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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乔僵了僵,满脸倔强,“我若不去呢?”
军官闻言抬头,满面坚毅之色,眼里却有一分温和关切,“念乔小姐,请不要再倔强了,夫人非常担心你。”
“我说过不认识什么夫人!”念乔越发冷漠强硬。
军官沉默。
念乔踏前一步,呵斥道,“我们还有事,请你不要挡路。”
军官无奈叹了口气,语声沉缓,“夫人就在车上。”
念乔陡然一震,转头望向后面的黑色轿车,脸上神色复杂变幻。
“夫人已亲自来了,宋小姐何必如此固执。”军官压低了声音劝念乔。
念乔咬住嘴唇,呆呆望向那轿车,迟疑片刻终于迈步走上前去。慧珍见她单薄身影孤单前行,迎上那强烈迫人的车灯,似乎投向不可知的恐惧。她虽不知这些人与念乔的关系,却隐隐担心这事与陆先生有关。无论如何,不能让念乔一人去涉险。
罢了,大不了有祸同当,慧珍咬牙将心一横,拔足赶上念乔,“等我!”
那军官却闪身挡在慧珍前头,“请留步。”
念乔回头冷冷道,“不要难为我的朋友。”
军官迟疑了下,放手让慧珍过去。
慧珍瞪他一眼,大步追上念乔,极力镇定地挽住她手臂。
“没事的。”念乔对她笑笑,面孔却苍白得怕人。
轿车的门开了,没有人下来,只从车内传来一个优雅的声音,“念乔,上车。”
光线昏暗,慧珍隐约窥见后座有个女子的身影,只是一个淡淡侧面,已觉高傲曼妙之极。
念乔放开慧珍的手,自己迎上前去,“你还找我做什么,我已经跟你断绝了关系。”
慧珍怔住,从未听过念乔用如此冷硬口气对人说话,仿佛恨绝了车里的女子。
那车内的女子终于转过头来,面孔被光线照亮,一双眸子潋滟生辉,直迫向念乔。
慧珍用力眨眼,瞧得更加真切,终于认出了这张面孔。
非但她认得,只怕全国的人都认得。
从前曾在报纸上看过,也曾隔着人丛远远望见过,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自己离得这么近。这个传奇的女人,以一幅身着男装,飒然站在大督军身旁的著名照片,令世人知道了她的名字;更以一场举世震动的婚礼,让所有人瞻慕了她的无双风华。
慧珍呆住,不敢相信那传说中的大督军夫人竟近在咫尺。她记得那个风韵卓然的名字——沈念卿,念卿……念乔,念卿……心中怦然一动,慧珍鼓起勇气直视她容颜,在那惊艳眉目间果真寻到些似曾相识的熟悉。
沈念卿笑了一笑,仿佛自艳色里透出几许冲淡,声音亦低柔,“今晚是平安夜,我来接你回家。”念乔别过脸去,看也不看她,“那是你的家,跟我没有关系!如果没有别的事,请放我们走!”
念乔转身挽了慧珍,头也不回便走。
身后却听得沈念卿的声音冷冷一转,“平常我纵容你,今晚却由不得你胡来。”这宛转语声听在耳中,竟有不容抗拒的威严,连慧珍这样大胆的人也不禁停下脚步,不敢往前再走。
两个全副武装的卫兵自前面车上下来,在离她们五步外站定,腰间佩枪乌光逞亮。
美华呆呆站在路边,止不住簌簌发抖。寻常女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饶是胆大的慧珍也汗湿了手心,何况是娇怯的美华。念乔再忍不住怒意,霍然转身,瞪住车里的沈念卿,“大督军夫人,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沈念卿似也怒了,蓦的一推车门,只听丝绸悉簌声响,众人眼前顿时一亮。
红衣,雪肤,云鬓,茜红曳地晚礼服的宽大裙幅在昏黄路灯下映出冰冷华光。
她站在车门边,微仰起脸,眉梢眼底都是冷意,“宋念乔,你最好跟你的朋友立刻上车,逮捕非法聚众的警察马上便到,他们才没有耐性陪你耍脾气!”
车子缓缓尾随前面的车,出了巷子,穿过前面热闹繁华的市区,往城东而去。
那年轻军官缄默坐在副驾位置,慧珍与美华并肩坐在后排,大气不敢喘,两人手心里都是一把汗。念乔上了那位夫人的车,不知道现在怎样,也不知道这车子要将她们带往何处。
车窗外掠过的街景却越来越熟悉,分明是回家的路。
慧珍心里发慌,几番鼓起勇气想问前排那军官,却被美华暗暗拉住。美华手心里汗津津的,指尖止不住发颤,两人只能紧握对方的手来壮胆。
“林小姐,贵府就快到了。”那军官突然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林慧珍刹时头皮发麻,“你怎么知道我家住这里?”
军官一笑,转头不再回答。
“你们想怎么样!你究竟是什么人?”林慧珍失控地扑到前排,想着家里已被他们找到,说不定全家人都落入他们的监视,母亲弟弟都被自己连累……心中怒火直腾上来,竟顾不得害怕,发狠捶打前排座位,连美华也拉不住她。
后视镜里,那军官抬眼看她,神色莫测。
车子已在慧珍家门前停下,院子里还亮着灯光,一定是妈还在等她回家……慧珍喉头一梗,手足发冷,眼泪顿时冲上眼眶。那军官径直下车,拉开后座车门,欠身道,“林小姐请下车。”
慧珍深吸口气,咬牙迈出车门,只剩美华孤零零瑟缩在后座。
“在下许峥,此番没有恶意,林小姐不必惊慌。”昏黄路灯下,那军官朝慧珍微微一笑,目光却犀利,“您是念乔小姐的朋友,许某自会多加关注。夫人说,念乔小姐年轻,难免识人不慎,只要不是行差踏错,多交些朋友倒也没有关系。”
慧珍心头一寒,顿时白了脸色,“多谢霍夫人的警告。”
她咬唇,挺直肩背,冷冷转身走向家门。
“慧珍!”念乔跳下前面的车子,飞奔过来,紧紧拉住慧珍的手。
两个女子,四目相对,却谁也说不出话来。
僵立片刻,慧珍淡淡抽出了手,“我走了,你自己当心。”
念乔猛抬头,眼里含泪,“对不起,慧珍,我不是存心骗你们。”
慧珍盯着她,眼前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她自以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可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一切都是假相,她连念乔究竟是谁也不知道,却一厢情愿当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她会这样,对不起,慧珍,对不起……”念乔一叠声的对不起,却被慧珍淡淡打断,“我不在乎别人做什么,只讨厌朋友骗我。”
念乔摇头说不出话来,眼泪扑簌簌落下。
“念乔,你真的是念乔吗?”慧珍失望之极,甩开她的手,重话脱口而出,“我很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认识过你!”
念乔呆了呆,突然掩住脸,踉跄转身,身后军官箭步上前扶住她,“念乔小姐!”
“走开!”念乔一把推开他,径直奔回前面的车子。
慧珍咬了咬唇,转身迈进家门。
旧事纷纭
督军府,华灯通明,守卫森严。
甫一踏进大厅就有管家仆妇簇拥上来,为二人宽去大衣。
“小姐睡了吗?”沈念卿一面问,一面将银狐裘斗蓬交给仆人,接过薄绒半袖外套披上,长长的刺绣缎带随手束在腰间。管家忙回话,“小姐闹了一晚,非要等您回来,好容易才让保姆哄着睡下。”
念卿嗯了一声,也不回头,徐步迈上楼梯,淡淡道,“念乔,跟我上来。”
“你还想怎么样?”念乔懊恼地昂起头,念卿自楼梯上回身,雪白手臂搭了乌木阑干,茜红裙袂逶迤在暗色地毯上,蹙眉低声道,“霖霖睡了,别在这里闹。”
霖霖,有半年没见过她了,现在应该已会走路了吧……想起这粉妆玉琢的孩子,念乔心里软了下去,默然跟着念卿上了二楼西侧的客房。房里铺了厚绒地毯,水晶吊灯光影婆娑,壁炉里火光虽微弱,却烘得一室温暖如春。仆人退出去,悄然带上房门。
“霍夫人,你现在满意了?”念乔冷冷站在门口,满心愤懑,劈头向她发难。
沈念卿走到壁炉前,背向而立,只是烘手取暖,对念乔的话全无反应。乳白绒衫的月牙领兜下,露出雪白肩颈,肤光柔腻夺目,微微刺痛了念乔的眼睛。
记忆里,有个婉约身影也是喜欢这般穿戴,学洋人的做派,招摇着妩媚风致,沉沦于声色虚荣,在灯红酒绿里渐行渐远,终于抛下她,抛下父亲,再不回头……她永远忘不了那个背影,忘不了她的无情,忘不了父亲的凄苦。
沈念卿转身,眸光淡扫,仪态万千,越发看得念乔心头刺痛。
“你很像她。”念乔打量她美艳容颜,与自己依稀相似的容颜,忍不住嘲讽地笑,笑得满心都是苦涩。沈念卿在沙发坐下,面无表情,“我本就她的女儿。”
念乔冷笑,“我原以为你会不同,从前的你也不是这个样子。”
“从前?”沈念卿笑了,目光幽深,笑容透凉,“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从前?”
一句话刺中死穴,刺得念乔脸色惨白。不错,她的确没有资格,哪怕世人皆可唾骂,唯独宋念乔不能非议沈念卿的从前。她欠着她,欠她的情,欠她的义,即便一辈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也是命该如此,谁让她们是姐妹。
念乔退了一步,惨笑道,“是,对不起,我又忘了你从前多么伟大,多么无私!我能离开孤儿院,能有书念,能有饭吃,能有今天,全靠你的拯救,全靠你卖笑养我,全靠……”
卖笑,这二字到底还是脱口而出……念乔被自己的话惊住,抬手欲掩口,却又僵住。那两个字已经脱口,再也收不回来。火光映照下,沈念卿漠然倚坐沙发中,脸色雪白,目光锐利,瞳孔中似幽幽燃着两簇火焰。
“说下去。”她不怒反笑,眉梢斜挑向鬓角,“我还做过什么?”
念乔一窒,眼前掠过一幕幕往事——
瘦削苍白的少女站在纷飞落叶中,绕着妈妈的旧围巾,抛下手中旧皮箱,向她张开双臂;报馆楼下,她领了第一份薪水,牵了她的手飞快奔过两条大街,昂头推开白俄人的糖果店玻璃门;戏院外的雨地里,她摔了伞,将买给她的糖炒栗子一股脑掷在泥水里,转身便走;教堂后门,她穿着雪白婚纱追出来,哑声呼唤她的名字,记者从四面八方涌来,闪光灯嚓嚓刺痛眼睛,她捂着耳朵,当众朝她尖叫,“沈念卿,我和你断绝姐妹关系!”
心口的绞痛一遍遍提醒念乔,眼前之人是她的姐姐,这个事实如火星灼烫在她皮肤上。她倔强昂头,含泪与念卿对视,“我们原本好好的,都是你自甘堕落,跟她一样自甘堕落!”
“自甘堕落?”原本慵倦而倚的沈念卿霍然站起,似一只盛怒的母豹,目光闪闪慑人。
念乔咬着唇,不甘示弱地瞪视她,再无平日的娇憨。
“你可以骂我,但不许侮辱妈妈。”沈念卿盯住念乔双眼。
念乔抿唇,喉头一滚,倔强地扬起下巴,“她不是我妈妈!”
“就算你不认她,也不许用这个词侮辱她!”沈念卿脸色铁青,肩头微微发抖。
“她自己做过的事,我就说不得吗?”念乔依然犟嘴,还欲再说下去,忽觉眼前一花!耳边脆响,脸颊顿时火辣剧痛!念乔呆呆抚上脸颊,触手发烫发木,颊上红印立现。
沈念卿冷冷逼视她,“收回你的话,向妈妈道歉。”
“决不!”念乔咬牙,眼中泪珠滚动,“你打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打我!”
沈念卿反手又是一记耳光,比刚才下手更重,掴得念乔整个人歪倒在沙发上。
响亮的掌掴声后,一室死寂,只有沈念卿急促的喘息和壁炉里木材燃烧的轻响。
念乔伏倒在沙发中,捂了脸一动不动,良久才哽咽出声,“爸如果还活着,一定不会让你这样对我,也不会让你走上她的老路。”
火光烈烈照着沈念卿苍白的脸,映出眼底一片惨淡。
念乔幽幽抬头,望住沈念卿,“也幸好爸不在了,用不着再受一次羞辱。”
她挣扎着爬起来,颤声道,“那个女人已经对不起爸爸,而你,更丢尽了他的脸,难怪你不敢姓宋!你只配跟着那个女人,跟她姓沈,跟她一样贪图虚荣,忘恩负义!”
沈念卿缓缓闭上眼睛,脸上纹丝不动,没有半分表情。
窗外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院子里卫戍士兵急促的奔跑声响起,整齐划一的立正、行礼,铁门轧轧开启。
笃笃,门上敲响,管家在外头急急道,“夫人,督军回府了!”
沈念卿闭目僵立片刻,转身打开门,淡淡道,“把这间房给我锁了。”
“你凭什么限制我自由!”念乔愤怒地冲过去,却被管家死死挡在门后,眼看着沈念卿转身而去,任凭她如何叫骂,却是头也不回。
“宋小姐稍安毋躁,好好歇一觉吧。”管家用力将门带上。
外头喀的一声落了锁,念乔发狠地捶门,捶得手腕红肿,终于无力地跌坐在地。
沈念卿在楼梯口站定,默默平复心绪,抬手轻拢鬓发,正欲迈步下楼,却听走廊东侧婴儿房里传来稚嫩的哭闹声。她忙转身,匆匆奔向女儿的房间。
念卿推门而入,粉红小床上的女孩正哭着推开保姆,直嚷着“妈妈,霖霖要妈妈!”
“霖霖乖,妈妈在这里!”念卿张臂迎上去,小女孩转过头来,瓷白皮肤,乌黑头发,羽扇般睫毛下一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