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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这……”柿本良子指着死人面具。
那女人充血的双眼一看到那个面具,立刻就瞪大了。
“和你丈夫——像吗?”草薙本想这么问,但他发现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女人用右手掩住嘴,发出了呜咽声。
3
研究室的门上一直贴着方位指示板,粘在上面的磁铁表明汤川老师在办公室里。草薙确认之后,举手敲了两下门,里面传来了“请进”的声音。
他刚打开门,左边“砰”的一声,好像有人在轻轻敲打什么东西似的。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救生圈大小的白色烟圈飘在空中,慢慢向他飘来。
“啊!”草薙不禁后退了一步。
又是“砰”的一声,又是一个白色烟圈从那个方向飘出来,还带着一股蚊香味。
当他的眼睛适应这昏暗的房间之后,他看到角落里有个巨大的瓦楞纸箱,箱子正面开了十直径十几厘米的孔,汤川站在旁边,把白大褂的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上。
“这可是欢迎的烟花哦!”汤川边说边敲打瓦楞纸箱后面。
从箱子前面的洞里马上冒出了白色的烟尘,很快形成个圆圈,向草薙飘来。
“什么呀?你又在耍什么花招?”草薙一边用手驱散烟圈,一边问。
“不是什么花招,只是在箱子里放了蚊香而己。估计箱子里灌滴满烟的时候,轻轻敲击箱子,就可以产生烟圈,这和你们烟鬼吐烟圈是一个道理嘛。流体可以向我们展示许多有趣的事情。我认为,人世间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是流体的恶作剧。”汤川按了墙上的开关,昏暗的房间立刻充满了荧光灯的光辉。
“看样子,我这次带来的这个不可思议的问题,你一定会帮忙解决的。”草薙说。
汤川坐在钢丝椅子上。
“你又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问题了?是幽灵出现了吗?”
“感觉太准了。”草薙打开自己带来的运动背包,取出一个透明塑料容器,“这可是亡魂的面具啊!”
看到容器里的金属面具,汤川扬了扬眉。
“让我也开开眼。”他伸出右手。
“铝制的。”汤川刚一拿到面具就说。
“这个,我一看就知道。”草薙哼了哼鼻子。
“是啊,这种事恐怕连小学生也知道。”汤川轻松地说,“那为什么说这是亡魂的面具?”
“这可是个奇怪的故事。”
草薙把中学里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物理学副教授靠在椅子上双手抱住后脑勺,闭着眼睛专心地倾听着。
“那么,这个面具的原型,就是那个失踪的男人?”
“是,”草薙回答道,“这么想大概是没有错的。”
“为什么这点可以确认呢?”
“因为发现尸体了。”
“尸体?”汤川直起身,“发现了,是什么情况呢?”
“在葫芦池塘里发现的。”草薙说。
将尸体打捞上来,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柿本进一的妻子昌代和妹妹良子都确定,面具的原型肯定是柿本进一,不可能有错,于是警察对葫芦池塘展开了搜索,几个小时之后,发现了柿本进一的尸体。
尸体的腐烂特别严重,通过衣物已无法判断其主人是谁,但是,根据牙齿治疗的痕迹,很快断定他就是柿本进一。
“为什么尸体的脸部模型会掉到池塘里呢?”汤川紧锁眉头,“并且是金属的。”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来找你呀。”
听了草薙的话,汤川用鼻子哼了一声,又用中指推了推眼镜。
“我又不是巫师!当然啦,更不是可以返回到过去的时空旅行者。”
“可你能弄清楚这个面具的真面目啊。”草薙拿起那个金属面具,“关于它,我有两点不清楚:第一,它是怎么造出来的?第二,为什么罪犯要造这个东西?”
“罪犯?”汤川又皱了皱眉,然后凝视着这个学生时代的老朋友的脸,慢慢点了点头,“怪不得,如果不是他杀,我们搜查一科的大刑警怎么含面无血色呢?”
“头盖骨侧部都塌陷了,我们认为是有人拿着很重的钝器用力殴打所致。”
“罪犯是男人?”
“或者是腕力很大的女人。”
“你说过这个面具的主人有妻子,对吧?那个女人有可能吗?真正的罪犯就在身边,并且是个女性,这通常是推理小说的常见答案。”
“她身材矮小,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不大可能是她。当然啦,我也不打算无条件地把任何人排除在犯罪嫌疑人名单之外。”
“要说妻子把丈夫杀了,做个面具留作纪念,又把用来做面具的铝模扔了,这也有点道理吧?”
汤川从草薙手中接过金属面具,重新审视。他虽然说了一些俏皮话,但他的眼神里显出了科学家的本色。
“这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你只要帮我把这个弄明白,我就感激不尽了。”草薙看着汤川说。
“警察们就没有进行鉴定吗?”
“我和做鉴定的人谈过了,做了很多尝试。”
“例如?”
“最先尝试的是,拿着一张同样薄的铝皮往脸上摁。”
“真有趣!”汤川呵呵地笑了,“结果如何呢?”
“根本不行。”
“本来就是嘛!”汤川忍不住小声笑了起来,“要是那样可以造出脸的模型来,蜡像师傅该多省事。”
“我们拿着铝皮往脸上摁,甭管多么小心,脸上的肉都会变形,有时候甚至只能弄出个像套着高筒袜的脸那样的模型来,不过我想,或许活人的脸不好弄,死人的脸能行。”
“你是说,死后会变得僵硬?”汤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真要用死尸来做实验,也太恶心了,我们用了别的案件的面目复原模型来试,这回,真的做出了一个很相似的东西。”
“相似的东西?”
“看起来像一张脸的东西……可是怎么也做不出这么完美的模型,”草薙指了指汤川手中的金属面具,“像这么凸凹有致地再现每个细节,做不出来。如果使用铝簿纸那样薄的材料,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我们现在看到的逼真面具是铝皮做的。”
“要是铝箔纸做的,形状能保持到现在才怪呢。”
“专家的意见是,必须是强大并且完全均等的力量持续施加在铝皮上才能形成如此杰作。”
“同感啊!”汤川把金属面具放在桌子上,“关于它的制造方法问题,成了你们破案的一大障碍了?”
“是这样的。”草薙点了点头,“怎么样,物理系的汤川老师也束手无策了?”
“要是这么轻易地就中了你的激将法,我也太单纯点了吧!”汤川站起来向门边的洗碗池走去,“你要不要喝点咖啡?”
“谢了,不要。还不是速溶咖啡。”
你还别瞧不起这速溶咖啡,汤川往依旧没有洗干净的杯子里倒着廉价的咖啡粉,“关于它的制作方法,人们经历了反复的摸索实验,甚至到了厌烦的程度。或许没人知道,最先开发出商品化速溶咖啡的是我们日本人。刚开始是鼓风干燥法,后来麦斯威尔公司开发出喷雾干燥法后 ,速溶咖啡的品质就大幅度提高了,消费量也随之上涨。20世纪70年代以后,真空冷冻干燥法登场了,成了现在应用最广泛的方法。怎么样,简单的一口速溶咖啡还藏着很深的奥秘呢。”
“话虽这么说,但速溶咖啡还是有点……”
“有很多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做起来可不简单,在这方面铝制的面具和速溶咖啡一样。”汤川把咖啡倒进杯子用勺子搅了搅,站在那里特别陶醉地闻着咖啡的香味,“真香啊,这就是科学文明的香气啊。”
“死人面县上散发出那样的气味了吗?”
“当然散发着,还很浓郁呢。”
“哦?”
“我有两三个问题,”汤川拿着杯子说,“你说的那个葫芦池塘是什么样的?它在哪儿?”
“要说是什么样的池塘……”草薙摸了摸下巴,“就在山脚下,是个普通的小池塘,周围杂草丛生,到处都是随意丢弃的垃圾,附近有一条徒步旅行的路线,惟一的特征就是脏,那一带已经成了什么自然公园。”
“那里能打猎吗?”
“打猎?”
“有没有猎户拿着猎枪在那一带出没?他们拿的应该不是霰弹枪而是步枪。”
“步枪?开玩笑吧!”草薙笑了,“在那么小的山上,根本就不存在必须使用步枪才能猎取的大型动物,也从来没听说过狮子什么时候从动物园跑出来了,况且那里禁止狩猎。”
“是这样啊,当然了。”汤川表情严肃地喝着咖啡,看起来,关于步枪的事,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是步枪呢?刚才我不是说了吗,尸体的头部是被钝器打伤的。”
“我知道,”汤川摇摇另一只没有拿杯子的手,打断了草薙的话,“我并不是在谈死因,而是在考虑面具的制造方法。但是,看起来大概和步枪没有什么关系。”
草薙无奈地看着怪物般的老朋友。真没办法,一与这个男人说话,草薙就常常觉得自己是个脑筋迟钝的人,现在也是。他为什么说出步枪的话来呢?草薙根本摸不到一点头脑。
“什么时候去看看吧!”汤川突然说,“去那个葫芦池塘。”
“随时为您带路。”草薙立刻应答道。
4
与汤川告别之后,草薙约同事小冢一起走访死者柿本进一的家。由于他妻子昌代要彻夜守灵,因此直到昨天,他一直都没有机会仔细向她询问案情。
从公路上了斜坡,往里走,在那片居民区最里面的一座房子就是柿本的家。外面有大门,过了一小段楼梯就是正门,旁边车库的百叶窗也被放了下来。
只有女主人一个人在家,看起来虽然有些疲倦,但头发梳得很漂亮,还化了妆,所以看上去比上次冲进学校的时候年轻了许多。她正处在吊丧期,穿着朴素的黑色衬衫,不过耳朵上却戴了一对小巧的珍珠耳环,想必是恰到好处地精心打扮了一番。
她把草薙和小冢带进客厅。客厅有八块榻榻米那么大,里面还有一套真皮沙发,墙边的架子上摆了好几个奖杯。从装饰物上可以看出,奖杯好像是在马尔夫比赛中赢得的。
据说,柿本进一是一名牙科医生,直接继承了父亲一手创立的牙科诊所。客厅的墙上贴了很多答谢奖状,可见他的去世对某些患者来说是多么痛苦的事。
草薙先说了一些守灵辛劳与否的客套话,听了昌代黑着脸做出的回答之后,才切入正题。
“你又回忆起什么新的内容了吗?”
听他这么一问,昌代用右手托起了脸颊,做出了牙疼似的表情。
“自从找到我丈夫的遗体,我就努力回忆,可我真的是什么线索也没有。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发生这样的事啊……”
“你丈夫和葫芦池塘之间有什么关系吗?能回忆起一些什么吗?”
“没有啊。”她摇了摇头。
草薙合上了工作日志本。
“哦,我还有一件事想要和你再确认下。你和你丈夫最后一次接触是在8月18日星期一的早上,对吧?”
“对,是的。”昌代立即回答。她并没有看墙上的日历,或许是因为已经被询问过很多次的缘故吧。
“那天,你丈夫和别人约好了打高尔夫,早晨6点就开车出了门,他开的车是——”草薙又看了一眼工作日志,“是黑色的奥迪,对这些内容,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正如你所说的,那天正好也是对门的滨田全家要去伊豆还是什么地方的日子,我记得他家很早就开始做准备了,所以,18日这个日子肯定没记错。”昌代特别流利地回答道。
“然后,嗯,因为你丈夫没有回来,你就向警察求救,请求寻人,这是在第二天的白天吧?”
“是的,开始我以为,他打完高尔夫又喝醉了,在哪里过夜了。以前也曾有过一次这样的事。但是到了第二天,还是没有他的任何音讯,我就给和他一起去打高尔夫的朋发家里打电话。他说,我丈夫没有和他一起去打高尔夫。听到他这么说,我就真的担心起来了……”
“然后就向警察报案了?”
昌代点头。
“你丈夫早晨出发之后,就一直没有和你联络吗?”
“没有。”
“那你没有试图和他联系一下吗?你丈夫应该有手机吧?”
“晚上我打了很多遍他的手机,就是无法接通。”
“那是什么样的情形呢?是呼叫铃声一直响,没人接听吗?”
“不是,电话里的提示音说,对方不在服务区或者已关机。”
“这样啊。”
草薙开始用拇指咔嗒咔嗒地按圆珠笔头,笔尖一会儿伸出来,一会儿缩进去。每当心里焦急的时候他就会这么做。
事实上,在柿本进一失踪后的第四天,他开的黑色奥迪就在琦玉县的高速公路旁被发现了。警察在附近展开了搜查,但是没有发现任何能表明柿本进一行踪的线索。而且实质上,警察也没有对此展开什么具体的调查。如果不是大约两个月之后,两个中学生捡到了金属面具,并且想到用它来制造石膏面具,而那个音乐老师又恰好看到这个面具,把它和朋友哥哥的脸联想在一起,或许此案的调查会被搁置至今。
从黑色奥迪车上,发现了柿本进一的高尔夫球袋、运动背包和高尔夫球鞋盒。车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或血迹,并且,根据那时候昌代的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