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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的另一边-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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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当然,没人会做这样的事。

    丹不会,荣他们当然也不会。

    于是,他们大哥动问,他们也就爽快地说出来——比之他们在养父母或之韫叶达之类的亲近友人面前,不知老实坦白多少倍——每一次与各方禁忌势力接触的前因后果,每一件任务从接受到完成,中间到底碰到了多少人与事,无不竹筒倒豆子似的细细招来,连当初因何格毙任务对象或又因何甘冒叛国罪名放对方一马之类种种情绪变化都不加隐瞒。就是当初为这为那在外面吃了什么暗亏、受了什么委屈、忍下什么欺辱、捱过什么辛酸苦楚也并不倔强自伤。

    我要到这个地步,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丹,你从不会对我撒谎,最多是不肯坦白说出来。你从来不对我说假话。你、阿荣、泰、道格都是如此”。无论圣…拉琪尔斯在别人的心目里是什么形象,在他们大哥面前,他们每一字每一言每一种情绪都发乎赤诚真心,出自最直接自然的反应。在魏东平的面前,他们是真正坦荡无伪的,就象最纯粹的水滴——清澈、透明、真实,全无拘束,百无禁忌。

    而且你别说,自己讲的,跟别人查的猜的就是不同。

    若非是各人自己肯说,我想,包括丹自己在内,其他人根本不会知道,荣他们各自也与国防部或情报局之类的机构有着各式各样的协定。当然,那肯定不如丹与之达成的交易那样繁多复杂代价沉重;除去共有的渠道,圣…拉琪尔斯尚还各有自己一套门路也不是什么秘密;何况很多时候荣他们也是想尽力分担丹承受的压力,主动与对方合作。

    可无论如何,数年来,在自己付出如此之多的心血代价,全力维护下,仍不能杜绝别有用心之徒将脑筋动到其他兄弟的身上,这样事实也确实足够丹郁闷吐血的。

    我完全理解他晓得这些后的恶劣心情。

    所以彼时,虽然开头的确是魏少关了丹少的禁闭,但到荣他们招供出自己跟国防部也有秘密来往,且不止平常打探一番消息那么单纯之后,丹自己都气得不想理人,再后来就真全是身体状况的问题了——如果说魏少忍功无限,生起闷气来全不动声色,他就不行了。

    一样七情不动,喜怒不显,可丹那个脆弱的睡眠神经马上就出卖他——自晓得,两面豺狼一事曝露后,荣就趁着私下溜去费城或匹兹堡的机会,曾顺便数次劫下原本要劳动持国天的委托,自己跑去冲锋陷阵……还有一次劫下委托,自己却突然被之韫抓住走不开,就叫泰去接手的事,丹言行间虽从没对此表露过什么,可他失眠的毛病却当即跟他一显颜色——就从7日那天开始,到13日,真正是一分钟都没能睡着过,且不晓得是否有魏少在,精神上略有松懈,身体也跟着趁机造反,他10日起就有点发烧。

    魏家一直负责他身体状况的家庭医生替他看过好几次,以前有效的手段全试过了,依然没能退烧。

    魏家大少既然跟全世界人宣布关他在家,当然就是惩罚的意思。

    事后,我曾经算过——6日他本来就已大动肝火,7日被FBI那三只不知所云的电话更惹来一场激怒,而后一顿“拷问”,就发现四个兄弟居然没一个是“乖”的,私底下主意一个比一个多,跟别人做起协定来全都一挥而就,简直都不用跟人商量,而且人人都是英雄了得,吃亏受难全都哼都不哼声,闷头自己硬扛,好象家里所有的人连带其他朋友都死光了,只剩自己一个似的……光为这些就已足够人气到无力,8日……再到9日整天,丹的身体好象就趁这个时候来拆他的台似的,造起反来跟吞了整打兴奋剂似的,全不管它的主人已快要垮将下来,自己精神奕奕,连一分钟都不肯歇一歇,这中间还不断有骚扰电话打进来,有风度的、没风度遭拒之后全都是那个调调——你不知道吗?这些年怎么怎么样……哪怕就是本来一点没事的,那火头都能被硬吊了上来。所以,将心比心,我一点都不奇怪魏家大少这场“火山喷发”持续这么多天,火苗不但不见下去,还越窜越高。

    9日前后,是魏少肝火最盛之际,怒极之余,他甚至对丹冷嘲热讽,“多好?这下真成难兄难弟了。现在你也晓得被人气得睡不着,偏又骂不出口的滋味了,嘎?”可待到10日,眼见丹依然没一分钟睡得着,而那个热度虽不怎么高,却就是下不来,他又发急,“就算要出去,这个身体这样不争气,你要怎么去呢?”

    被儿子冲撞一顿,食不下咽一夜难眠,隔天出现却能神色一如往常,依然对养子们慈爱有加的魏夫人至此终于再也忍不住,她泪如雨下。而后,红着眼睛安慰丹,“你们都是独立的成年人,荣他们完全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丹,他们不是你的责任。况且事情都已过去那么久……再怎么说,都是我们的错,是妈妈不好……你不要这样介意,要放松自己,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转头又去骂魏少“干么逼他们”,说:“既然怨你爸爸,怎么轮到自己也一样。心里晓得就是了,你要发火、要耍威风都随你,又不是你兄弟自己去惹事生非,干么要这样逼他们?”她一模一样骂回他:“多好?这下子成了难兄难弟,你痛快了?”

    魏家的大家长则干脆一早直接召了自己的私人助手和律师团,研究怎么追究这一严重的“违约”行为,以及废除这些所有与自己养子有关的协议的可能性和相关的步骤手续。

    至于,其他三个圣…拉琪尔斯,因为自知是罪魁祸首,全都识相闪一边闷声发大财。荣“潜心”搭他的潜水艇,道格和泰则全往外面溜,前者忙于向叶达或苏雪“讨教”商业技巧,后者还担待着自己在CLIE的责任,以至于出门时身后还得跟上一大串人肉粽子,那就是全顾及不上的细枝末节了。

    这中间,说句实话,最最辛苦的,的确莫过之韫。

    夹在这群名义上算是自己未来家人之中,她首先要看牢自己的身体状况,其次提供一点可能有效的中医退烧秘方之余,还得跟叶达苏雪之流齐齐在魏少炸起来的时候,拦在中间充当消防队。

    俗话说,不做中,不做保。

    以她的立场夹在当中,既不能拦着未婚夫,不让他教训兄弟,但又不能忍心见丹他们被魏少骂得太惨,很多时候,只好自我牺牲一下,转移焦点,自己引火烧身。

    我曾目睹她当着自己未婚夫的面,就与丹滑稽地道:“你恨荣偷抢你生意,对不对?但是他抢都抢了……当然,他连自己兄弟的生意都抢,太不上道了……这样,让叶达去拿他来痛扁一顿,给你出气好不好?只要不动杀心,荣是打不过叶达,所以只有他捱揍的份……再要么,我让雪儿去修理他?”其间,就算丹不耐地赏她白目或朝她瞪眼,也只作不痛不痒状,直惹到丹与她未婚夫全都忍无可忍,原本正对峙中的两人转过头来,异口同声地给她一句“闭嘴!”为止。

    这样的插科打诨,其实效果是很不错,至少魏东平到了这了这种时候,原本就算有什么发作,也都会暂时按下。那些真搞得庄园上下火药味道浓重的严重对峙的背后,其实有一部分的原因还是在圣…拉琪尔斯们本身……如果说丹是他们四人中的老大,其他三人都视其眼色行事,那么说原因主要还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那些天,他的确脾气很不好。

    一来他本就心事沉重,二来荣他们的事的确也令他受到刺激,三来就是他自己客观的身体因素——睡不足本身对情绪就有负面影响;疲惫却又失眠,当然令人情绪更坏;明明真睡不着,很累之余,还给众人逼着催着要睡睡睡,那简直可比受刑,再加上他那副坏脾性,所以很多时候,面对自己大哥的追问,丹其实是四个圣…拉琪尔斯中,最情绪化的一个。

    拿他当初为报仇而全球追杀11人的事来说——

    12日那天,我因为与国防部人马交手那件乌龙事到庄园去时,还亲耳听到他在魏少和家族律师团面前语气恶劣桀骜不逊地逐一细细叙述,自己当时是用何种手段决不心软地干掉这11人,末了还猖狂地大声冷笑道:“就是这样,如何?别说是他们,若被我再查到其他人,我照样会一个一个地干掉他们!”一书房的人都全被他的“不知悔改”激得脸色铁青,魏少更是被气得浑身发抖,我一点不怀疑,他要不是尚没康复,真会得直接扑上去,把这个没心少肺的兄弟按进浴缸浸死算数。

    可到15日,我因事再到庄园,却又看到靠在贵妃榻上吊退烧针的丹低着头,象他从前在河西公墓,有时会将额头抵着墓碑一角那样,额头软弱地挨在魏少的肩头,似孩子般闷闷地低声讲:“大哥,你真气我,还不如象从前那样,干脆揍我一顿……”鼻音浓重。他大哥怒道:“你以为我不想?恨不能扒你的皮!”又悻悻然,“当初怎会发誓再不对你们动粗?!”可说归说,他环着丹肩背的双臂却从头到尾没松开过。

    我问过当值的保镖,他们说在这之前,魏少在骂丹少“报仇都用烂方法”,且骂得很凶。本来之小姐也在,开始还想插科打诨,后来见势不妙,怕遭池鱼之殃,只得明哲保身,能闪多远是多远。经她通风报信,道格和泰都已打了电话回来,讲“要夜归,不用等吃饭”。

    隔天再去,看到的是——魏少坐沙发里,荣靠着沙发,坐在房间的地毯上,手里举着一只模型小艇在跟他大哥说话。丹则毫无形象可言地横躺在沙发上,头枕在魏少腿上,皱着眉头闭目养神,偶尔耳朵还会动一动。他的额角有点汗搭搭,脸色是种不健康的腻白,肚子上搁了一篮爆米花,还吊着点滴的右手被他大哥抓住,动弹不得,左手却仍时不时抓一两颗爆米花,塞在自己口中。且他不象一般人吃起零食嘴巴不停,他吃爆米花好象小孩子吃糖,是含在嘴里的。

    那肯定不是种好习惯,因为魏少隔一会就会去拍他的左手或面孔,几次下来,他跟他讲“你还在吃?等会又不吃正餐?中午就这样,现在还来!你一天就吃这几颗玉米?”然后干脆把他的左手也抓在怀里,丹并没有抗议,只是稍后趁魏少跟荣讲话之际,一分分地把左手抽回来,继续往嘴里丢爆米花。

    魏少跟荣说的话中有许多专用的名词,我几乎完全听不懂,当时,我真正听明白的只有一句“能不能再做小一点?”,荣“啊?”了一声,咕哝着“还要小?”低头默想时,魏少转身,一把拿开被丹搁在肚子上的篮子,往地上一丢,将爆米花撒得满地都是,恶狠狠地咒了声“看你再怎么偷吃?”,于是丹闭着眼睛微微扁了扁嘴,魏少顿时笑起来。他的笑容与常人并无不同,也不见得就象有些人那样会替出色的五官再添点分数,但那个笑容令我有种洋洋的暖意,且情不自禁地想跟着他笑。

    几分钟后,魏少见荣还尚不能明确回答自己,不知因此想起了什么,低头靠近丹耳边,神情郑重地问了一句话,丹听后,突然“豁”的睁开双眼,对他看看,稍后又垂下眼睑,没有做声。我看到魏少上一刻还如旭日般的面孔就此阴沉下来,他轻轻地冷哼,“怎么?又要跟我犟?那这次,你算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丹原本就一直微微蹩着的眉头皱得更紧,但他没有发脾气,只忽然翻个身,索性面孔朝下地整个埋进魏少怀里,闷声嚷道:“我不知道。”引来荣不明所以迷糊的一瞥。

    在我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魏少听到他这一回答的瞬间,眼中火光忽闪,但随即又慢慢转为无奈忧郁。他没再说话,但还是就着丹那个俯趴的姿势,拉高他的右手,让他那只插着吊针的手腕保持水平。

    就是这样的反反复复,你来我往。

    强横的态度不断在魏氏太子党之间兜来转去,来回拉锯着——有时是你,有时是我;甚至上一刻还是软弱的,下一刻可能就为了一句话,一个敏感的名字,突然又倔强起来,就这样情威并用兵不血刃的交手了几百回合。

    倘若撇开整体的严肃性,单纯地旁观,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丹这样别扭难搞,有点象撒娇。他那付难伺候的小脾气发作起来,其实很象性格有点内向的任性小孩。多年以后,这一点,我曾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得到魏少的亲口认可。

    他承认:“我的兄弟因为他们各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经历,个性都不能算很好。有时,在某些特别的因素刺激下,他们会特别任性、蛮横、固执……甚至暴躁,反复无常,做出以他们实际年龄来说,没有理智可言的幼稚反应。在这种情况下,你完全可以将他们跟爱闹的小鬼等同起来对待。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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