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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表情,从骇然,缓缓转至呆然。
他垂着头,面如死灰地伫立着。蓦地手心一紧,抓起一把泥土,额头抵在断壁上,一点一点跪了下去。
拳头将手里的泥土越攥越紧,彷佛这样就可以保住什么不想失去的事物。
「沈莫。。。。。。大哥,大哥──!」
第十章
一晃便是半月过去。
这十几天来,裴惜远派上所有能够派上的人手,在紫陌山中四处搜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简直要将这座山翻了过来。
然而要寻的人,却始终是寻不到。
生不见人。。。。。。死,也不见尸。
却也正因如此,裴惜远更加不愿放弃,发了疯似的拼命去找,从白天找到夜晚,回去睡几个时辰,第二天再接着找。
这件事传到裴元帅耳中,起先并没有干涉。直到这一晚,他将裴惜远召进房中。
裴元帅说道:「这么多天了,能找的地方,你差不多已找遍。既然还是找不到,便歇下来吧。过两日你就得回宫中当值,且好好休息几天才是。」
裴惜远眼低垂着,握了握拳:「我不累。说不定还有什么地方被我遗漏了,这两天再仔细找找,也许。。。。。。」
裴元帅目光一厉:「什么也许?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没有也许。不要将毫无把握的事情捉着不放,我不曾这样教过你!」
顿了顿,他又低沉道:「此前虞王也告诉了我,当时,那位莫公子就是为了陪你,才会跟你一齐离开队伍。而最后,却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你倒是如何照顾人家的?」
裴惜远无言以对。
裴元帅低叹一声,接着道:「我本不想说你,毕竟你也大了。只要你觉得好,想带人回来只管带,我半个字都不会过问。只是,既然人是你带回来的,便是你的责任,你要负责将人照料好。
「而今,你既没有做到,就不该再连累大家,陪你一起承担你个人的过失,更不该让大家成日为你劳神费心。这样说,你可明白?」
「我。。。。。。明白。」裴惜远答得艰难,其实,心中也是真的明白。
不要说旁人,就连你自己也很难相信,沈莫还会活着。
那时的情势有多紧急,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在狼群的围击之下,若是被追上,想都不要想留下全尸。
明知这个事实,还一直紧持着不肯放弃,也不过只是,想为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放弃的理由。
而他的这种心态,裴元帅作为局外人,自然也看得清楚明白。
能告诫的都已经告诫了,至于今后他要怎么做,那就只有他自己才能掌控。裴元帅不再多言,挥手道:「明白了就好,回去睡吧。」
惜远点头,步出房间。
外头正降着鹅毛大雪。裴惜远望着雪景,发了一会儿愣,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卧房,而是来到庭院,站在走廊。
望着密密麻麻的雪幕,他面无表情,教人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也不知身后是什么时候走来一个人,直到那人拍了一下他的肩:「惜远。」
裴惜远回头:「二哥。」
「还好么?」裴怜静关切道,「这些天累坏了吧?」
「还好。」裴惜远含糊应着,牵起嘴角想笑,却无论如何也表现不出笑意。
裴怜静看不下去,故意板起脸,掐住他的下巴晃了晃:「胡说。哪里好?你看你这下巴尖得。。。。。。啧啧,纵使排行最小,怎么说你都是裴家男儿,我可不想看到你一副小媳妇脸啊。」
知道裴怜静是有意逗弄自己,裴惜远却已无力回口,只是苦涩地扯了下嘴角。
裴怜静一时无言了。
自小便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那个总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么弟,是从何时开始,居然学会了这样笑。
这笑容徒具形状,却无神采。因为心里根本不想笑,可唇角,却能完全与心无关地挑起来。
如此的笑,如此的心。。。。。。是成熟,还是已苍老?
「惜远。」
手指自下巴抚上他的脸,裴怜静叹息:「听说刚才爹将你召去,我能猜到他会对你讲些什么,也知道那不会让你心里好受。只是惜远,我相信爹没有讲错,因为他也是关心你,就如我们所有人。」
「。。。。。。」裴惜远心中也了然,垂目不语。
裴怜静默然片刻,悠悠道:「惜远,我知道你担心你的朋友,然而有的事情,实在不宜太过。
「譬如此前,听说你在东凰遭遇不测,爹、大姐、三弟、四弟、小妹,你可知道我们有多难过,多忧心?我们也不是没想过,要去东凰探个究竟,最终却仍是没有去,你认为,这是因为我们不够在乎你么?不是,你也知道不是这样。
「我们血脉相连,一个痛了,另一个也会跟着痛,但是痛又如何?只因自己痛得受不了,便要身旁人都跟自己一块煎熬?不行。正因身边人会跟着痛,所以,才更要忍住痛,不能让他们为自己而更痛更伤心,这才是对自己负责,也对他人负责。
「虽然这说来是很无奈,但,也只是无奈。若不然,便成了罪责。」
一席话,如刀子一寸寸刺进胸口,裴惜远痛喘着气:「二哥,我。。。。。。」
「什么都别说。」裴怜静拿食指压住他的唇,笑着摇摇头。
「我说这些,不是要谴责你。我只是想,难得我从军中回来一趟,也待不上几个月,你就不能给我多一点笑脸么?你不知道二哥最中意你那爽朗的大笑么?
「再者,你若是继续这么奔劳,累垮了身子,到时哪怕违反军纪,三弟、四弟大概都要从军中杀回来找找我算帐,说我怎么没照顾好你。就连大姐和小妹,说不定也会大老远从夫家赶回来,天天围着你,逼你吃糖喝汤。试想那情形,你受得了么?」
裴惜远讶然地张了张嘴,苦笑。
裴怜静所描述的情形,他是真的受不了,从小怕都怕死了。
见他不自觉地缩缩脖子,裴怜静大笑着拍拍他的肩,忽又面色一正,缓缓道:「惜远,我只是叫你收心,并不要你就此灰心。
「回想当时,我们都以为你是真的被斩了,也是心灰意冷,却没想到,最后你竟安然回来,这对我们而言,不可不说是个奇迹。所以惜远,若是怎样努力都是徒劳,你不如什么都不做,静下心来等待,说不准哪一天,你也会看到奇迹。」
「奇迹。。。。。。」裴惜远喃喃道,目光隐隐闪烁起来。
「这世上的事,有时实在微妙,你根本想不到,也控制不了。若是如此,不妨放宽心任其发展。结果,未必会比较不好。」
「。。。。。。」
「怜静!快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
被唤的人先是一愣,随即无奈道:「大概是朝儿又闹了,你嫂子只有对我厉害,对孩子却半点没辙。我得回去看看,惜远,时候不早,你也早些回房睡去吧。」
「嗯。」裴惜远点头,目送着裴怜静的身影渐渐离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收起视线,再次望向雪中的庭院。
他不知道,所谓奇迹,究竟是要天给,还是要自己来造。
若是要天给,要怎样求天天才肯给?若是要自己来造,又该怎么造?
奇迹。。。。。。这种东西真的可以相信?他闭上眼,唇边溢出自嘲的笑。
就算不信,又能如何?他迈步走雪的包围之中,大雪很快打湿他的头发,连眼也睁不开。他垂下脸,一直走到庭院正中央才停步,闭上双眼昂起头。
天,若是真有奇迹,他只愿将时间退回,退到认识那人之前。
若是从不曾遇见那个人,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变得已不是从前的他,变得落了魄,失了魂,心也留下一个空洞。
然而,若是真的没遇见过,他又能得到什么?
从未有过,有这么一个人,能给他如此大的起落,让他甘愿交出一颗心,就算被那般狼狈地踩过踏过,也还是。。。。。。飘荡在外回不来。
究竟为什么?他会遇上这样一个人,世上只得这样一个人?
他苦思冥想,终是想不出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已无法计算他在雪中站了有多久。
雪还是下,毫不留情。
「惜远。」
一声呼唤,模糊在风声中,传到裴惜远耳中,却是无比清晰,胜过电闪雷鸣,将他胸口也撞击得重重一震。
猛然转身,看见了那人,顿时呆立当场。
看着那人迈步往这边走来,他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这不是他的幻觉么?真的不是?
很快,那人来到他的面前。
抚了抚他的脸颊,那人轻道:「惜远,你是不是又瘦了?对不起,又是我的错,一次次要你操心,伤心,担心。。。。。。」
裴惜远瞪着眼睛,一时还是说不出话。
抚在脸颊上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气,却很柔软,触感更是千真万确。
「你。。。。。。」眉尖倏然一跳,他扣住沈莫的手腕,「你回来,你没事?你真的。。。。。。怎么。。。。。。」
早料到他会震惊至此,沈莫淡然笑笑:「嗯,我没事,所以,回来了。」
「你,你到底。。。。。。」不知道是惊更多还是喜更多,裴惜远仍是语无伦次。
沈莫很清楚他最惊奇的是什么,解释道:「那天,我砍杀了一匹马,用以拖住一部分山狼,自己则骑着另一匹马离开。当然仍是有不少山狼来追我,后来,马儿也撑不下去,我只得与狼群硬战。
「不过,也算是上天赐我好运,我遇上一群人,他们帮我驱走狼群,救了我一命,并将我带回山寨疗伤。」
裴惜远愕然低语:「你是。。。。。。被人带走了?」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
「嗯。」沈莫苦笑,显得很是无奈,「不单带走了,还差点被逼作压寨夫君。」
「什。。。。。。么?」
「那批人不是寻常百姓,是山贼,他们当时救我,也不是发善心,而是被他们的头领下了命令。那头领是女子。。。。。。却哪是女子,根本是个凶悍女匪。」
「。。。。。。」
「之前我需要养伤,也不愿说什么。到今早,我告诉那女匪,我不喜欢女子,然后,我就被撵出来了。」
话到这里顿住,沈莫深深凝望着面前的人,低柔道:「总算,今天之内是赶回来了。我并不想要你担心这么久,只是实在。。。。。。原谅我好么?」
裴惜远骤然一震,唇紧抿起来,蓦地双臂一展,狠狠扑了上去。
沈莫猝不及防,整个人被撞倒在地。
他心中难免疑惑,一手按上裴惜远后背,正要问是怎么了,却感觉到,裴惜远的手臂将自己的颈越抱越紧。
心情,尽在这一动作中展露无遗。
沈莫脸上的愕然瞬间转至恍然,眼中交错着闪过种种,歉疚、喜悦、怜爱。。。。。。
末了,他吸口气,紧紧回抱住身上人。如果可以,只希望时间从此停留在这一刻。
「惜远,惜远。。。。。。」不厌其烦地念着这个名字,已是烙印于心,今生都不可能磨灭得去的这个名字。
突然觉得好怕,在未来的日子里,会没有了这个可以让自己如此呼唤的人。
这心情令人一下子紧张起来,沈莫急切道:「惜远,跟我走,跟我回东凰好么?」
闻言,裴惜远猛地张开眼,牙关咬了咬,手缓缓松开,坐了起来。
看他似要起身,沈莫手臂一收,将他揽得更紧,不给离开。
「惜远,别离开。。。。。。」如此恳求着,沈莫的目光热切得似要融化了雪。
「跟我走,惜远。等回了世遥,你想去打猎,我便陪你;你想喝酒,我便将能买到的歙嵋酒都买给你;若是你嫌那样无趣,我便带你去酒家自在畅饮。。。。。。
「总之相信我,我不会再伤你骗你害你,更不可能将你束缚。我定会好好待你,珍惜你。相信我,好么?」
裴惜远深深凝视他,并不是看不懂他眼中的真诚,然而,心底却还是苦痛、苍茫。
「我还能。。。。。。相信你么?」
「惜远。。。。。。」
沈莫眼睫颤了颤,惨然一笑:「我自问欠你太多,已无资格再求你什么,就只求你信我,再一次。只要一次。。。。。。」
他的声音是如此的痛,彷佛快要淌下血来。
裴惜远不自觉地伸出手,抚摸着他也已瘦削了的脸颊,喃喃道:「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沈莫怔了怔,心下猛然一阵撼动,情涌如潮,简直要将人吞没,忽然抬手扣住裴惜远的颈,拉低,深深吻上去。
久违的唇,滋味还是如此熟悉,教人恋恋不舍。。。。。。
如何能放得开?如何能?
裴惜远浑身一震,瞬间瞪圆双目。随即,却又放松身体,放任了这个原以为再不会有,也不该有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沈莫终于说服自己暂时放开这双唇,正色道:「我离开世遥的时间太长,国已无君太久,纵是有叶盛坐镇,但我若再不露面,只怕还是要滋生祸乱。而且。。。。。。」
他侧过脸,视线滑到右边那只空荡荡的袖子:「在遭狼群袭击时,假肢被咬断。虽说那本就是假的,但没有了,还是有诸多不便,只有快些叫叶盛将此解决。」
再次看回裴惜远,坚定道:「所以,我必须尽早回去。惜远,我希望你能与我一道。。。。。。」
像是会被那热切的目光灼伤一般,裴惜远不自主地垂低视线,心中却仍残留着被那目光烙下的热度,一阵阵地激荡着,乱糟糟的热。
然而,始终无法回答。
好,或不好,一、二个字,就是怎么都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