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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托马斯说。现在就像是和旧时的老友交谈,随着话题产生了信任,人也感到温暖了。
火星人闭上眼又睁开:“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一定与时间有关。是的,你是过去的一块碎片。”
“不,是你来自过去。”地球人说,现在有时间来考虑这问题了。
“这么肯定?你怎么证明谁来自过去,谁来自未来呢?今年是哪一年?”
“二OO二年。”
“这对我来讲有什么意义?”
托马斯想了想,耸耸肩:“没有。”
“这就像我告诉你,今年是4462853S。E。C。一样。毫无意义!哪儿有时钟告诉我们星星是怎么排列的?”
“但废墟可以证明!它们证明我来自未来,我活着,你已经死了!”
“我身上的一切都否认这点。我的心脏在跳动,肚子饿了,口干舌燥。不,不,我俩既没死,也不是活着。比其它任何东西更有生气,我们是被卡在生死之间了。两个陌生人晚上遇见了,就是这么回事,两个过路的陌生人。你说,是废墟。”
“是。害怕了?”
“谁想看到未来?谁又看到过?人可以面对过去,但想想——你说柱子粉碎,而且海水枯竭,运河干涸,女郎们死了,花朵也凋谢了?”火星人沉默了,之后便望向前方,“但她们在那儿,我看见了。对我来说这不就够了吗?不管你怎么说,现在她们在等我。”
对托马斯来说,远方的火箭,小镇,地球来的女郎,也在等着他。“我们永远不可能一致了。”他说。
“我们可以就不一致来达成一致,”火星人说,“如果我们活着,谁是过去,谁是将来又有什么关系?该在后的就会在后,不管是明天还是一万年后。你怎么知道这些破旧倒塌的庙宇不是属于一百世纪后你们文明的呢?你不知道,那就别问。但是良宵苦短。表演会的火堆映红了天空,还有鸟儿。”
托马斯伸出手,火星人也照做了。
他们的手并没接触,而是与对方融合了。
“我们会再见吗?”
“谁知道?也许某天晚上。”
“我真想跟你一起参加那个表演会。”
“我也想去你的新镇,去看看你说的船,去看看那些人,听听发生过的事情。”
“再见。”托马斯说。
“晚安。”
火星人驾驶他的绿色金属机器无声地进入群山。地球人开动卡车,静悄悄地驶向相反方向。
“上帝,这是怎样的一个梦啊。”托马斯叹道。他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想起了火箭,女人,纯威士忌,弗吉尼亚对面舞,还有聚会。
多么奇怪的景象,火星人想,继续向前飞驰。他想起了庆祝会,运河,船,金眼女人和歌声。
夜正黑,月亮已经下去了。星光在空旷的公路上闪烁,那里再没有一丝声晌,没有一辆车,没有一个人,什么也没有。夜又黑又冷,余下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
湖
译者:PrayerSavan
浪将整个世界与我隔绝开来。天空中的小鸟不见了,海滩上的孩子不见了,站在岸边的妈妈也不见了。有那么一会儿,幽绿的静寂包围了我。不久,浪退了下去,将我重新…抛回那片有天空,有沙滩,充溢着孩子们笑语的天地。我向湖岸上走去,整个世界等待着我的归来。世间万物和我离去前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丝毫变化。
我一路跑上沙滩。
妈妈用一条毛茸茸的大毛巾给我擦了擦身子。“站在原地,把身上的水晾干。”她说。
我乖乖地站着,只见阳光静静地抹去了我手臂上的水珠,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鸡皮疙瘩。
“起风了,”妈妈说,“套上毛衣吧。”
“我正研究鸡皮疙瘩呢。”我说。
“哈罗德。”妈妈埋怨道。
我穿上毛衣。潮水一波波地抚上沙滩,又一波波地褪去。它的动作并不僵硬,并不笨拙,反倒显出种胸有成竹般的雅致风度来。这种幽绿色的优雅是踏着歪斜醉步的酒徒们…永远无法企及的。
时值九月。夏天最后的日子里,一切都无缘无故地让人黯然神伤。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滩上只有六个人,显得冷清而寂寥。呼哨着的凉风也许让孩子们也感到些许悲戚。他…们不再一起玩球,而是静静地坐在沙滩上。秋天的气息沿无尽的湖岸徐徐迫近。
所有热狗店都已歇业,店外钉上了一条条厚木板。芥末,洋葱,和肉类的香味已经随漫长而欢乐的夏日一起,被封存在层层木板之后。夏天仿佛被分割得支离破碎,塞进了…一副副棺材里。其他店家也一个接一个地撤下招牌,关上店门。风拂过沙滩,卷走了七八月间沙地上那不计其数的脚印。九月时的水边清清冷冷,只剩下我那双橡胶球鞋留…下的足迹,以及唐纳德与德拉斯·阿诺德的脚印。
人行道上蒙着一层随风飘来的细沙。旋转木马已经被人们用帆布盖了起来。所有木马都穿在铜杆上,僵硬地停在半空。它们咧着嘴,依然在静态中奔驰。但音乐已经消逝,…只有帆布下穿梭来去的冷风为它们伴奏。
我静静地站着。其他孩子都已经去学校了,只有我还没开学。明天,我将随一列横穿美国的火车去往西部。今天是妈妈和我最后一次来沙滩上玩。
一片孤寂中,我突然想离开妈妈,自己待上一会儿。“妈妈,我想到沙滩那头去看看。”我说。
“好吧,别去太久就行。还有,别到水边去。”
我撒腿跑去。沙在我脚下飞溅,我乘着风飞驰。你一定知道那种感觉:张开双臂飞跑时,风吹过你的双手,让你觉得指间生出一层薄薄的纱幕,仿佛自己长出了翅膀。
妈妈静坐着的身影越来越远。很快她就成了我视野中一块小小的褐斑。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人。
对一个十二岁大的孩子来说,独处可算是种新奇的体验。他习惯于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只能在臆想中缔造孤身一人的世界。现实中有太多大人包围着他,教导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因此,想拥有自己的世界时,他只能沿着漫长的沙滩远远地跑开,或是在脑海中勾画出自己远离人群,跑过沙滩的情景。
现在,我的的确确是孤身一人了。
我向水中走去,直到冰冷的水漫过我的腹部。以前,周围往往交织着太多目光,我不敢向这边张望,不敢到这片水域来,更不敢念着那个名字在水中摸索。但现在——
湖水仿佛一位不可思议的魔术师,将我生生分成了两半。我的身体好象从水面那儿一分为二。水下那一半身体犹如正在融化的软糖,静静地溶在水中。水波幽凉。不时有浪…头带着优雅的力道涌过,浪尖上点缀着水沫缀成的蕾丝。
我喊出她的名字,——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泰莉!泰莉!噢,泰莉!”
小时候,你总是觉得只要呼唤什么人,就一定能得到回答。那时的你总以为自己想象中的一切都会成为现实。的确,有时候这样的想法也算不上大错特错。
我心里想着泰莉。去年五月,她一路欢笑着在水中游去,脑后拖着金黄的马尾辫。阳光照在十二岁女孩小小的肩膀上。我记起,她的身影消失在水中,救生员跳进湖里,泰…莉的妈妈尖叫起来……但泰莉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救生员一定是去劝她回来的,但她不愿回到我们的世界来。救生员上岸时,他那双骨节粗大的手里只有几缕水草。泰莉走了。学校里我身边那张课桌后再也不会有她的身影…;夏夜的青砖路上再也不会有我们嬉戏时的笑声。她走得太远,湖把她留下了。
在这孤独的秋日里,水面与天空显得无比辽阔,沙滩长得异乎寻常。我最后一次来到这里。——我孤身一人,最后一次来到这里。
我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泰莉,噢,泰莉!
吹过我耳际的风无比温柔。拂过贝壳们嘴边,聆听它们低语的,就该是这样的风。水升起来,漫到我的胸口,不久又沉下去,褪到我膝侧。水波来来去去,起起落落,轻吻…着我的双脚。
“泰莉!回来啊,泰莉!”
我只有十二岁。但我很清楚我是多么爱她。这种爱无关欲望,无关伦常,如永远比肩而卧的风,海,沙一般纯洁无暇。这种爱来自我们在温暖的沙滩上共度的悠长假期,也…来自乏味的学校里那波澜不惊的单调生活。多年来那些漫长的秋日里,我曾一次次地帮她从学校把书背回家……
泰莉!
最后一次喊出她的名字时,我不禁颤抖起来。我觉得自己脸上有水。真奇怪,浪不会溅得这么高。
我转过身,走回沙滩上,在那里伫立了半小时之久。我希望能看到一些迹象,一些征兆,再次捕捉到泰莉存在过的证明。最后,我跪下来,小心翼翼地堆起沙堡来。以前,…泰莉和我在沙滩上垒过无数沙堡,但这次我刚垒好一半就站了起来。
“泰莉,如果你听见我在喊你,就来把这沙堡盖完吧。”
我向视野中那个褐色斑点走去。那是妈妈。水漫上沙滩,一圈圈地环绕着沙堡。小小的城堡一点点分崩离析,沙地逐渐平滑如初。
我静静地沿湖岸向回走去。
远远地,一只木马发出一阵干涩的轻响。但那不过是风开的玩笑。
第二天,我乘着火车出发了。
火车的记忆力总是很糟糕。它把一切都留在身后。伊里诺斯州的棉花田消失了,童年时嬉戏的小河不见了。小桥,湖水,山谷,农舍……痛楚和欢乐纷纷隐没。火车沿路抛…洒着记忆,很快就将它们遗落在地平线后。
我身材逐渐高大,换上了一幅更为强健的躯壳,同时也用成熟的思想取代了童年的稚拙。我扔掉不再合身的旧衣服,从初级学校转入高中,后来又上了大学。再后来,我在…萨克拉曼多结识了一个年轻女孩。我们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就结婚了。二十二岁时,我几乎把东部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玛格丽特建议我们去东部度次迟来的蜜月。
火车是可以双向运行的,——和记忆一样。它可以埋葬过去,也可以把长年来尘封的一切瞬间拉回你面前。
拥有一万人口的布拉夫湖城出现在天穹下的地平线上。玛格丽特穿着新衣服,显得温柔而美好。旧世界的一切将我向它们身边拉去,她静静地打量着我。火车驶入布拉夫站…时,她一直挽着我的手。我们的行李被人运了出去。
漫长的岁月间,时间改变了人们的脸,重塑了他们的身形。我们并肩从小镇中走过时,我放眼看去,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有些人脸上飘荡着缥缈的回声。——那是多年前…谷中远足时遥远的笑语。有些人脸上藏着微弱的笑声。——以前,初级学校放假时,往往有这样的笑声回荡在金属链条下的秋千旁,萦绕在一上一下的跷跷板上。但我什么…也没说。我走着,看着,用记忆填充着自己,一如收集着待烧的秋叶。
我们在镇里待了两星期,故地重游,看遍了所有老地方。那些日子里,我非常快乐。我觉得,我是爱玛格丽特的。——至少,我觉得我爱她。
还有几天就要离开镇子时,我们从湖边走过。和多年前那天比起来,夏天的脚步还没有走远。然而,沙滩上已经出现了寂寥的先兆。人已经稀少下去,几个热狗摊子外也已…经钉上了木板。只有风声一如平常,徘徊在沙滩上,为我们歌唱。
我仿佛看见妈妈还坐在她以前常坐的地方。那种促使我独处的冲动又一次从心底泛起来。但是,我不能对玛格丽特说这些。我只能握着她的手,无声地等待着。
天渐渐晚了。大部分孩子都回家了。只有寥寥几个大人还在夹杂着风声的阳光中伸展着身子。
救生艇靠岸了,救生员步伐迟缓地从船里走了出来。他怀里抱着一样东西。
我屏住呼吸,僵在原地,只觉得自己就这样缩小下去,变回了十二岁时的模样。我渺小得微不足道,心中充满了恐惧。风声呼啸。玛格丽特不见了,我的视野里只剩下沙滩…和救生员。他抱着一个灰色的袋子,缓缓从船里出来。那袋子并不重,但他脸上铅云密布,严肃得可怕。
“站在这儿别动,玛格丽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
“待在这里就好,别问别的——”
我穿过沙滩,向救生员走去。他抬头看着我。
“那是什么?”我问道。
救生员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他的声音仿佛卡在喉咙里。他把手中的袋子放在沙地上。湖水低语着漫过来,环着布袋,不久重又褪了下去。
“那是什么?”我又问了一遍。
“真奇怪。”救生员静静地说。
我等着他的下文。
“真奇怪,”他柔声说道,“这算是我见过的事里最奇怪的啦。她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他点了点头。“我想她已经死了十年了。今年这里还没有孩子溺水。1933年以来,在这里出事的一共有十二个孩子。一般来说,不出几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