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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晋国联军中的鲁、卫、曹三国外,先是齐国兵败求和,再是一向颇有眼色的郑国主动求盟,连一向立场坚定的宋国也因为国君新逝、新君上台寻求新的国际支持而和晋国结盟。
于是,短短的一年,现在的局势又变成了,中原驻地的大部分国家一股脑儿地又都倒向了晋国。
那苏国当何去何从?
也去投靠晋国?以兄长的心性当不会如此。
那坚持现有立场?晋国近在咫尺,且又腾出手来,当真是面临灭国之祸了。
唯一的希望,除了尽快迁国,便是更尽快地迁国。
直到春耕大典后,兄长的身体和精神才慢慢好转过来,也有心情在后宫闲话说笑了。
此时才对我和母亲道:“景大夫已经派人纳过礼币了。”
我在旁边静静地听着,答非所问:“没有回信?”
兄长不禁莞尔,眼露挪揄:“礼币不是最好的回信?”似是想起什么,连连拍额:“是了,差点儿忘记,还有一箱东西是专门给妹妹的,回国没顾得上,和礼币财物一块收到府库中了。”
没有回复。。。。。。我心境微沉,对那箱据说给我的东西也没有丝毫兴趣。
可是兄长还是派人把那只大得令人瞠目的箱子哼哧哼哧抬到我的房中,
不大的房间,突兀地塞进这么一只巨大的东西,无端地给人一种局部雄霸整体的感觉。
打开箱盖,一排排精美的陶人映入眼帘,午后的光影流转其上,蜿蜒出绮丽的色泽。
我有些呆,那一瞬间,脑中闪过的念头竟然是:难道这些玩具是给曼儿的?那人这么快就有了当继父的自觉?
待慢慢地赏玩下去,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目光越来越沉,最后,俱变成难以言喻的震撼。
不计其数的陶人,层层叠叠堆在箱内,五官精细秀美,身姿柔软婀娜,从女童,到少女,到少妇,或迤逦起舞,或倚柳远望,或临石抚琴,或握卷沉思,不同的年龄阶段,不同的动作形态,像一副记录的画卷,又像一曲成长的史歌。
但她们,都长着同一副面孔,我的面孔。
无声的波澜在心底激越,翻看陶人的底座,没有例外,那工笔鸟虫题的刻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制作者的名字:景煜。
耳边,忽地响起了青嫘那句含泪带嘲的话语:或许,他很早就认识了夫人你呢,比夫人想象的还要早得早呢?
温热的湿意直逼眼眶,是这样么,所以你没有解释,没有否定,却以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你的情意?
可这样的情意,让人如何承受?
陶人细腻的感触凝在指尖,如肌肤的温润,我不能想象,是怎样一个人,才能如此耐心地、孤独地、长年累月地,亲手制作出这样一尊尊精美的陶器?
就像。。。。。。寂寞无人处最深情的抚摸。。。。。。
我闭了闭眼,像要把那些百转千回的复杂心绪深深屏蔽,在这个世间,你可以谋算一切,但萧泽,他是我的底线。
淡淡的光影轻轻垂落,如一匹朦胧的轻纱,我把箱子紧紧锁好,让人丢入屋子的角落。
娶我死结犹在,即使楚王死了,可司马还在,那些目睹当日那一幕的其他人还在,好像无论从那个角度看,他都没有安全娶我的可能。
可他,似乎又是认真的。
我不再猜测他要怎样打破这个僵局,我只把自己精力转移到目前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平静生活中。
这一年,我的曼儿八岁,而我,已过而立之年。
六月,消息传来,皙地已筑好城池。
兄长兴奋非常,晓谕国内,祭祀祖先,开始有组织地安排迁国事宜。
国民一批批地离开国都,拖家带口,牵羊拉牛,如逃荒一般。
宫中忙乱异常,所有的东西都要打包带走,大到鼎器财物,小到被罩床单,甚至我看到国人中还有拆房子带房梁的,第一次,我深深地感觉到,迁移是如此艰难。
只在边上看着,就心力交瘁。
乱哄哄的忙了近一个月,秋日来临,公室人员开始准备离都。
却在此时,一个陌生的使者来到国内,带来一个让人猝不及防的消息:请苏己夫人暂无离开,景煜大夫很快便来迎娶夫人。
☆、相见
祖庙已经告祭,吉日已经占取,行程也已定下,所有这些,难道就要因使者的一句话而全部推翻重来?
兄长沉默着走下朝廷,走到母亲的寝宫,忧虑道:“儿子刚透露出一点延缓行程的意思,便遭到大夫们的反对,说随意违背上天的旨意,不但不吉,更无法对国人交代。但,如果不延期,势必等不到景大夫来的那日,这可如何是好?”
母亲声含不悦:“那个景大夫也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到这个节骨眼儿上来,难不成让我们举国上下都等他一个人?就是大国的大夫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兄长的声音有些疲倦:“他毕竟对我有恩……大约,也是赶巧……”
母亲愤愤:“既然能派使者前来,为什么他自己就不能尽快赶来,说到底,也不过凭那点子恩惠摆谱罢了,却让你夹在中间难做。”
……
再有什么我已然听不清了,耳边嗡鸣一片,秋日的阳光如千万道芒针直刺而下,刺得全身都起了一种火辣辣的痛感。
我突然意识到,此时的我已经没有资格站到母国的立场说话了,被许婚的女子,无论她自己承认不承认,都已被无形中贴上了夫家的标签。
听到母亲对他这样的指责,我一点也无法生出身在局外的云淡风轻感,相反,我只觉得满心羞愧,坐立不安,更别说,这件事本就因他娶我而起,我也算牵扯其中。
稳了稳心神,我走进母亲的寝殿,对堂中戛然而止的两个人缓缓一礼,故作轻松道:“其实这件事,很容易解决。”
?
母亲兄长皆望我。
我微微蕴出一点笑,声音淡然无波:“他只说要我暂缓离开,并未说要我国暂缓迁国,他是来迎妇,妇在就可以了,何必那么多人陪着?”
“你是说?”兄长眼神微动。
“我自己留下,”我淡淡道,“兄长依旧带人如期离开。”
兄长沉默了,连母亲也惊讶地望着我。
“人来了都不能见上一见,终归是失礼,”良久,兄长缓缓叹息,“且不能亲自目送妹妹出嫁,也委屈了妹妹。”
我微笑:“事急则从权,我并非第一次嫁人,他也并非第一次娶妇,两个人都偌大年纪了,何必弄得像没成过婚似的那般隆重。至于失礼一说,只要兄长向使者好生解释我国的难处,使者应当能够理解。何况我都不计较,使者又计较个什么劲儿?大不了来日我亲自向景大夫解说。”
兄长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容:“那就辛苦妹妹了。为兄会安排好一切,妹妹留在国内的吃穿用度一如往常,至于曼儿,”他微微沉吟,“留下来似有不便,等妹妹把一切安顿好了,让他跟在妹妹身边也可,让他继续留在苏国也可。”
提到曼儿,我心中无可抑制地有些酸楚,却只能微垂了头,恭顺道:“一切就依兄长。”
离别日。
我紧紧地拥抱着曼儿,与他含泪告别,母亲在旁看着,对我诸多嘱咐。
宫门大开,执戈的侍卫分列两旁,母亲、兄长、青篱和曼儿登上马车,和我依依挥手,我站在台阶的最高处,目送他们缓缓驶出宫门。身后,是徒步相随的仆隶和载物的一辆辆牛车。
四周由喧闹到沉寂,恍惚之间空阔一片,我仿佛又来到了楚国的郊野,头顶弦月清冷,周身寒风萧瑟。
负责留守的大夫有序地组织剩下的侍卫打扫宫内各处。
不大的苏宫,与殿宇宏伟屋檐连绵的楚宫相比,直如玩具漆盒一般,此时却空旷得走到哪里都仿佛回荡着空荡荡的足音。
我的心情灰暗而低落。
侍女棠在旁安慰我说:“现在整个公宫都是公主的了,公主何不搬到国君寝殿,那里地方宽阔,阳光充足,住着也心里敞亮些。”
我想想也有道理,遂让人把我的东西都挪了过去。
第一次以主人的姿态留驻这里,身坐国君的床榻,斜倚国君的倚几,环视国君的居住空间,使唤国君留下来的人,一时间,竟恍惚生出一种感觉,好像这个地方由祖父传给了君父,君父传给了兄长,现在又轮到我了一样。
我不禁叹息:“从古至今,有谁比得上我的嫁妆丰厚,不仅拥有整个公宫,还拥有整个国。”
棠:“……”
我忽而有些自怜:“凭这样一块土地,还需要屈就一个男人?”
棠:“……”
继而灵光乍现:“既然这块土地迟早都要落入他人之手,与其便宜了不知是郑国还是晋国,不如就说服他来接手,而我做这地盘上隐形的封君?”
棠:“……”
我被自己的创意激得浮想联翩:“记得很早以前,我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时,曾想过,若有一天出宫独居,就在府中养两个美少年……”
棠瞠目:“……”
我语气怅惘:“虽然那人与少年的距离有点大,但看在……也将就了……”
棠:“……”
在宫中转悠数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细细地巡视各处,并时不时找人说上两句话,以证明这里并非自己独自一人。
但,还是空,除了空,就是空。
空得好像那留下来的寥寥数人也被吞进了宫廷檐壁投下来的重重阴影,整个世界只留下我一人。
空得让人心生惶然,心底发寒。
我终于无法忍受,决定去温泉别宫。
留守的大夫本来还想劝阻,见我一味坚持,也就罢了。
石筑的别宫背依一片低缓的土丘,一湾温泉如薄薄的春绸蜿蜒而过,丘上桑木葱郁,芳草如茵,丘下有隐蔽的水道把温泉引入别宫之内。
我喜欢挽起裙裾在河水清浅处捡圆圆的石头,捡一枚,看一看,或弃或留,捡得多了,棠便问我:“公主捡这么多石头用来做什么呢?”
我思索片刻,答:“除了砸人,我还真不知它们还有什么用。”
棠:“……”
过了一会儿,棠又问:“为何非要有花纹的石头呢?”
我道:“即便是砸人,也要砸得优雅,自然要用有美丽纹饰的石头。”
棠:“……”
黄昏的流霞倒影在轻烟渺渺的水中,随波荡漾,如锦带轻曳。我沐浴在穿林而过的清风中,埋首专注于手中的石头,只听耳边棠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句:“月亮都快圆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呀……”
我顺口回道:“嗯,又快到祭月的时候了。以往祭月,我还觉得是一件庄重而风雅的事情,自从去了一趟楚国,现在再看到月亮,就颇有心理障碍,觉得祭月更像一件疯事。”
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也染上了月光的清凉:“楚国怎么?”
我不疑有他,继续道:“在楚国的传说中,月神是一位男神,因为容貌出众同时倾倒了后羿嫦娥夫妻二人。后羿甚至还千方百计弄来了不死药想要与月神双宿双飞,结果被月神知晓,稍稍暗示了一下嫦娥,嫦娥便毫不犹豫地自己盗取了不死药奔向了月神……你说,听到这个故事后再看月亮,会不会心里不适?”
身后一片静寂。
我刚要回头,那淡淡的,仿若带了青檀气息的声音再次悠悠传来:“为何,我没有听过这个传说?”
我忽地一震,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回头。
河风澹澹,他站在一片烟光流霞中,翩然玉立,衣袂飘拂,那一身低调的玄衣,也好似染上流霞绮丽的色泽,浮漾出让人眩晕的光芒。
我如坠梦寐,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疾不徐地上前一步,宛若西山明月:“怎么?”
他的眉,他的眼,他宛如雕琢的面容明明近在眼前,而我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种种不同的面目,弹琴吹埙的他,义正词严的他,不假辞色的他,以及青嫘的叙述中令人胆寒的他……
纷乱芜杂,错综烦乱。
最终交织成让人难以辨识难以面对的面貌,矗立在我的面前。
竭力平复着内心陡起的波澜,我低垂下眼帘,不与他目光相接:“大夫没有听过,自然是因为它是市井野语,不经之谈。”我缓缓一礼,“苏己见过景大夫。”
他似有些失神,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只回以一礼,缓缓伸出手来:“上来吧。”
那只手,修长优美,骨节分明,掌中的薄茧因长年握剑拉弓而生,昭示着属于男人的力量和温度。
换一个时间,换一个场景,或许我会因这样的一双手心跳怦然,脸颊泛红。
可是现在,浓重的迟疑让我的手臂似有千钧沉重,脱离了理智的范畴,无力响应他的邀约。
沉默,对峙,似有隐然的张力凝滞空中。
他收回手臂,淡淡地望着我,不说话。
我避开他的目光,说道:“我还要穿履,自己来吧。”
匆匆上岸,擦脚,穿鞋。
整个过程,他仿若有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如芒刺在背,说的便是我此时的感觉,夜晚风凉,我身上却密密地渗出一层冷汗。
“夫人接到我的信否?”他淡而凉的声音传来,好似月光洒了一地。
“信?”我怔住,“我没有……”
“那箱东西便是煜的回信。”
我僵住,有什么东西似在霎那间撕裂开来,浓郁的痛感弥漫全身,胸口窒得几乎透不过起来。
不想面对,尽力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