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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少爷没把这事告诉你,我不知道我说出来——”
“可是,你——”
我无法说服他。他把这事当作秘密,而我对此一无所知。我越是催他,他越是默不作声。最后,他不理睬我的恳求,站起身寻找他的手杖。
他毫不迟疑地告辞了,羞怯的神情一扫而光。他急匆匆地走了,我看了看表,已经将近两点钟。我又出门了,这回带着女仆为我准备的面包和火腿。我难过地回忆着往事,一面爬进马车,直奔巴茨。
我到巴茨去是找著名的外科医生斯但弗。他正在阶梯礼堂讲课,我只好在后排找个位子坐下。课结束了,我大步向下面的讲台走去,叫住了他。“天哪,是华生!”他喊着上来,使劲握住我的手。他唠叨了几分钟,然后拉住我的手臂,穿过迷宫的几个分枝,把我带进他的办公室。于是问道:“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老朋友?”我说:“有”然后简单他讲了一下一位受可卡因折磨的病人的情况,问他有什么办法可使病人解除痛苦。斯但弗全神贯注地听我讲,默默地吸着烟。
“我明白了,”他说。“华生,我不知道这是否可能。实际上,医药学对于各类吸毒成瘾的疾病研究甚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华生。如果你能说服你的——你的病人,让他完全接受你的监督和照料——”
“没问题,”我挥动手里的雪茄打断他的话。
“好,那么——”他伸出手臂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姿势。“不过,先等一等。这儿有篇东西可能对你有用。可是,我把它放在哪儿了?”
他开始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查找起来,成堆的报纸被翻得乱七八糟,不久,在窗边一个小柜前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份《刺血针》。
“这是三月十日的,”他喘着气说,一面把杂志递给我。“你看过吗?”
我告诉他还没有——工作太忙了。
斯但弗把杂志塞到我手上。“有个小伙子——似乎在维也纳——在研究可卡因毒瘾的治疗。我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反正他的文章在这上面,恐怕我只能帮你这点儿忙了。”
我连声向他道谢。
三 引福尔摩斯上钩
我搀着妻子扶她走下火车,穿过拥挤的人群,躲闪着箱子、提包、大声嚷嚷的搬运工。我们压过喧嚷,叫来一辆马车,坐上车,离开了滑铁卢车站。马车向前奔驰,我们渐渐定下心聊起来。到家时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我一边吃饭一边从头至尾讲述了福尔摩斯近况。
“可怜的福尔摩斯先生!”她听完之后喊起来,双手绞在一起,“我们该怎么办?”
“有个值得一试的办法,”我站起身说,“但很不容易作到。福尔摩斯陷得太深,不会自愿接受治疗,而且他相当聪明,用哄骗的手段使他就医是行不通的。”
“那——”
“等一等,亲爱的。我去取点东西。”
不一会儿,我把斯但弗送我的《刺血针》找了出来,我在滑铁卢车站已经读过那位奥地利专家的文章,从那一刻起我心中已慢慢形成一个计划。
我回到起居室,关好门,把我和斯坦弗会面以及由此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你说你已经读过那篇文章?”她问。
“这位医生他发现这种药物上瘾之后会产生极其可怕的后果,当时他的一位亲密的朋友就因此而死去了。”
“死去了,”她不由轻声应道。
我俩面面相觑,心中暗想,福尔摩斯也有可能以这种荒唐的方式死去!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继续说道:“福尔摩斯正在一步一步接近毁灭,如果我们不立即行动,他会彻底垮掉,也就根本谈不到拯救他的心灵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杰克?”
“我想带他去欧洲大陆,让这位医生亲自料理他。”
“假如这个人也束手无策呢,他会照料福尔摩斯吗?也许他太忙,或者
“等我的电报有了回音,我就可以准确回答你这个问题。”
“唉”,妻子不悦地靠在沙发背上,“但我们还没同福尔摩斯本人商量过呀。你说过他不愿接受治疗,用哄骗的办法也行不通。假如那位医生真的愿意给他治病,我们怎么把他弄到那儿云呢?”
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把福尔摩斯弄到国外去很不容易。必须使他觉得是他自己愿意的。”
“那么我们怎样做到这一点呢?”
“必须使他相信他是在跟踪莫里亚蒂教授——我们必须提供线索。”
我妻子大吃一惊。
“对。”我凝视着他的眼睛。“我们必须制造一个假象,把福尔摩斯引到维也纳。”
“他会看穿你的把戏,”她反对说,“没人比福尔摩斯更善于判断线索的真伪。”
“这很可能,”我答道,“但是没人比我更了解福尔摩斯。”我欠了欠身,“我想方设法引他上钩。我要象他那样进行思维,把过去我们合作时记下的笔记找出来进行研究;你要协助我,要让他按照我们设置的路线走。”
妻子向我靠过来,深情地用双手捧起我的脸,用探询的目光凝视着我,“你作这一切都是为了——他?那么我帮助你。”
“好。”我拉下她的手紧紧握住。“我知道你是可以信赖的。但首先我们要取得那位医生的合作。”
这个问题很快解决了,前门有人敲门。不一会儿,女仆拿着一封电报走进来。我用颤抖的手打开封套,里面只有两三句蹩脚的英文,大意是:这位医生“愿免费医治伟大的英国侦探”。现在的问题是怎样把福尔摩斯带到维也纳。
受到来电的鼓舞,我俩把椅子挪近一些,我取来笔记,开始研究怎样设置圈套。
天哪!这事比我原来想象的要困难得多。如果一个平庸的头脑与善良的意愿结合在一起,去哄骗一位智者,那么很快就会发现问题的症结。那天夜里,我俩设计了十来种方案,而每一种都有漏洞,有不合情理之处,或者到最后并不能引起福尔摩斯的注意。我坐在炉边,翻阅着笔记,绞尽了脑汁,觉得时间已经很晚,然而壁炉上方的挂钟表明时间过得并不象我想象的那么快。
“杰克!”妻子突然嚷起来,“我们完全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恼火。
她:“别生气。我只是想,如果需要一个比福尔摩斯更聪明的人,应该去找他哥哥。”
为什么我没想到这一点?我不禁欠身在妻子的面颊上吻了一下。
我匆匆向门口走去。
到了外面,我叫了一辆马车,吩咐车夫把我带到第欧根尼俱乐部,在那儿常常可以找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的哥哥。马车在有煤气灯照明的街道上奔驰起来,我倚在座位的靠垫上,听着马蹄“嗒嗒”敲打石子路面的声音。对于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我了解不多,只见过一两次。我和福尔摩斯一起住了七年之后他才说起他有个哥哥,我大吃一惊,当福尔摩斯说他哥哥的智力高于他时,我更是惊异不止。
“那么,”我当时说,“他一定是位更伟大的侦探了。”
“噢,”福尔摩斯当时轻松地答道,“迈克罗夫特不愿显露自己的才华。”他见我仍旧迷惑不解,又说:“他非常懒。只要不离开他的座椅,他很乐意侦破一两个谜案。迈克罗夫特最怕耗费体力的事。”
接着他提到他的哥哥把大部分时间消磨在第欧根尼俱乐部。这家俱乐部位于帕尔·马尔街上,与他弟弟所在的公寓隔街相望。第欧根尼俱乐部专门收容那些厌恶一切俱乐部的人,他们全是伦敦最古怪最孤僻的人。现在,我的马车就到了这个俱乐部。我疾步穿过大街,来到俱乐部门口,把名片递给侍者,让他请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到“陌生人接待室”等我。过了大约五分钟,侍者慢吞吞地走回来,用戴着手套的手做了个高雅的动作,随后把我领到“陌生人接待室”。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华生大夫?我快认不出你了。”他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伸出指头短粗的手和我握。
“你有件紧急的事情,这事与我弟弟有关,”他说,“你乘马车为他跑了一整天,你去过滑铁卢车站,去取什么东西,或者,不,”他更正道,“去接什么人。你非常疲倦了,”他指指旁边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请告诉我,我弟弟发生了什么意外。”
“你怎么知道你弟弟发生了意外?”我坐下惊奇地问。他真不愧福尔摩斯的哥哥。
“这简单极了,”迈克罗夫特把大手一挥。“我上次见你是三年前,当时弟弟和你在一起。现在你突然在这个时间找我——大多数结了婚的男人这时正和妻子待在家里,而你没同你那位形影不离的朋友一起来。这很容易使人想到你的朋友出了岔子,而你到我这儿来是为了寻求帮助。从你的下巴可以看出你一整天没时间刮第二遍胡子,而你的胡子长得很快,一天得刮两次才成,从你写的书里我得知你开了诊所,而你现在并没带着医药箱,所以我断定你今晚的来访与你那件棘手的事有关。你外衣口袋上露出半截站台票票根,上面的日期告诉我你今天去过滑铁卢车站的站台。如果你是取行李,显然只消到行李房即可,我想去那儿是不需要站台票的,所以你是接人。带你奔波一天的是马车,因为你的胡子茬和一脸倦色表明你不在家里。尽管天气很糟,可你的外衣干燥,靴子洁净。除了马车那种交通工具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造成这样的效果呢?你瞧,这一切是非常简单的。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他搬来一把椅子放在我对面,等着我从惊讶中恢复平静,微笑着递给我一杯酒。我摇摇头。
“最近你没和你弟弟联系过?”我问。
“已经一年多没联系了。”
我听了并不感到奇怪,我先声明我带来的不是令人愉快的消息,然后把他弟弟的情况以及我的打算告诉了他。他听着我的话,一言不发,头渐渐低下去。我说完,他仍旧低头沉默着。我以为他睡着了,而且他喉咙里确实发出一种呼噜呼噜的哼哼声。然而他的头慢慢抬起来,目光中含着痛苦的神情。
“莫里亚蒂?”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我点点头。
他软弱无力地挥了挥手。
“是的,是的,”他喃喃说道,然后盯住自己的手指尖,再一次陷入沉默。终于,他叹了口气站起身,兴奋地说起来,仿佛要把这个消息给他带来的忧愁驱走。
“把他弄到维也纳的确不容易,”说着,他走到门边,拉了一下铃,“但也不是不可能。为此只消告诉他莫里亚蒂在那儿——在那儿等着他。”
“但正是这一点我不知如何做到。”
“不知道?嗯,最简单的办法是说服莫里亚蒂到维也纳去。詹金斯,请帮我们叫一辆马车。”他对听到铃声进来的侍者说。
我们坐上马车奔向芒罗街 4号(这个位于史密斯区的住址是从教授的名片上得知的),一路上他很少讲话。这时,我的好奇心跺动起来,很想问问迈克罗夫特,莫里亚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有他提到的“一场悲剧”。但我没有开口。迈克罗夫特的心思显然全放在他弟弟的不幸上了。
于是我开始想,怎样才能说服莫里亚蒂教授同意我们这个异想天开的请求。要劝说这位胆小的教师放弃他现在的职位,立即动身去欧洲大陆,肯定办不到。这时,他喊:“停下,车夫。这里距我们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路。”
“如果教授没作夸张,”迈克罗夫特边说边挤出车门,“我们必须小心从事。我们一定要和教授谈谈,不过决不能让我弟弟知道我们到这儿来。”
我点点头,吩咐车夫在原地等候。随后迈克罗夫特和我一起顺着阒无一人的街道悄悄走向教授的寓所。芒罗街上的房屋都是两层的楼房,不大起眼,我俩一起走到旁边一幢楼的暗影中。福尔摩斯正站在这条街唯一一盏路灯下吸着烟斗,我们在暗影的掩蔽下向前走了一段,然后蹲下,这才发现情况不妙。正好站在教授住宅的前门对面,要走进去而不被他察觉是不可能的。我们用低低的耳语商量了一会儿,想出一个办法:绕到房子后面,从后门进去。但有几个问题不好解决。那儿肯定有道篱笆,需要爬过去,迈克罗夫特显然无法完成这样的动作,我们正在为难时,问题出乎意料地解决了。我抬头看了看昏黄的灯光下我朋友的身影,他在靴子后跟上磕掉烟灰,然后慢慢向街道另一头走去。
“他走了!”我轻轻叫道。
“但愿他不再回来,”迈克罗夫特低声说,“我们一刻也不能耽搁。”
他开始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