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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时分了,薛少陵躺在床上,反覆思维,实在想不出。妥善之策,就在此时,耳中忽听窗口
微风飒然,一条人影,奇快无比的穿窗而入!
一时弄不清来的是谁?赶紧阖上眼皮,假装睡熟。
只听那人飞落地上,居然丝毫没有声息,轻轻一旋,便向床前走来。薛少陵早有准备,
暗暗运气,护住全身要穴。
只觉那人出手如风,轻轻拍了自己几处穴道。
耳边立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低低问道:“小友伤得如何了?”
薛少陵听出乃是张果老的声音,心头不觉大喜,立即翻身坐起,答道:“原来是老前
辈……”
张果老目光炯炯,拦着他话头,问道:“你可以行动么?”
薛少陵一跃下床,答道:“晚辈伤势已经好了。”
张果老怕惊动了屋中的人,说道:“很好,那你快跟老汉出去。”
薛少陵目光一转,只见床头不远,挂着自己那支竹萧,赶忙伸手摘了下来,一边压低声
音道:“老前辈,家父……”
张果老催促道:“此刻无暇多说,再迟就走不了啦……”
话声方落,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道:“现在已经走不了啦!”
薛少陵蓦然一惊,急忙回头瞧去。
但见那白髯青袍的凌坛主,面色冷漠,当门而立,凭两人的耳目,竟然不知他是什么时
候来的?张果老手横竹杖,神情显得十分凝重,低喝道:“小友快走!”伸手朝窗口一指,
示意薛少陵先走。
薛少陵知道时机已迫,那敢怠慢,口中答应一声,使了个“龙行一式”,迅疾朝窗口掠
去!
凌坛主冷哼道:“你们走得了么?”人随声发,直向薛少陵欺来。
张果老要薛少陵先走,自然早有准备,没等凌坛主扑近,口中一声大喝,竹杖起处,一
招“挟山超海”,杖挟风声,迅疾朝凌坛主迎面捣去。
凌坛主欺来的身形,丝毫不停,只是双肩微微侧了一下,便把张果老这一招凌厉攻势让
开。青影一闪,后发先至,抢到了薛少陵面前,冷冷说道:“你伤势倒是好的很快!”
薛少陵见他一下挡住了去路,心头一楞,去势没停,口中喝道:“让开!”
竹萧一抬,使出“天王萧”第三式,一点萧影,猝向凌坛主胸下“玄机”穴点去。
他这一招萧法和崆峒剑法中的“铁骑突出”,极相近似,乃是直闯敌人中宫的打法。
但“天王萧”第三式,虽是萧随人进,明取“玄机”穴,实则在快要接近敌人之际,萧
头应该振腕上昂,借着一振之势,萧影成品字形,迅疾无比上取“结喉”,并袭左右“将
台”。
这是一记逼近敌人的杀手招法,含蕴极为神奇。
凌堂主冷哼一声,身形动也不动,左腕一挥,宽大袍袖对准竹萧拂出。
他佛出的衣袖,既无破空之风,亦无激荡威势,随手一挥,看去轻描淡写,但却有一股
无形潜力,应袖而生,直向竹萧上涌来。
薛少陵人随萧到,正待振腕变招,陡觉一股暗劲,撞在萧头上,不但把自己萧招,完成
逼住,无法施展。
同时,自己右腕一麻,一支竹萧,几乎被他卷飞,心头蓦然大惊,不自禁的后退了一
步!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就在他萧头快要点到凌坛主“玄机”穴,正待振腕变招,也就
是和凌坛主拂出的衣袖相接的同时,只觉萧头似乎被人拨开,突然横移了一寸。
薛少陵只当是被凌坛主袖风扫中,震拂出去的,但萧头却无巧不巧点在凌坛主“章门
穴”上!
薛少陵被迫的后退了一步,只听凌坛主也哼了一声,身躯晃动,突然后退了三步!
薛少陵变招不及,才被人家迫退,根本不知道自己一萧已经点在凌坛主“章门穴”上。
眼看对方忽然朝后退下,那还犹豫,双脚一点,疾快无比的朝窗外穿出!
张果老击出一杖,被凌坛主闪开,正想借势欺身攻上,忽见薛少陵一萧打在凌坛主肋
下,人已穿窗出去,当下立即一吸真气跟着飞出。
眼看凌坛主站在边上,竟然没有出手拦击,心中暗暗称奇,忖道“莫非他被薛少陵一萧
打得伤势不轻?这不可能,此人明明已经练成了护身真气一类功夫,薛少陵这一萧决难伤的
了他。”
两人相继穿窗而出,落到屋面上,但见屋字连绵,这座宅院,似是很大,但却一片黑
暗,不见灯光!
张果老低声对薛少陵道:“小友,咱们快走吧!”薛少陵道:“老前辈,家父也落在他
们手上。”
张果老道:“老汉知道,他不在这里了。”说完,当先朝外掠去。
薛少陵知道身在虎穴,危机四伏,不好多问,只得跟在张果老身后,飞掠而起。
两人一前一后,有若两点流星,快得令人目不暇接,事情竟然大出意外,这般在屋面上
急踪疾掠,始终不见有人拦阻。不多一回,已经飞出宅院,落到墙外。
张果老回顾了一眼,道:“你能够记得么?”
薛少陵点点头道:“晚辈记得。”
张果老抬头望望天色,道:“这是岳阳近郊,我们到城中去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
说。”
两人施展轻身功夫,聊袂而行,赶到城中,这时天色黑下还没多一会,张果老找了一家
食客较少的小饭馆,走了进去,要过酒菜。堂棺替两人放好杯筷,又倒了两杯茶,才行退
下。
张果老一口气把茶喝了,放下茶杯,低声道:“小友,你方才一萧击中凌坛主‘章门’
穴,他好像受伤不轻!”
薛少陵抬头道:“晚辈击中了他么?”
张果老道:“看上去,他似是受了伤,而且伤的不轻,如他还有余力,怎会轻易放过我
们?薛少陵道:“晚辈也觉得奇怪,他拂出一袖,明明已把晚辈萧势逼住,但不知怎的,晚
辈萧头似乎被人拨了一下,朝横里移开,如果就是这一下击中他要害,真是冥冥中若有神
助。”
张果老摸着他额下一把山羊胡子,呵呵笑道:“神助?哈哈,这是暗中有高人相助。”
薛少陵愕然道:“老前辈是说有高人帮了我们的忙?”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昨晚有人替自己暗中疗伤之事,不觉问道:“昨晚替晚辈治伤的,可
是老前辈么?”
张果老叹了口气道:“前天老汉和白衣四灵,硬拼了几掌,震伤内腑,几乎形同废人,
就是昨晚,有人以无上内功,替老汉疗伤,只是老汉到现在还想不出这位高人是谁?小友的
伤,自然也是他治好的了?”
薛少陵关心义父安危,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你说家父不在这里,不知到那里去
了?”
张果老道:“老汉当时伤势极重,虽蒙那位高人救治,但老汉因元气大伤,又是在大白
天里,不好行动,就装作昏迷不醒。他们没防到老汉业已清醒,说话也就不再避忌,老汉才
知道薛神医来了,后来又听说凌坛主命天狼爪董百川护送薛神医回去,究竟去了那里,老汉
就不清楚了。”
刚说到这里,堂棺替两人送上酒菜,薛少陵拿过酒壶,替张果老斟满了一碗。
张果老也不客气,举起酒碗,大口喝了一口,咂咂嘴唇,问道:“小友可知尊师现在那
里?”
薛少陵道:“老前辈认识家师么?”
张果老笑道:“小友怎的没听你师傅说过南笔北萧,老汉和尊师论交几十年,岂止认识
而已?”
薛少陵道:“老前辈问的那是桑老前辈了。
张果老张目道:“难道小友的师父不是桑老儿?”
薛少陵摇头道:“不是,家师从没在江湖走动,是一位替晚辈家中种花的尤师傅,不瞒
老前辈说,桑老前辈在十二年前,留下铁萧,一去之后,从此就没有消息……”
张果老目光闪动,突然大笑道:“尤师傅,就是桑老儿,他在你家一住十二年,那是一
直没和小友父子说明了。”
薛少陵听得一怔,道:“尤师傅会是桑老前辈?”
张果老道:“怎么不是?他自称姓尤,桑老儿的外号不就是黑煞游龙吗,尤和游声音相
同。再说你小友使的萧招,正是桑老儿的‘游龙十八式’,前天你和董百川一动手,老汉就
认出来了,不然,老汉重伤之余,岂会拼耗真气,提醒于你?”
薛少陵听的大奇,问道:“真如老前辈所说,尤师傅就是桑老前辈,那他为什么要瞒着
家父呢?”
张果老叹了口气道:“桑老儿愧对薛神医,才不肯以真面目和他相见,但是为了你,又
不能不去,唉,说起来,他真是用心良苦!”
薛少陵越听越胡涂,忍不往道:“桑老前辈乃是家父的救命恩人,二十年来,家父一直
耿耿难忘,怎会愧对家父呢?”
张果老轻声道:“你不是已经知道自身来历么?那是谁告诉你的?”
薛少陵眼睛一亮,心想:“对了,张果老和桑老前辈乃是莫逆之交,他自然知道自己出
身。”
这就说道:“家师命晚辈来找寻老前辈,当时交给晚辈一封密函,要到了长沙之后才能
拆开。信上只说晚辈是桑老前辈故人之子,身负血仇,要老前辈成全,想来老前辈一定知道
晚辈生身父母是谁了?”
张果老道:“老汉只听桑老儿说过,知道的也不多,那是十年前,桑老儿有一个生死之
交,被仇人害死,夫妻两人,同时遇难。
那时你年甫五岁,也身负重伤,奄奄一息。桑老儿抱着你千里求医,找上薛神医。你总
知道桑老儿精擅易容之术,很少有人见过他本来面目,他虽救过薛神医性命,但薛神医如何
能认得出他?”
他说到这里,拿起酒碗,吃了一大口酒;又道:“当日薛神医看你伤势沉重,没有一年
半载,决难痊好,就婉言辞谢,正好薛神医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奔了出来。桑者儿一时情
急,把你放在书桌上,说了句一年之后,当在洛阳天津桥畔等他,就抱着他女儿走了。”
薛少陵奇道:“我义父还有一个女儿?晚辈怎的从没听说过呢?”
张果老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出在这女孩子身上,桑老儿抱着她离开薛氏医庐,就碰上
了……唔,碰上了一个极厉害的仇家,桑老儿身负重伤,昏死过去……”
薛少陵惊啊一声,心想:“师傅的武功,高不可测,不知那仇家又是什么人,会有如此
厉害?”
张果老接道:“这也是一个谜,桑者儿被人一掌击中胸口,内腑受创极为沉重,他自认
必死,那知过了不久,他竟然苏醒过来,运气一试,伤势居然好了十之七八,急忙举目四
顾,但那女孩已是不知去向……”
他又喝了口酒,续道:“这是桑老儿亲口告诉老汉的,当时他找来白箬铺,就是为了托
我等你长大成人,要老汉恳求恩师,收列门墙,就匆匆走了。据老汉所知,他就是去了洛
阳,当然,他丢了薛神医的女儿,只好以花匠的身份出现了。”
薛少陵听说张果老也不知自己身世,心头微感失望,但想到尤师傅就是桑老前辈,觉得
自己只要找到师傅,身世就不难大白。
张果老见他沉吟不语,笑道:“小友,你也干一杯,只是老汉一个人喝,就没意思。”
薛少陵抬头问道:“老前辈要找家师,不知有什么事么?”
张果老道:“老汉觉得这批人不但行动神秘,其中似在蕴酿着一件极大阴谋,而且……
而且他们武功奇特,江湖上从没见过,老汉想来想去只有找桑老儿商量商量。”
他连说一两句“而且”,显有未尽之言!
薛少陵敢情没有听出他的口气,问道:“此刻老前辈要到那里去呢?”
张果老略作沉吟,叹息道:“老汉闲散之身,已有二十年不在江湖走动,自以为从此可
以摆脱江湖纠纷,不想依然卷入了这场是非之中……”
他言下似乎感慨良深,但顿了顿又道:“目前老汉有两件刻不容缓之事,第一、是南岳
观主等三人,即是找寻老汉而来,在岳麓峰出了事,老汉责无旁贷,自得立时赶上南岳观
去,找南云道人一谈。
唉,此事说来太难,对方既敢派人冒充,事前必有准备,老汉纵然直说出来,只怕也难
以获得南云道人相信,他纵然信了,老汉也拿不出证据来……”
薛少陵口中“啊”了一声,想起前天南岳观主曾以掌门银剑托自己出困之后,赶去南
岳,找南云道长带信之事,这就低声道:“老前辈,前天南岳观主曾托晚辈脱困之后,把经
过情形,面陈南云道长,他交给晚辈一支银剑,说是掌门信物。”
张果老听得双目一睁,喜道:“这样就好,有他衡山掌门银剑,南云道人自然非信不
可,此间事了老汉就好立时找桑老儿去……”
说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