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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实属难得,若不是时机不对,说不定他还会啧啧称奇褒个两句表扬。
「曲逸旸!」已属严厉的口气,雷羿不得不停下脚回头瞪着那个突然进入叛逆期的可恶家伙。
非得逞强到趴下这位爷才满意是不是?
「请准属下随行。」单膝屈跪,睫垂半敛的曲逸暍不卑不亢地请求着:「属下知道逝者已矣,但还是希望能送上兄弟们一程。」
「……」紧抿着唇,雷羿直觉就是人这般坚持无非仍介意着之前误着敌道的错误,这么一来他也实在不好再勉强要人从令,啧,全是些死心眼的麻烦家伙。
「负责好自己,倒下的话我就把你送给老鼠啃。」
睇凝着少年的身影宛如阵旋风般消失在眼前,害得被撇下的汉子像似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地大步急追,半跪的男人微勾了勾唇,睫掩下的墨瞳是从无人见过的邪魅冷色,然而这些也有如风过般无痕,等人重新站起迈开步子时已不复影踪。
前院,两匹健驹正刨蹄低嘶着,也许是环辔被人擎制在手的不耐,也或许是大片背毛湿濡的不舒服,更可能因为漫鼻的血腥味不安着。
血,滴滴答答地已渲染了八蹄所伫的黄褐。
这算什么?又是示威不成?
对着两具面目全非的尸首,雷羿面无表情的平静下已是怒欲噬人的杀意,任是吃素和尚叫人藏头缩尾打得没头没脑地也难心平气和,况且他还属于「气血方刚」的血性少年。
「雷,恐怕我们……又错了。」低低在雷羿身边说了声,曲逸旸也是一脸沉凝,只不过眼底外人无从察觉的戾色所为不同。
那群烦人的家伙,就这么想拖他一道下水?哼,那就别怪他「尽职」扮好现在的角色,他可从来没什么「自己人」的敌我观念。
「我知道。」抬头远眺似也染着凄色的弯月,雷羿微眯了眯眼。
这是一张网,一张敌人张起看不见的网。
蛛网中心摆着的诱饵先是曲逸旸,而今则换成了他,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希望老大真有狐狸脑袋的聪明,别笨到也一头栽进来。」碎碎叨念着,雷羿转眼已敛去嗜血的杀气,举臂伸了伸懒腰顺带还打了个呵欠。
「喔?我以为你会希望人多热闹点。」配合人开着玩笑,曲逸旸示意一旁的阿义带人将两位殉职弟兄小心安葬。
「呵呵,知我者小旸旸也。」哥俩好地将手搭上人配合斜倾的肩头,雷羿一脸感慨地颇有大叹知己难寻的味道,「那么陪陪知己我来个月下漫步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银白月辉下,两抹影结伴沿着偌大的回廊绕圈而行,直至鸡啼才相偕歇下。
「你猜这招会不会叫人摸不着头绪?」单手支颊斜枕着,雷羿狡黠地朝明显已累瘫在床的男人眨了眨眼。
好半晌,一句浓浊的呢喃声才有气无力地自枕侧响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端看我们两个够不够份量引人注意。」
几近梦呓地回应着人,曲逸旸实则很想就这么眼一闭找周公叙旧去,比起眼前人彻夜不眠也依旧神采奕奕的好本事,即使他已睡了好些时候,还是吃不消拖着一身伤晃上大半夜赏月。
要不是雷羿有言在先拿鼠辈要挟,他说不定早躺平不动了。
「一时半刻该还瞧不出什么不对吧,卯时过后就难说了。」大白天的整屋院还空荡荡没人迹,再瞧不出端倪也枉费他绕弯拐肘玩得这么认真。
「你让阿义他们化整为零回洞庭?」脑筋开始转入也就多了几分精神,曲逸旸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与人相对。
计策该是在阿义追上雷羿后交代下的,自己则是陪人兜了好几个圈子才得知所有留在浔杨的暗探都将撤离,第一批就是驻守这院里的兄弟,在他们「散步」的掩护下以各种不同的方式离去。
「答……错了。」倍觉有趣地看着人挑眉眯眼一脸狐疑,雷羿突然发现偶尔「没默契」也挺好玩的,许久不见他家小旸旸摆出这种表情了,实在叫人忍不住地得意。
「要回洞庭的是我们两个。」努努下巴比了比你跟我,雷羿手酸地把脑袋滑下霸着枕头一隅,两颗脑袋几乎碰在一起呼吸相缠。
「我还没大方到拿子弟兵给人喂招。」
传讯的人马遭难就表示敌人设下了天罗地网打算把他们全困锁在浔阳,既然如此,他犯不着拿自家儿郎的命去闯,这些暗探轻功不错,但近搏功夫就差强人意了,他当然不会笨到拿鸡蛋砸石头。
「我让阿义分了些银两给他们当本钱,要他们各自想办法讨生活去,学一般百姓在这儿过上段平和日子,我就不信极乐谷吃饱撑着有那功夫一个个找,再说那些探子们什么本事没有,隐躲最是高招,尤其又是老老实实过生活的时候,想挖他们出来现世可没那么容易。」
「好办法,想得倒仔细,极乐谷绝料不到守株待兔结果等不到半只,白费心思布置,不过……稍微再改改如何?」
「嗯?」
「我也留下,你走。」看着咫尺前的黑瞳不予认同地眯起,曲逸旸依旧没打算放弃地鼓起舌簧游说:「至迟卯时不是吗?我再厉害也不可能两三个时辰就恢复如昔,现在这样根本只会拖累你。」
「……」
「雷,你也知道想突破极乐谷设下的防线回洞庭不那么容易,凭你的本事,一个人的话千军万马也拦不住,但如果硬要带着我这累赘……不是我说什么丧气话,是真的,太难。兹事体大,别感情用事了雷。你放心,我躲人逃命的本事不会比那些暗探差,保证会在你回来前好好活着。」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曲逸旸心底却很明白难叫人改变心意,如果雷羿能这么通情达理听话从令……那就不是雷羿了。
「废话连篇说完了没?」
就知道……闭了闭眼,曲逸旸是真的想叹气,看样子免不了得提着这半条命陪人粉墨登场,想悠哉翘着腿隔山观虎斗怕是难了。
「小羿……」
「想都别想!」任性地捂起耳,雷羿最讨厌曲逸旸叫他小羿,一如古狐狸这么叫他时准没好事,全都是欺他年纪小,端出年长者的架子要他听话。
「你以为我真会信你的鬼话?」横眉竖眼,猫儿般微挑的杏眼里熊熊一片火色,「把你这家伙留在这儿根本叫等死,别跟我说曲大护堂忘了自己的身价有多少,极乐谷不掘地三尺挖你出来我就跟你姓!敢跟我连篇废话讲道理?行,小爷就跟你讲道理。」
「带着一身伤不能跟我上路躲就可以?骗三岁小孩是吧,谁给你买药煎药请大夫?还是说都不必了,啃树皮野草就能过活,或者打算病到剩口气刚好让人省功夫瓮中捉鳖?说得好听不想连累我,你这榆木脑袋有没有想过不连累我就会连累这里的兄弟?还是赌他们一个个都已经练就视而不见的好功夫,看你游街示众也当没这回事照样过活,喔,我忘了还有招叫做舍身取义,怎样,要不要头儿我现在现在成全你?赏你一刀痛快!」
被人堵得哑口无言,曲逸旸不由呆了呆,而后倏地把脸埋进软枕里,这时候笑出声的话,肯定会死得很惨。
有趣的小家伙,很担心他呢。
可知如此一来,他也就越想把人「占为己有」不放了。
「你干嘛,想闷死自己啊?辩输我也不必没脸见人吧?」
深吸口气压下笑意,重新抬起头的男人已换作一脸无奈状:「……雷,还有下次的话,麻烦开战前先提醒我省点口水。」
「行,这点小事兄弟铁定罩你。」欣然应允,打了胜仗的雷羿得意洋洋地大拍胸脯故做慷慨。
想在口头上跟他斗?嘿,再修个几百年吧,不是人人都有小夜夜那天纵英才的好资赋。
「睡吧,要带『包袱」上路的人得养好精神。」
「嗯,还两个时辰你也再睡会儿,我让阿义离开时布了些陷阱,想摸进来得费番手脚,再说谅那群家伙也没那么勤快。」
顺从地闭上眼,曲逸旸不再开口说话,不一会儿细微的呼吸声随即在耳畔响起。
唇挑淡淡笑着,这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近两天未曾阖眼果然也累得可以,偏偏总喜欢在脸上写着「别小看我」,叫人好气又好笑。
许久许久,在身旁暖炉翻进怀里时,漆眸徐徐睁了开。
流连的目光在恬静睡颜上逐渐冷凝,黑曜石般深漆的眼瞳幽色染布。
「是你选择的喔,雷。」
是你选择了——要我别放手。
第五章 伏影幢幢
晴空朗朗白云悠悠,日阳和煦春风徐拂,一年之中就属这春暖花开的时节最适合出游,不但不冷不热气候合宜,花团锦簇欣欣向荣的盎然生意更叫人打心底感到舒服惬意,可惜景色再美也得人、时都对了才有心情欣赏。
「休息会儿?」看了眼身后面色有些惨白的男人,雷羿开口提议暂歇会儿,虽然是问句这一回他可不容人拒绝,直接找了棵树跃上枝桠坐下。
「……」抬头望了望隐身绿叶间的身影,苍白俊容上又出现莫可奈何的神色。
兵贵神速,越是让人措手不及他们闯出浔阳的可能性就越高,偏偏就有人当他是纸扎面糊的脆弱。
即使他藏起了不少实力,也该还没到风吹就倒弱不禁风的软样吧……
看看树上人已是惬意地倚干而靠,大有闭眼小憩一番的态势,曲逸旸就知道这回拿人没辄了。
算了,反正那群家伙也该察觉不对了,既是如此,他这次就不拂逆雷羿的好意,否则真惹恼了人,大概蹲到天黑也不会挪一下腿。
故弄玄虚地继续向前走了十几尺,天青的身影蓦然立地拔起,踢足横点树身后如燕回旋,瞬息倒回了雷羿栖身的枝桠上。
「省点力小旸旸,我不想背着你走。」瞄了眼男人脸上隐现的疲惫,雷羿没好气挖苦了句,全青浥就他麾下的左右护堂最属鸡婆多事,偶尔他都不免怀疑这两个到底是不是真带把的,真不晓得和北方的那个「大娘」比哪边胜出。
「……不是要放我给老鼠啃?」笑笑回了句,曲逸旸解下腰间水袋递过。
平心而论,他这所谓的「多此一举」雷羿不会没想到,就只不过雷某人的狂病严重懒病也不轻,很多小事不屑为之,虽说他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但既然仍身为护堂,下戏前只好维持起码该有的「样子」。
接过水袋喝了几口后递回,雷羿朝人露齿笑得灿烂:「大护堂现在里里外外都是药糊的,我怕耗子啃了口吐白沫翻白眼,生灵涂炭那可是罪过。」
不提还好,一提曲逸旸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有点扭曲,「你到底给我涂了什么啊?」
感觉得出药是好药,伤口除了木麻外已经感受不到什么疼意,但那可是现在,刚敷上时那仿佛钻入骨头里的火灼感实在让人很想问候大夫的祖上十八代。
「当然是好东西,我可是跟小莫莫拗了很久才要来的。」
小莫莫?迅速在脑海里搜寻了遍,曲逸旸确定自己的记忆里没这号人物,青浥的大夫里头是有姓莫的,却无人有幸让雷羿喊得这么亲。
……拗……难道是泷帮的那个红发怪人?
「你跟泷帮的人『拗』来的?」神情古怪地瞅了眼人,曲逸旸不知该说声谢还是该叹声唉。
死对头又是硬拗来的,也难怪药是好药却不是人人消受得起。
「泷帮?欸,好像也算啦。」习惯性想搔发,可惜全中规中矩地绑成了一束,无奈之余雷羿只好改拿袖子甩着玩,手一动才意识到身上不是他惯穿的东一截袖西一截摆,两手袖口全整整齐齐地连块多余的布料也没留。
「可恶!」
好笑地看着人浑身长跳蚤似地哪也不对劲,曲逸旸忍不住伸手一挑将束缚着长发的发带挑落,乌溜发丝霎时自由披散开来,覆了雷羿整肩。
「喂~我可是绑了老半天才绑上去的耶!」抓着头发嘟囔了声,雷羿满脸懊恼地直瞪着罪魁祸首,天知道他奋斗了多久才把这三千烦恼丝全捆在一起,辛苦大半天结果一只指头就全毁了。
「那天找到我的时候不也这么穿,怎么没看你坐立难安的?」轻柔地将发丝束束收编在手,曲逸旸以指梳理着这头叫许多人艳羡的乌亮长发,只可惜生不逢「人」,头发主人一点也不喜欢它们。
「开玩笑,那天裹都裹成了僵尸,我哪还管有没有袖子可以转着玩?」任由长指梳理着自己的发,雷羿索性整个背过身去让人玩个痛快。
这满头玩意要不是某人三不五时喜欢握在手里玩,他早拿刀断个干净,省得那些卫道老头老念他披头散发有辱门风。
唇角微勾,曲逸旸利落地将长发结了条松辫,而后在发尾三寸处绑上发带扎紧,这样一来不至于披散着不方便,也不会扯着头皮不舒服,甚至雷羿想伸指搔玩时也不怕没地方下手。
「小旸旸,你不会绑了什么怪样吧?」
「属下哪敢,顶多跟小兰学了怎么打蝴蝶结。」
「……怎么不在你自己头上打?」
「方向不对。要不然我教你,你再帮我?」扬唇笑着,曲逸旸一点也不吝啬让人也在头上做文章,只不过他很清楚头发一事上雷羿的罩门在哪儿,要他学怎么整理他绝对先抬大刀一劳永逸。
「姓曲的,你到底是男的还女的?哪来这么多女人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