭却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
这个角度,也并不是很刁钻,却仍辨不清那人的神色。
白玉堂敛了笑,一改横躺着的姿势,坐直了身,伸手取了一旁的酒葫芦,仰头一饮,也不言语,便向上一抛,向右划出一道极短的弧线。
展昭抬手一接,也是仰头喝下,灌得有些急了,约莫是被呛着,虽忍着没有咳嗽,脸颊却染出些红来。
“这酒,不如长梦轩的女儿红。”将酒葫芦递了回去,如是批道。
一手接过,只掂了一掂,白玉堂反掌便将酒葫芦向后一抛,划空风声一过,便再无声响,是落入万丈深渊。
这才接着展昭的话,如是评道:“烈而不醇,浓而少香。”
觑了他一眼:“何时学会挑剔起酒来了?”
展昭却微皱了一下眉头:“何故将它扔了?”
白玉堂挑了眉,道:“虽不是劣酒,却也并非好酒。猫儿既不喜,白爷爷又留它作甚?”
展昭摇头,道:“虽不是好酒,却也并非劣酒。倒有些可惜。”
这回却是白玉堂没有开口。
看了不远处一会儿,隐带了些不经意的语气,问:“在想什么?”
展昭静默了片刻,含笑道:“在想……风姑娘曾说过的,饿死的耗子火烧粮仓。”
这人平日里虽然不少做那神态自若的忽悠之事,真正说起谎来,却这样容易瞧得出。
左手放在膝上,右手下了意识地握着剑柄,嘴角扬起些微的弧度,双睫低垂,遮住眼睛。
一次两次倒也瞒得过去,可这么多次,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笑容,同样的言不对心。
白玉堂忽地叹了一口气:“这般时候,白爷爷倒宁愿见着一只醉猫。”
伤憾之闻,容易触而生忆,十多年不曾交集的过往,那些温暖与隐痛,那些动摇与抉择,那些苦涩与艰难,太过繁多,太过纷杂。
而究竟忆到了什么,清醒的,永远不如醉了的坦诚。
莫说展昭,便是白玉堂,也未必能有多坦诚。
可这并不要紧。
过去了的,若刀若剑也罢,若云若雾也罢,那些风狂雨骤,离别生死,若是有一点偏差,哪怕只是一点,展昭便不是如今的展昭,白玉堂也不是如今的白玉堂,日后提起,也不过是一个苗家集双侠对分金,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
可这果真不要紧——他们还是再遇了。
一个狠戾决绝却顽劣未泯,一个清正温朗却傲气未敛,不对眼的作风,不对眼的招数,不对眼的性情。
只是一样的心口不一。
这“醉猫”二字一出,展昭斜了眼扫过来,白玉堂眉梢向上一扬,却终只是低低一笑:“醉着的猫儿再是胡言乱语,也不若醒着时闹腾得厉害,总叫白爷爷牵肠挂肚,不得安心。”
展昭一怔,正正地对上那人的眼睛,那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