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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最后,却说得上最痴的一个。他心底便要打了一百个结般,靠在他身上。
管云轻轻抱着他。桌上烛光点点,怀中软玉温香,觉得这些年来的梦境中,
数这个最最曼妙。九宣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口里低唤着:“小
四小四。”管云渐渐情动,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吻他面颊,渐渐吻到了衣襟里。里
衣挑开,露出雪一样的肩臂。九宣摸到他身子明明滚烫灼手般热,却不肯再碰他,
心里一痛,说道上:“小四,你不要我么?”
管云抱着他,头埋在胸前,声音闷闷的似有鼻音:“九宣……我知道你是不
会与我长聚的。今夜是相聚,也是相别罢。”
九宣怔一怔,没有说话。管云说:“你怕什么我也知道,我怕什么你也知道,
别拿对别人那一套应付我,我不是只图你生得绝色,你不早已知道了么?”
九宣笑意中带点孤冷:“我早也知道。他们要的我给得起,你要的,我反而
是给不起。”管云只是低头不动,两个人这样相羁绊着在床上,九宣只觉得胸前
一阵湿凉,心里也隐隐的凉了起来。
“我只给得起这身子……至于心在何处,我也是寻它不至。”九宣捧起他脸
来,眼里一抹澄净:“小四,你家里的人对你期许甚高。当日你若没有遇见我,
现在意气风发,何等少年英豪。我心里觉得对你不住。可你要的,我实实是给不
了。”
一点晚灯下,九宣轻轻把身上的衣衫都解了开来,那曼妙的身子美好不象人
间能有。他轻轻抱着管云啄吻,一点一点,细细碎碎,情火暗燃。
管云心底冰凉,身子却不由得热了起来,九宣缠上来,极尽温柔的厮磨,管
云浑浑噩噩,抱住了他,两人滚在一处。那手底下的肌肤滑腻非常,极妖丽的眉
眼,在灯下绽放暗夜香花的韵味。管云到此时也收不住自己,将他双腿分开,轻
轻送了进去。
他动作轻柔,似是怕碰坏了这琉璃宝贝。九宣却轻声催他,一点点余地也不
肯留。他的动作终是急起来,猛烈的床板也作响。九宣在那大力之下宛转低吟,
有一时没一时的迎合他一下子。
桌上的烛渐燃尽,红泪一滴滴的流下来,凝成乱而无形的一团,上面的新泪
仍然一滴滴不断。九宣眼望那烛火,手从枕边摸出一个瓶,暗拿了一粒药含在口
中,扯下管云的身子,向他唇上吻去。
管云意乱情迷之间,一泄如注,觉得他轻吻如兰,一点清甜的滋味滑入口中,
两人唾腻交缠,那清甜不知不觉中滑下肚去,嘴里回泛起无穷的酸涩苦意。
管云挣开了他手,垂眸细看他酡红的容颜,嘴角带一丝苦笑,眼角一滴泪落
了下来,坠在他的腮边,又滚落到发里。
耳中听得他轻声又唤了两声,小四,小四。他心底里泛起一阵凉,又想起适
才在镇上看的烟花,极瑰丽,又极短暂的,只亮了那么一瞬间,便人事不知。
5
藏剑山庄几个铁钩银划的大字,仿佛要破纸而出般龙飞凤舞。九宣仰头看那
匾,足看了半晌,脖子都酸痛难当,那大门还是紧闭,刚才招呼过他的小童也不
见踪影。
他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深秋的风吹到身上一阵冷似一阵。日头暗淡无光,
也让人觉不到一点温煦。靠着门口的石狮子,他也没指望着一介无名之辈能轻易
见到藏剑山庄的庄主金平。虽然叫做山庄,宅院不算太大,只是地方难找,藏在
山坳里。他戴着刚做好不久的人皮面具,言语举止都和从前大不相同。九宣看看
这荒野中那一条还算平整的小径,忍不住直想笑。如果不是来求剑的人多,想必
不能将山道踩的如此平滑。被人求得多了,烦得多了,也难怪这庄主要躲在深山
中,而且闭门谢客。
门吱呀一声打开,那小童探出头来,讶道:“这位公子,你还没有走?我们
先生说了不见客的,你便是等到天黑也没有用。要是现在不走,天黑前就下不得
山了。要我说,你还是快走吧。”
九宣诚恳地说:“小兄弟,我真的只是想见一见金前辈,问他一把剑的由来,
不是有其他所图。我相信金前辈深山独居也甚无聊,见一见面说几句话,也没有
什么大碍。”
那小童犹豫一下:“那我再跟先生说一说,要是还不成,公子就趁天早下山
去吧。”
九宣抱一抱拳:“那么多谢小兄弟。”
那小童缩回头去,门砰一声又关紧了。
九宣苦笑。
这种闭门羹,以前他可从没尝过。仗着少年风流,容颜绝色,医术超卓,在
哪里也是无往不利。
他重又在门口坐了下来。
又过了大半晌,那小童把门拉开一条缝,说道:“先生请你进去,可是也说
了,你进去后,先生若不开口问你,你不可以讲话。否则先生便要发怒的。”
九宣微微一笑,把一锭银子塞给那小童:“有劳你了小兄弟。”
那小童却双目迷离。眼前来的这人面目普通,皮肤黝黑。却一笑之下,两眼
亮如寒星,面容便似会发光一般。那锭银子递到手边,迷迷糊糊便接住了。
院内几间青砖房,小童有些恍惚的引着他到了左首一间房门前。九宣朗声说
:“打扰先生清静,先生勿怪。”
屋里静悄悄的,一人说:“进来吧。”
九宣迈进屋去,窗前坐着一个人,穿件竹布长袍,面目并不似传说中粗豪。
九宣作一个揖,金平并不起身还礼,只是点头示意他坐下。九宣在他对面坐定,
解下背上包袱,平放在桌上解开,里面便是两把长剑。
金平看看其中一把,说道:“这是吴大家的手笔,他共炼四名剑,风云水火,
这是青水,剑是好剑了,只是灵性稍欠,数年前被孟家所购。”九宣点点头。金
平再看另一把,点头说:“这一把难得,是秦氏所铸,名曰厉日——只是秦氏三
剑的凝霜失落已久,,寒绝早折,厉日剑为宫禁所藏,小兄弟从何得来?”
九宣谨慎的说:“偶然得到。还有个小东西,想请先生法眼一断。”
金平微微颔首,九宣便从袖里把那匕首摸出来,放在桌上。
金平只看了一眼,便站起身来,双目亮闪闪的说:“这匕首你从何得来?”
九宣说道:“这匕首据家师所讲,关系到晚辈的性命。若先生知晓此剑由来,
还请相告。”他一向冷静自持,这时声音却已微微发颤。
金平双眼一翻,光芒似电,看着九宣道:“关系你的性命……你身上有情痨
之毒么?”
这情痨二字,世上除了师傅映雪外,再无第三人知晓,九宣大惊之下,站起
身来,眼望着金平,急切地说:“前辈若通晓其中奥秘,还盼不吝相告。”
金平却又缓缓坐下,摆手示意他也落坐。九宣心中从无如此惶恐期待,眼定
定的看着金平,盼他讲出这匕首究竟有什么秘密,能化解他身上的奇毒。
金平喝了一口茶,说道:“想不到传说中的情痨之毒,竟然真有其事……且
今人也有受其害者……虽然说这匕首我早知道,传说中也有提及过情痨之毒,我
却没想过,有生之年真能见到此物此事。”
“我还在少年之时,家师曾提过情痨二字。说天下奇毒中,杀人不眨眼只算
普通,杀人于无形也不算稀奇。盖此毒令人惧怕之处,却是看不见摸不到,动情
便要殒命。相传是一个女子,得不到情郎的爱,便制了此毒,下在心上人的身上,
要他再爱不得别人。此毒会繁衍相传,母亲若是中毒,孩儿也不能免,一代再传
一代,直至血脉断绝。那男子后来寻到了真心所爱之人,却命在旦夕。这时有位
异人相赠了一把匕首,并传了一套要诀,那男子依法所行,居然多活了十几年。
那时师父说到这把匕首,讲它长五寸三分,宽七分,柄作青铜,双丝环扣蝴蝶绦,
乌金吞口,鞘子上刻有一套口诀。这些话我只当是野谈。不料今天真有一把这样
的匕首出来,而且真有情痨此毒在世上流传。”
这一番话讲的平淡,听在九宣耳中却惊心动魄。他握紧了拳,定一定神,道
:“依前辈所言,我得匕首却是无用,得找到鞘子才行?”
金平摇摇头:“我所知不多。这匕首形状极奇独特,我才触动前事想起来。”
九宣握紧的手又松开,又再握紧。站起身来,长长一揖:“多谢前辈今日一
席话,晚辈便是寻不到长命之法,前辈这番言语,也是永不能忘。”
金平眼见这年青人将两剑和匕首一起包好,又施了一礼,头也不回的走了,
长长叹一口气。童儿捧饭出来,白饭素菜。金平忽然觉得生命极其宝贵鲜活,忘
了许多烦难之事,将饭吃的干干净净。
九宣大步下得山来,若是能寻到鞘子……若是寻到了鞘子……那映雪身上的
毒便可以解,她与少年就离别的情人,还有重聚之期!
鞘子往何处去寻……
九宣低头皱眉想了一想。何深已死,霜剑已毁。
恐怕……只有一人知晓这匕首的鞘子会在何处。
语嫣。
何语嫣。
只是少年时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她会否还记得?便是记得,又肯不肯见告。
便是她说了,又是不是找得出来?若真是在霜剑山庄那已成废墟的武库中……能
不能找到?
他翻来覆去只是想个不停,天色已经黑透,远近只有幽幽风响,时已深秋,
连一声虫鸣也听不到了。
映雪……映雪……
九宣在心底里反复念着她的名字。温柔的映雪,美丽的映雪,却不能爱自己
所爱的人,忍痛成全意中人与别的女子结缘,自己吞了忘情,在烟花之地容身…
…一直象长姊爱护幼弟一般的宠爱他,照顾他的映雪……世上唯有他知她知的痛,
两个不能爱的多情的又薄情的人……
九宣越走越快,提气在树梢上纵跃,直奔山下而去。
6
九宣望空,轻轻弹一记指甲。
微风由他的方向吹向这园林的另一方,树下的青砖道,那里三个女子慢慢软
倒在地。
九宣慢慢走过去。他的样子不象是潜进温家的贼人,倒似温家主人,在自家
的院里漫步。那倒在地上的三个女子,两个穿着婢女的衣饰。九宣轻轻把那第三
个衣装华贵的女子翻过身来,俨然便是何语嫣。
九宣横抱起她,坐在道边的亭子里,点了一支香,轻烟缥缈,九宣托着腮,
看何语嫣动弹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她的眼神异常迷惘,没有一点神采。
九宣轻声的问她几个问题,生在哪里,喜欢什么点心,少女时住的什么样的
屋子。然后他问,有一天,你在家中武库里拿了一把匕首,蝴蝶环扣柄,刀鞘在
哪里?
何语嫣木然地答:“在我的妆台里。
九宣声音都有些颤:“哪里的妆台?”
她说:“我房里那靠窗的桃木镶镜妆台。”
九宣轻轻在她身上点了一下,何语嫣便又伏倒在石桌上。九宣虽然于有些事
情模模糊糊,但却分明记得何语嫣在霜剑的房里并没有靠窗的妆台。
他转过两重院子,庭园里一团死寂,并有来往的下人。他见到何语嫣曾在后
面起居,打开门看时,心里猛然一颤,那靠窗的底下,果然有一张桃木镶镜的妆
台。
九宣这时步子都不太稳当,双腿绵软,撑着走到跟前,拉开罗镙小抽屉,里
面首饰水粉胭脂混放一团,另有一个小小的布包。九宣捏了在手里,不必再看,
那大小一定便是。
他一拿到东西,头脑立时便回复清明,飞身从窗子出去,跃上了屋顶,全速
的奔离了温家,到了人群密集之处,就停下了势子,慢慢悠悠,象任何一个过路
的闲人一样,左瞧瞧右看看,回到宿处,收拾了行李包裹,当天离了城。
那匕首鞘子他一直紧紧攥着,他从未有如此紧切的握住过一样东西,哪怕是
救命的忘情的瓶子。
他骑在马上浑浑噩噩的走,一手把那鞘子摸索了一个遍,上面的每一个花纹
都已经摸熟,在鞘子靠底的地方,有细微如发丝的字迹。
他想这个想了太久,真的拿到了,却觉得身在梦中,半睡半醒。
那些字言简义骇,便是如何运气行气。九宣深明医理,那些字在心中一个一
个流过去,他体内的真气便在四肢百骸间慢慢游移而动。映雪,映雪,我们可以
逃出生天了么?可以摆脱那流传不息的诅咒了么?
映雪,映雪,你想不想再见你的爱人?我记得他是谁,我知道他在哪里,我
带你去找他……他没有娶过另外的女人,他还是想着你的,只是以前我不敢告诉
你,我怕你想起了来,我怕你伤心呕血,我怕你那阴沉难测的门主不肯放手你,
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谁也不能再伤害我们……
他从早到晚都在道上,不曾歇宿,连水也没有喝一口,晚间马儿疲了,他便
胡乱在哪里窝一宿,手里始终紧紧攥着那匕首的鞘子。
他进城时天尚未亮,快到那家院子时,突然省起自己模样狼狈。这本是末节,
从离开北狼后他便没在意过自己的体面。这时却不知道怎么计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