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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一住就整月。”
“男朋友也可以一起来。”
“老姐,你真是明白人。”
庭风一刹那间有一丝落寞:“我也怕寂寞。”
“那边有牌搭子。”
“我怕一味坐牌桌的女人。”
“那么,创业,干老本行,卖你的假首饰。”
“我也有此打算。”
“趁加币低,房产又几乎半价,现在正是好机会。”
“真的。”
身后忽然一阵欢呼,原来有一桌人看到手提电脑上股市报价表:“升上九千一了!”
声音里的兴奋快乐感染了诺芹。
为什么不呢?你爱美术,他爱科学,有人却偏爱股市。
李中孚下班来茶座。
庭风对他说:“好好照顾芹芹。”
诺芹笑:“托孤。”
“她若肯被我照顾,是我三生荣幸。”
庭风讶异:“时势真不一样了,连老实人也口舌滑溜。”
诺芹却深思,那封读者信打动了她,生活不是例行公事。
中孚结了账,先送庭风回家。
庭风笑:“那风流的小区与倜傥的小张都销声匿迹了吧,豪宅与名车都还给了银行,还怎么追求异性。”
诺芹有点尴尬。
“到头来,只有马步扎稳,基本功深厚的老实人跑到终点。”
诺芹不出声。
“文笔,”姐姐调侃,“解答你自己心中疑问才是最困难的事。”
诺芹仍然一言不发。
回到车上,中孚闷:“姐姐说什么?”
“叫我保重之类。”
“我们陪她一起走一次温哥华可好?”
“你也想过去看看?”
“许多人在那边结婚。”
诺芹没想到他有勇气说到正题。
“我挑了一枚铁芬尼指环,明日可以取货。”
诺芹看着他。
他微笑:“不要告诉我妈妈不批准。”
寂寞的心俱乐部 四(2)
诺芹摇摇头。
“或是出版社不许旗下当红女作家结婚。”
诺芹笑了。
“明日我带花一齐上来。”
“且慢,我需征求另一人意见。”
中孚诧异:“姐姐已经默许。”
文思。
是文思。
与她共写一个专栏已近一年,她的意见最保守、可靠、值得参考,她那套古老的价值观其实就是社会大多数人的观感。
你以为世界已经开放?对于别人的错误,社会还严苛得很呢。
回到家中,诺芹硬着头皮,传真到报馆。
由文笔给文思女士:“我有一个表妹,二十六岁,已届理想结婚年龄,有一殷实男子诚恳向她求婚……”诺芹把情况忠实描述一遍。
也许,文思会讥笑她不会自医,但,诺芹愿意冒险。
傍晚,答复从报馆转来,整整齐齐,由电脑打字。
“文笔:你太客气了,以后联络,可用以下号码。我仔细看了信,研究一下,再给你分析。”
噫,意外。
对她如此斯文有礼,简直不像文思。不过一贯认真,所以在读者心目中,她有固定地位。
稍后,她这样答:“什么时候结婚最适当?同生日蛋糕上插几枝蜡烛一样,纯属私人意愿。
通常来说,二十岁太小,三十岁至四十岁头脑比较清醒,处事较有智慧,一般人觉得十分适合,而结婚这件事,一有犹疑,即应取消。即使是买卖婚姻,如有踌躇,亦不是好买卖,将来必定后悔。”
呵,如此坦诚,叫诺芹吃惊。
“可是,他对她很好……”
“好是不足够的,尽责的家务助理也对东家很好。”
“他也极为体贴,事事尊她为大。”
“一只金毛寻回犬也可以做到。”
“家母说,找丈夫,要找一个朋友。”
“母亲们的安全尺度极高,她们认为幸福是全无出错。”
“那么,请告诉我,应该找谁结婚。”
“一个你深爱的人。”
“爱不会燃烧殆尽吗?”
“那是欲望。”
“你说的那种爱,世上存在吗?”
“还有一点,我们华人总是难以启齿。”
诺芹微笑:“我明白。”
“选择对象,第一要经济状况健全;第二,需人格完全,很少想到,肉身的欢愉也很重要。”
诺芹骇笑,哗,这文思真不愧是信箱主持人,没想到她会这样坦白。
文思写下去:“她爱同他跳贴身舞吗?他是否接吻好手,她会不会为他穿银色蕾丝睡袍?”
诺芹颓然,她不会,全部不会。
同李中孚在一起,她可能会穿法兰绒布睡衣,再加一只厚衬。
“人好,很重要,但不是全部。”
“表妹可能会永远嫁不出去。”
“那么怕寂寞的人毫无选择。”
“文思,谢谢你的忠告。”
“不客气,文笔,有空再谈。”
什么,竟同文思做了朋友?不久之前,她们不是恨恶对方吗?
诺芹必须承认,只有在母亲身上,才会得到那样的忠告。
第二天,李中孚来了。
小小一束紫粉红玫瑰花,一只浅蓝色铁芬尼首饰盒子。
他穿便服,神情略为紧张,但仍然舒坦。公务员都这样轻松,习惯了,天塌下来又如何,十多万人一起顶着。
他看着女友。
这个相貌标致、为人精灵、身段出众的女子一向是他至爱,他最欣赏她的幽默感,她叫他笑,有时笑得溅出眼泪。同她一起生活,不愁枯闷,永远色彩丰富。
他轻轻说:“你有点踌躇。”
诺芹点头。
“怕什么?”
“生育完毕,重一百八十斤及其他”。
“我不介意。”他是由衷的。
“看看是只什么样的钻戒。”
寂寞的心俱乐部 四(3)
小盒子一打开,晶光灿烂,非常体面的高色无瑕圆钻。
这种时势了,也只有他才付得起现款买奢侈品。
“太破费了。”
“两个半月的薪水化为永恒,非常值得。”
诺芹一怔:“你几时升得那样高了?”
“最近一次调动,将到特首办公室工作。”
“呵,做京官。”
中孚笑:“这些术语你也知道?”
“你很长进。”
“有升级总比原地踏步好。”
“宿舍也比从前宽大?”
“倘若没有家室,也不想搬动。”
真是寻找归宿的女子的最佳对象。
“需要考虑?”
诺芹咳嗽一声。
“是花的颜色不对?”
“不不不,一切都非常妥当。”
“说你愿意。”
“但是中孚,我不爱你。”
李中孚大表讶异:“我却觉得你事事爱护关怀我,使我感动。”
“不不,不是这种爱。”
“你有几种爱?”
“中孚,你太天真。”
“咄,这也是缺点?”
诺芹只得说:“是,我需要考虑。”
他有点失望,站起来告辞。
在门口,他吻了诺芹额角,那阵茉莉加橙花的香味又传入他的鼻尖。
他愿意等她。
诺芹用双手捧着头,太阳穴突然剧痛。
正想找止痛药,忽然有人传电子邮件过来。
“文笔:我与朋友在一起,常常做益智测试问题,多个话题,多些笑料,你愿意参加吗?昨晚的十个题目是:什么是量子化学,花生漫画中史诺比第一个主人是谁,βΣΔ怎么读,《西厢记》中什么人的笔杆儿横扫千军,法文餐前小食一字的正确拼法,导演史哥西斯三部电影名,波拉波拉是什么,还有,猫有几层眼睑,美利坚合众国最近轰炸过什么国家,以及蛤蜊炖蛋的秘诀。”
诺芹咧嘴而笑,头痛不翼而飞。
这个奇怪的老太太。
她什么年纪,四十岁?
诺芹居然一一作答,轻轻松松,根本不必查字典翻百科全书。
答案发出之后,她也拟了几个问题。
“世上为什么只有梵蒂岗及海牙两个地名加定冠词THE,为何报纸头条仍把李远哲、朱棣文、崔琦等诺贝尔得奖者称为华人,印裔妇女额头中心那点朱砂叫什么,试举十种芝士名,哪种恐龙食肉,还有,太阳系有大红斑的行星叫什么,国家地理杂志的创办人是谁?”
文思居然也陪她消遣。
“额头那一点红真不知叫什么。”
“叫并蒂bindi。”
“天下第一杂志由谁创办?”
“电话通讯专家贝尔。”
“你可以参加我们聚会。”
“测试常识,总比说人是非高尚得多,我愿意加入你们。”
“欢迎。”
“文思,从前,你完全不喜欢我,是编辑部故意叫你刺激我吗?”
“不干他们事,是我真讨厌你的论调。”
诺芹不出声。
“你骄横、刁蛮、无理,完全被都会二十年来的繁华宠坏,不知惜人也不屑惜物,可以想像,男朋友的西装若不是意大利名牌,都会给你耻笑。”
是,开日本车也不行,读错酒名以后不同他出去,不愿伺候女性,什么也不要谈。
“你们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
“文思,你观察入微。”
“父母宠坏的专横女还有得救,社会宠坏的骄女完全无望。”
诺芹讪讪地问:“你不是我们那一代的人吧?”
“我在餐厅吃不完的食物,会打包拎回家。”
“别叫那么多也就是了。”
“是,我吃三文治,连面包皮一起吃下。”
“何必那么省,你难道是环保专员?”
“地球上许多儿童正挨饿。”
寂寞的心俱乐部 四(4)
诺芹忍不住笑:“文思你真有趣。”
可惜,时间到了,还需赶稿。
这时,文思问她:“你表妹的近况如何?”
诺芹取过钻戒,凝视一会儿,才答:“他给她指环。”
“她怕错失了机会,以后不再……”
“是,十年之后,她已老大,孤独,失意,忽然在美术馆碰见他,他携同妻儿,正在参观毕加索展品。那秀丽的太太左手无名指上戴的,正是她退回去的大钻戒。他俩的小孩聪明活泼,他大方地走过来招呼她……”
“真不愧是大作家。”
“我还有其他事,下次再谈。”
噫,同文思成为笔友了。
因为彼此不相识,可以坦率地发表意见,不必你虞我诈,顾忌多多。
诺芹睡了。
半夜,她忽然惊醒。
在床上呆坐一会儿,她像是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一时间不能肯定,又再入睡。
第二天,她忙着做俗务:到银行处理事情,买家常用品,选购内衣……一去大半天。
怪不得女明星都用助手,若岑诺芹也有近身助理,就可以专心写作了。
所有写作人都不愿承认天分所限,作品不受读者欢迎,一定怪社会风气差,没人爱看书,还有,媚俗者金腰带,清高人却饿饭等。
诺芹一度困惑:“还有人怀才不遇吗?”
一位编辑笑答:“有,仍有些老人家在报上发表文章,最爱指正他人错字。”
“不是说今日文坛属于年轻人吗?人人假装二十二三岁。”
“真假年轻人写不了那么多。”
当下诺芹问文思:“副刊应否取消?”
“副刊文化属本市独有,《人民日报》与《华尔街日报》均无副刊,一样生存得很好。”
“总有一日会全盘淘汰的吧?”
“嗯,作家可以像欧美写作人一样,同出版社合作,直接出书。”
“文思,你可有正当职业?”
“主持信箱不能维生。”
“果然是业余高手。”
“不敢当。”
“你的正职是什么?”
她不回答。
“你教书。”
“被你猜中,真是鬼灵精。”
诺芹大乐:“在哪所大学?”
“在维多利亚大学教法律。”
诺芹怔住:“你不在本市?”
“我住加拿大卑诗省。”
“什么,你一直在外国?”
“是呀。”
“可是,电邮号码却属本市。”
“我用卫星电话,任何号码都一样。”
“呀,原来你不是我们一份子。”
“不可以那样说,我在都会接受中小学教育。”
“可是你刮尽都会资源后却跑去外国,你没有感恩图报。”
“……”
诺芹理直气壮:“你凭什么主持信箱,你不了解都会情况”。
那边没有答复。
“喂,喂。”
“我在聆听教诲。”
“不过,你不说,我真不知道要乘十二小时飞机才见得到你。”
“你想见我?”
“笔友总有见面的时候。”
“吵个面红耳赤,不如不见。”
“不会的,我们都是文明人。”
“你文明?哈哈哈哈哈。”
“喂。”
诺芹挂断电话。
她不住在本市,真奇怪,编辑部怎么会找到这个人?一直以来,诺芹都以为可能在街上碰见她。
下午,李中孚给她电话。
“我谈别的事,不是给你压力。”
“什么事?”
“记得你说过在伊莉沙白二号邮轮上度蜜月最舒服。”
“是,我说过,环游世界,三个月后才上岸。”
“我刚才查过,明春有空位。”
天沥沥下雨,天色昏暗。嫁了中孚,十五年后的傍晚可以闲闲说:“大儿明年进高中,长大不少,每隔三个月需买新鞋新袜。”那么,对方会答:“幸亏收入固定,这些还难不倒我。”
寂寞的心俱乐部 四(5)
然后,寒夜跟着温暖起来。
“诺芹,你在想什么?”
“一会我去帮姐姐收拾行李。”
“冬日去加国,好似不是时候。”
“一下子看到最坏的,若能够接受,明年春暖花开,更有惊喜。”
“说得也是。”
“上飞机那日,你来开车吧。”
“也好。”
出乎意料,庭风只带了一件中型行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