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开什麽玩笑,这门开不得。「外面有很多人。」
「他们是等著来买豆腐脑的老客人,你要排很久才买得到豆腐脑。」照规矩来,不得取巧。
「我不是来买豆腐脑,我是……我是……」见她头一偏地露出困惑神色,他的下文就接不下去了。
「我们家并不富裕,你要做贼应该挑大户人家,不过别去追月山庄,莫家小姐会宰了你。」应该称她应夫人。
他也知道小气财神与银子共存之的精神足以撼动天地。「我不偷东西,我是……」
「偷香窃玉也要挑对时机,天快亮了还走错了路岂不冤枉,你要找王家嫂子吧?」她好心的指点方向,希望他下次别攀错了墙。
家里的开销虽然不大,但是得存些银子好让树头将来讨房媳妇,夫子的束脩也还没给,目前没多少银子好修墙,她不想花冤枉钱。
「我找王嫂子干什麽,我又不认识她。」他好笑地帮她把一锅煮好的豆汤倒进大木桶内。
她狐疑地瞧他俐落的动作。「莫非你和陈家大娘相好?」
「陈家大娘又是谁?」看来是非她知不少,如数家珍。
「小狗子他娘,今年快四十了吧!陈家男人前年才过世,最近老有男人溜进她家後门。」又是一比,这次往正对面的斜角指去。
四十?他有那麽不挑嘴……呃,无量寿佛,他是不沾女色的修道之人,怎会和女人私通,做起伤风败俗的肮脏事。
但是,他很老吗?居然配个徐娘给他,若是眼前的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啊!他在想什麽!
眉头忽皱起的玉浮尘暗啐自己的定力不足,胡乱受心魔控制,差点坏了他清修的戒条,对女子起了不该的邪淫之心,该以冰冻透骨的天山雪水予以洗涤妄动之罪。
「桶子放左边,你若想与吴大爷的小妾成就好事,我劝你不妨再过些时日,等他上杭州办货去再来。」煮了糖水,不觉多事的张果儿指点明路。
她从不觉得女人应该遵守三从四德,受绑人礼教的约束,人生不过百年,何苦为一人而浪费大好青春,如果那人值得真心对待另当别论。
由於必须摸黑磨豆子,她对夜里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谁家娘子偷汉子,哪户老爷背著正室和丫鬟乱来都难逃她耳目,所以污秽事看多了自然不去关注。
绝非刻意偷听,夜太静了,一点点声响对醒著的人都显大声,她不去劝阻地装聋作哑,是旁人的事不容她多管,她不懂偷偷来会有什麽乐趣,见不得人的事只能在夜里进行吗?
夫死再嫁是天经地义,君有二心又岂能要求妻能专一,活了十七年她还是弄不清礼教是什麽,好像是只为女人而定好得贞节牌坊,守到老死抱著一块冰冷的石头入敛,从此留贤名。
玉浮尘以脏手按住她肩膀。「我,不找女人。」
「不偷不抢不采花?」见他一点头,张果儿犯糊涂的问道:「那你来干什麽?」
「我……」第一道鸡啼由远处传来,他苦笑道:「你瞧我来干什麽?」
他总不能说偷看她烧符纸而受了报应,由她家的石瓦掉下来吧!
打量了他一会,她扬起一抹看似平常的笑容,其实她是不会笑的。「你来乞食吧!可惜我家没粮施舍。」
「我不……」多说无益,他现在的确是「乞丐」,「没粮就给我一碗豆腐脑止饥,我三天没吃饭了。」
只吃梅酿金鸽、樟菜鹌鹑、桂花卷鹅片、碧螺虾斗、乌龙焖肉、清蒸三鲜鱼这类「小」菜。
「抱歉,豆腐脑是拿来卖的,今儿个杜老爷会施米布施,你上东街候著吧!」她的语气隐含冷意。
自出生就少带了情绪的张果儿无法理解何谓人性,不哭不笑的她曾让乡里百姓指称是石女化身,童稚的粉脸上找不到天真和无邪,只有一抹过度早熟的疏离。
她不知该如何和人交谈,孤立在人群外,以不解的目光看著同年龄的孩子丰富的表情,内心感受不了高兴或伤心,只能学习再表现出她所缺乏的面部表情。
笑,不是真心的笑,纯粹是为了应付世人的眼光,她的世界是一片净空,不沾半点尘土,旁人的言语伤不了她半分。
但是为了家人的生计,她不得不告诉自己要微笑待人,即使扬起的嘴角已然僵化。
因此,她所有的感情都是虚假的,对人亲近、谈笑风生皆是表面上的敷衍,实际上她装得很累,时时刻刻都想卸下伪装回复原来的面无表情。
所以,她不算冷面,只是天生如此,石头无心。
要我去乞讨?玉浮尘的脸上浮现错愕。「一碗豆腐脑不值几文钱吧!」
「二十文。」天色渐渐的泛白,她准备开门做生意。
「我用一两银子来买。」他往怀里一兜,取出一锭金子。
张果儿一如往常的浅笑,「你是初来扬州城的过客吧?」
「来过几回。」他感觉到不对劲,她的眉宇间……没有生气。
只要是活人都有一股生气凝结在眉间,而她的淡得几不可察,彷佛只是活著而已,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有如死城的魂魄附著其上。
观阴阳,识阴阳,见过无数的面相,他头一回遇上他看不出命运的怪异现象,好像隔著一堵无形墙,坚硬地无法敲破,窥不透其中玄奥。
「张家豆腐脑一天只卖一百碗,童叟无欺一碗二十文,一人仅限一碗,不因人情或外力而改变,银子打破不了既定的规矩,请你收回银两。」她不卑不亢的道。
怪事年年有,有银子还不赚?「我帮你卖豆腐脑,你施舍我一碗豆腐脑尝尝。」
她望了他一眼,「脏。」
「没问题,我马上去净净手,绝对洗得和你的豆腐脑一样白。」他不怀疑自个儿一身的脏污绝不赏心悦目。
乞丐上工了。
※※※
白手黑脸一身邋遢样,头发凌乱一口好牙,见了人嘻嘻哈哈笑,左手端碗右手收钱,叫人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排著队的众人一反平日的闲话家常。
该怎麽形容一脸笑意的乞丐和素净娇颜的张家闺女呢?老街坊们个个是困扰。
一朵清莲浮在污泥上,人们只见莲的恬静、清雅,绝不会掀起莲叶挖挖藕茎让烂泥弄脏手,研究莲花为何开得无垢洁白。
以往一见豆腐脑摊子由张家侧门推出时,一拥而上的人潮是争先恐後,边抢位置边嚷,生怕嗓门不够宏亮会少了他们一份,使尽气力往前头钻,哪管得了排不排队。
可今儿个全都反常了,交头接耳地放低音量指指点点,慢条斯理地故意拖时间,只为打量嘴像抹了一口蜜的乞丐。
但是,他们更好奇张家怎麽请乞丐来帮忙?请了也就罢了,好歹让乞儿换件乾净的衣服洗把脸,看来也叫人吃得安心些。
白花花的豆腐脑一如往常,香味四溢的佐料令人垂涎欲滴,可是一见那张抹花的黑脸就让人食欲大减,担心碗底有没有虱子、跳蚤来加料,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翼翼地挑著吃。
「爹,姊姊打哪找来的乞丐,我们有多馀的银子请人吗?」端著一碗米粥,张树头蹲在门内的矮梁下忧虑,生怕没下一顿好吃。
居安当思危呀!
同样一碗粥,只不过食量超大的张老爹是用锅子盛,三条腌黄瓜飘在粥上头。「我哪清楚,你姊姊做事一向不和人商量。」
而他是有得吃就吃从不管事,女儿能干养活一家三口,做爹的人还是少开口为妙,她才是当家主事之人。
「他会不会吃垮我们家,你瞧他挺卖力的叫卖。」喝,还是赶紧吃完手中的粥,以免乞丐来伸手。
三口当两口扒,碗底的粥渍也不放过,怕饿死的张树头舔得乾乾净净,连碗都不用洗了,光亮可照人,鼻头的米粒手一抹再送入嘴里。
不是他小气不施舍乞丐,几年前家里还没卖豆腐脑的穷困他记忆犹新,不事生产的老爹一无是处,文不能下笔武不能提重,光靠娘一个人洗衣服、缝衣服养不活一家人,姊姊还得去拔野菜野菇增加桌上菜色。
是不至於三餐不济,但是想吃口鸡肉和米饭得等到逢年过节,他抽不高的个子就是饿矮的,金大富和他同年却高他一个头,因此他要努力补回来。
「哎呀!你放心啦!弱不禁风似的乞丐哪能吃多少,叫你姊姊多画两张符就够他吃到吐了。」女儿的能力是有目共睹。
「说的也是。」先是点点头,张树头忽然不安的问:「姊姊存够了银两吗?万一她嫁给乞丐怎麽办?」
儿子的恐慌叫张老爹差点被一截腌黄瓜给噎死。「你……你给我盯紧些,别让那小子有机可乘。」
「我要上学堂呢!哪有空闲盯前盯後。」他怕死了大姊笑也不笑瞅著他的神情,好像他是一块不知该不该丢弃的朽木。
「我是你爹,我说了算数,你给我老老实实地跟著。」真是的,不能等他吃完早膳再说这些吓人的话吗?
「爹呀!你这麽说不公平,你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才应该劳动,一人吃三人份的米粮……哎!你干麽用锅子敲我脑袋,敲笨了没人替你送终。」
他冷哼地拎起儿子的耳朵,「我可是不敢指望你成材,少忤逆就是祖上有德。」
养儿不养老,千金女儿千金婿。
「疼……疼呐!爹,少了只耳朵很丢人。」五官不正是不能进科场考状元,他是未来当大官的朝廷栋梁。
「有饭吃最重要,谁管你丢不丢人,别让你姊姊和乞丐走得太近。」一双老眼不忘往门口瞟,像是在提防万一。
父子俩为了莫须有的问题烦恼不已,两人四只眼珠子目不转睛,抓贼似地盯住乞丐的一举一动,决定稍有不该的举止以扁担伺候。
反观两人的草木皆兵,卖豆腐脑卖得正得意的阴阳术师可一点也感受不到背後的威胁目光,咧开两排白牙笑咪咪收银子,不管人家和不和善地直瞪他一张黑脸。
「福气的大嫂,你要是不要这碗豆腐脑,我先给後头的大叔喽!」唉!美丽也是一种错误,抹了炭灰还是俊逸非凡,实非他之过。
自大过度的玉浮尘以为众人的专注是为他的「美丽」,既谨慎又有点自呜得意,偷偷的笑在肚子里,一不小心流露於外,像是傻笑。
「谁说我不要了,你别想把我的豆腐脑给别人。」她连忙接过温热的豆腐脑,用上吊的死鱼眼一瞪。
「二十文,谢谢。」银子可不能不收,一分钱一分货。
「啥,给你。」端著碗,李家嫂子憋著的话忍不住了。「果儿,你缺人吗?」
她有礼且客套的一回,「目前不缺,我应付得来。」
「那他呢?」啧!那张脸是叫雷劈了不成,焦得跟炭似。
「上面掉下来的一个乞丐。」瞧瞧天,她的笑拘束不开,像是硬拆开的莲瓣不甚自然。
不过大夥见惯了她这种「矜持」的笑脸,年轻一点的姑娘还竞相仿效,当是一种含蓄的美,别有一番清幽的脱俗味道。
「上面……」李家嫂子呐呐的指指天,一副呆滞的表情。
「他是乞丐。」没有不敬、轻蔑的语气,张果儿以寻常的口气解释。
「可是……你不怕他别有意图,你们家全是老弱妇孺。」毫无回击能力,如果他心生歹念。
「我……」她有符护身。话未说完,一旁含著笑意的男音已先行揶揄。
「敢问长舌的大嫂,你那碗豆腐脑要吃到什麽时候,我们都快收摊了。」他看起来像坏人吗?
背著人说坏话被逮个正著,脸色尴尬的李家嫂子反而气盛。「十个乞丐九个贼,你……你别想在我们扬州城做坏事。」
「大嫂子,我只是要个碗而已,你干麽大惊小怪的骂遍一城乞丐。」人穷就少了神气,任由人践踏。
两耳塞豆,不闻雷霆。
「我指的是你没安好心,谁晓得是不是为了张家豆腐脑的配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