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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然……我脚痛,高跟鞋磨得我破皮了。」
「……我这里有可以替换的拖鞋。」
「我加班到刚刚,肚子好饿。」
「我有准备你爱的宫保鸡丁饭。」
「我想喝你泡的茶。」
「好。」
「还有你特制的独门茶点。」
「好。」
「我想吃七分熟荷包蛋,蛋黄的地方要有点熟,但是里面是软的。」
「好。」他轻笑。
「熙然……」她的语音转小,让自己不要充满太多期待,「我今天好累……」有没有?她有没有泄漏太多?
心跳得好急,她总是那麽小心翼翼地看待两人间的关系。
「……你现在来吧。」他柔声道:「吃完饭,我送你回家。」像是极为宠溺。
她差点哭出来,彷佛身心的劳累困苦,全让这简单话语而化为乌有。眨去尽意,她笑一声,从不晓得自己的情绪这麽容易受人撩拨。
「好。」她很快收线?怕他听到她太过满溢的喜悦。持著手中的高跟鞋,像是酒醉般地开怀畅笑,只差没有快乐地站起来转圈。
或许,她真的是醉了,所以才会在便利商店门前吃吃傻笑。
重新发动车子,她迫不及待地想飞奔到他身边。
当她到达茶坊时,门口挂著休息的牌子,里面的客人只剩两桌正要结帐的。尽数清空後,连工读生都提早下班。
是为了她。是他特地为了她。暖意在心口扩散,她奢侈享受。
起初,是只要一句安慰,或者一个笑容。然而,她在很久以前就发现,自已逐渐变得贪心。
这种温柔,怎麽也不够。她想要独自拥有全部。
林熙然关上门结束营业,拿著药箱蹲在她身前,轻轻地抬起她白皙修长的小腿,放在自己曲起的膝盖上。他的目光始终保持某个高度,绅士地避开那窄裙下的滑嫩肌肤。
当冰凉的优碘棉花按上破皮伤口,她反射性地缩了一下。
「……你要勇敢,我才给你七分熟荷包蛋。」像是医生在哄小孩子般笑著。
她只是感觉好热,他的手指抚过她的皮肤,严重影响她的呼吸。
「我是大人。」她在乱流中找到自己平常的声音。
他轻轻笑,替她贴上透气的OK绷,穿好拖鞋。「这位大人,请你等我五分钟上菜,好吗?」走进厨房。
垂下浓密的长睫,她却是楞楞地盯著自己脚踝上的透气胶布。
她真的好喜欢他……好喜欢……有人说过,很多很多的喜欢会变成爱。
但是,朋友之间能够有爱情吗?
这个认知犹如兜头冰水,让她瞬间冷彻心肺。
直到他开车送她到家,她都一如这回首漫长的岁月般,找不著正确答案。
第四章
高中二年级,花样的十七岁。
充满活力的黛绿年华,徐又伶依旧是镇日埋首於书堆当中。比起国中三年,并没有更好,压力反而加重。
也因为高中的同学地域性较国中来得广泛,所以竞争更形激烈。可能在原本国中是前三名,进了高中就不再那麽如意。
她,目前就是处於这种无力状态。国中的时候,总是名列前茅,如今她在班上,大概是排名中等。
虽已经算是不错,但她的心情却未能调适,只是更严苛地对待自己,希望能在最後的一年半冲刺,顺利进入她计画好的大学之路。
段考时候,图书馆总是挤满了人,如果没有抓紧时机,根本占不到位置。
星期六中午才放学,她那个好玩份子的弟弟骑脚踏车出了小车祸,她接到消息就赶到医院去探视,没料在她到达之前弟弟已经溜掉。早知那家伙不可能这麽乖乖等她,现在害得她挤不进图书馆。
她平常是在房间里读书,不过最近家里附近在做道路拓宽工程,噪音吵得根本让她念不下去。现在只好转向另一处学生聚集地——速食店。
离市立图书馆有段距离的速食店,考试期间,同样也是塞满人,不过半数是占位念书的学生。这里有冷气,又可以吃东西,念累了还可以趴下来睡觉或者跟朋友聊天,没人会不爽地嘘你。
虽然不够安静,但也比房间里的钻地声好上太多。徐又伶没得选择,正要推开速食店大门,右方有个莽撞的路人撞了下她的肩膀。
她回过头,太阳大得好刺目,眼前一圈光晕。
又是炎热夏天。对於夏天,她向来都没有什麽好回忆。
「对不起。」路人道歉,嗓音低沉,语调却极轻。
「不,没关……」徐又伶抬手遮阳,持在阴影下看清对方,喉咙里的字句突兀断裂。「林——是你?!」这种巧合,有够差劲。
反射性地皱紧眉头,在瞥到他白衬衫上面绣的校名时,她却突然瞠目,有种脑筋严重打结的感觉。
「啊……你是……班长?」林熙然认出她,却沿用了国中时的叫法。虽然没有恶意,但总是可能让人误会他不曾认真记忆过对方名字的失礼。「真巧,好久不见。」
漾开一抹笑,除了声音变低了,身高长高了,肤色稍黑外,他在她眼中的一切都如往日。
他仍旧是刘海长过额遮目,仍旧是有驼背的习惯,不管从前发生过什麽事,不论他们是有多久没见,他面对著她,那笑容和说话方式,也都仍旧那麽样地温和平常。
「你怎麽……」没能像他那麽自然的态度,一时反应不过来,她指著他上衣的校名,无法完整言语,「我以为你……」一定是会去读第一志愿的。
为什麽?
瞪著那「某某工专」四个蓝色绣字,再怎麽看也不会变成另外一个校名。
他穿的制服白衬衫很薄,没有塞进卡其色的制服裤内,扣子从第三颗开始扣,跟以前一样随性邋遢;她的身高刚好能瞥视到他凹凸分明的锁骨和颈项,那上下滑动的喉节,让她回神过来,一瞬间仿佛意识到什麽,赶忙移开视线。
「咦?」林熙然虽疑惑她刚才没有结束的话尾,但也不会多问。「啊,我上班要迟到了。对不起。」伸长手越过她推开玻璃门,他道:「你要进来吗?」
因为他突然的举动而造成两人间距离缩短,归著横在眼前的膀臂,她敏感地接收到他传来的体热。
他的肩膀……也宽了。
「啊?我要。」几乎是半楞地跨进店里,她看著他放下手让门关合,然後朝她笑了笑,没有再多寒暄,就往写著「员工休息室」的地方去。
她伫立在当场,只是望著他的背影。
那是有生以来头一遭,她觉得自已可能永远都无法了解一个人的思考;也是她开始发现,她加注在他身上的认知,或许,根本什麽也不是。
***
「古有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今则有你徐又伶望情郎十五年,而且到现在连最最最最最——基本的「喜欢你」,都说不出口。」实在是佩服佩服!不过,她怎麽会有这麽窝囊的朋友?
端起法式热牛奶啜一口,明显身怀六甲的女子啧啧作声。
徐又伶瞪了她一眼,把蜂蜜倒入花茶里面。
「你不懂就不要乱说。」
「咦?我怎会不懂?如果只论谈恋爱这档事,我绝对比你做得更漂亮。」摸摸自已圆滚滚的肚皮,一副有子万事足的甜蜜样。「啊,小宝贝在踢妈妈了!」就算是生第三胎,但这种感觉还是依旧令人兴奋哪,高沅沅,自称二八佳人——就是二十八岁不要再往上加的人,是徐又伶就读研究所时工读而认识的同事,现在在同一家科技公司里分别任职。
她的个性开朗乐观……外加很严重的无厘头。她是徐又伶唯一能倾吐心事的对象,也是除了林熙然外最亲近的至交好友。
「来来,你也来摸。」沅沅拉著徐又伶的手,贴上自已腹部。「很有趣吧?」她笑,满是妈妈骄傲的表情。
徐又伶微微扬起嘴角,「你下个月就要临盆了,还拉著我出来逛街。」真是的,她怕被她老公杀掉呢。
「哎哟,就是因为快生了,我才想多买些小宝贝的衣服嘛!」粉粉嫩嫩的,小婴儿穿起来好可爱呢,看几件都不嫌腻。
「你买太多了。」提醒她桌旁摆的大包小包。
「算普通啦。」生老大老二时她买得更多。吃口鲜奶油松饼,美味到让她差点吞了舌头,啊啊,只有这段日子,她才能找到正当理由告诉自己不要在乎体重啊!「那那,不要转走话题,啊?好像是我自己转走的,哎呀不管。我刚是不是在说你的事?对了,我是要说,你既然那麽喜欢他,干嘛不讲出来?」憋在心里做啥?又不是在修练当忍者。
徐又伶握著手中温热的瓷杯,美丽的眼睛缓缓地数下,多年前她讲不清楚,现在她却是讲不出口。
「沅沅……我……」她笑著,笑容好淡。「我……我觉得不能。」在好友面前,她不想隐瞒,这是她唯一可以抒发的出口。
「为什麽不能?又不能什麽?你爱他就说嘛!」一个女人看著一个男人十五年,不是恨就是爱了,对面这愁眉女人明显是後者。「你不说怎麽能打破僵局?为什麽不告诉他啊?」难道他以前就曾经表明过不要她?不会吧!
「沅沅,你是我的好朋友,他也是。」她交握手心,轻声道:「如果我破坏了朋友之间的平衡,他却对我没有相同的感情,那麽,我将会连他的朋友都做不成。」以她的个性,绝对无法在被拒绝之後还假装没这回事。
「那又怎麽样?」一拍两散,无缘喽!高沅沅只会这种思考。
「不……沉沅,我宁愿只当朋友,也绝对不能失去他。」她没有勇气去赌,不是左边就是右边,没有中间的路给她走,要看著他还是离开他?
对她而言,他是那麽、那麽样地重要啊!
要她怎麽选?怎麽选?
「你就没有想过他也会爱你吗?」干嘛这麽没信心?
她笑,好涩。
「我从来就不曾了解过他的心里在想什麽,国中的时候是,高中的时候是,现在十五年过去,依旧是。」
她总是照著自己的计画来走,每步都要确定能够脚踏实地,从不允许出错或选择偏离的岔路。她虽然坚强,却不够勇敢,她只走自已铺好的路,是因为她不敢冒险。
她没有办法完全顺随自己的心意和喜好做事,因为那种结果是不可测的,所以只选择对自已而言最有保障的方式。
对感情,也是如此。可是,她却爱上一个她怎麽也看不透的男人。
注定她退缩,不能将心意说出口,害怕造成难以抹灭的裂痕。
或许这……是一种惩罚。
惩罚她曾经看不起他,惩罚她有过的口是心非。望著透明玻璃壶里漂浮的花叶,她抿紧了唇。
***
高二那年的夏末,再次和他重逢的九月,气象局说气温破了往年的纪录。
只买了一杯中红茶,徐又伶在二楼找到座位便坐下,从背包里拿出自修课本讲义,准备开始念书。
从她坐的位置,可以看见一楼的柜台。或许是她真的有些好奇,所以垂眼睇著那个刚走近柜台的驼背身影。
他没有站在一字排开的收银机前面,只是负责装薯条,客人络绎不绝上门购买,他也很努力地接收同事给他的讯息,大包中包小包不停不停地装,没了就再去炸。
她以前也听他说自己要打工,不过却从没亲眼见过。从国中就开始这麽拼命,大概是因为他的家境真的不太好……思及此,她忽然了悟他为何老是在睡觉,又总是看来很累没力气的样子。
「咦?」难道以前她误会他了?抚著唇,不知为何有罪恶感浮现。
对他?皱眉撇开视线,一看表,已经过了十分钟,她居然浪费时间观察他炸薯条?暗骂自己无聊,重新专注书本。
看完国文,她背起英文单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