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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都城里还有多少军队?”我坐正了问他。
他想了想:“这个……臣也不大知道,皇上可以问问斛斯春大人。”
我点点头:“召斛斯春到普华殿。”
一个时辰后,斛斯春到了普华殿,他一身戎装,看起来有点兴奋:“臣斛斯春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向他做了个平身的手势:“朕召你来是想问你,现在洛阳城内还有多少军队?”
“皇上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我不禁将身子向前探了探:“你的意思是——高丞相真的落败到商山了?”
“据昨日的消息,的确如此。”
“那,洛阳城有危险吗?”
“回皇上的话,宇文泰大军昨日已到了离京城一百里处的崖山,不知为何驻扎了下来,但若是他继续逼近的话,一天之内,他的前锋就能到达洛阳城外。”
“你还没有告诉朕城里还有多少兵。”
“回皇上的话,城内只有皇上的亲军算是精锐力量,其余的西营兵就不堪大用了,哦,还有皇上当初带来的平阳卫队还驻扎在城外的北营。”他恭恭敬敬的回答。
我重重的向后一靠:“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正是坐以待毙?”
斛斯春向后退了一步,不回答。
我眯起眼睛盯着他,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他心中自有一番计较,虽然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还有今日,他没有称呼宇文泰的军队为“叛军”,这也很奇怪。
“斛斯春,今天,把朕的平阳卫队调入京城,在宫门口待命。”
“是。”
打发他退下,我咬着手指在大殿上转了两个圈,然后快步向寝宫走去。
迎春正扶着兆儿在大院中学走路,见到我后她连忙抱着孩子向我问安。我停下来逗了逗兆儿,他嘎嘎的笑着抓住我的耳朵。我一边想法挣开一边命身边的小太监:“把葛琛叫来。”
在我的卧房里,葛琛表情严肃的听着我的命令,我仿佛都看到了他额上冒出来的密密的汗珠。
“你只管把兆儿和迎春送到关西行宫,如果到时朕没有到,你就护着他们往北走,到平阳王府去,明白了吗?”
他跪下来:“可是皇上,臣若带走侍卫队,那么亲军就剩不下多少人了啊!”
“朕本来想让你带平阳卫队的,可是他们恐怕不会听你们汉人军官的命令,所以只好让你带走侍卫队。”
“那么皇上的安全又如何保证呢?”
“你只管去吧,拿着令牌,你们现在是城中最好的军队了,如果有人胆敢阻拦,杀无赦!”
“臣遵旨。请皇上放心,臣誓死保护小皇子!”
我向他笑了笑:“快走吧!”
他磕了三个头,扭身出门。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宫门之后,我叹了口气,走向兆儿的房间。
兆儿正在舔一块糖,迎春用面巾擦着他黏糊糊的小手。
我告诉他们我要把他们送走的消息,迎春呆住了,她怔怔的看着我,也不怕犯上的罪名了。
“别愣着,快点收拾。朕这就让人给你拿些金银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兆儿,知道吗?”
她点点头:“可是皇上您……”
我止住了她的话,将兆儿抱起来,他很胖,有人说他比别的同龄孩子都大些,我想他会很健康。他还在舔那块糖,看也不看我。我在他腮上很响的亲了一口,然后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了。
我亲爱的儿子元兆,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要看着你长大成人。
葛琛护送兆儿走后不久,斛斯春急匆匆的进了宫。
我站在一株柳树下发呆,任凭斛斯春焦急的站在旁边。
终于他忍不住先发了话:“皇上,您让葛总管带着侍卫队护送小皇子出城了?”
“是啊,这样朕心里安多了。”
“可是这样,城里的军队就越发不够了啊!”
“宇文泰还没有动静吗?”
“据探子报,他们还没有继续前进。”
“平阳卫队到宫门了吗?”
“到了。”
“你退下吧……”
斛斯春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终是转身离开了。我将平阳卫队召进宫内。这是一只完全由鲜卑人组成的军队,他们也许不是最强悍的士兵,但却是我最忠心的奴隶。
我亲自带着他们到了大内库房,打开库门后,身后的士兵们发出了轻轻的惊叫与赞叹声。
库房共有十间大屋,里面是大魏皇朝历代祖先们收集起来的财富。
司库总管押着小太监们将主要的珍宝搬出来装入大铁箱中,然后这些锁的无比严密的大铁箱将被隐蔽的装到马车上,由这五千名平阳卫队的士兵押运到塞北的平阳王府中。
马车连成长长的一队,我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我正迟疑着要不要把最后五车上的沉重古玩卸下来,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皇上,斛斯春大人来了。”
我指了二十名侍卫:“不要让斛斯春进来,你们无论如何拦住他。”
侍卫们领命而去。我负手站在库房门口,觉出饿来。没想到我竟然从早一直忙到了日落西山而没有感到疲乏,可见我实在是兴奋的很啊。
平阳卫队们护送着车队即刻从后门出宫,我想斛斯春一定没有想到我会动手这么快,他想做高欢第二么?还差时日呢!
斛斯春果然被拦了回去,我重赏了那几名侍卫。
晚上歇息时,我突然觉得寝宫空荡起来,兆儿平日总是喜欢大喊大叫,几间屋子也挡不住他的声音。我本来是最怕吵闹的,可是兆儿的声音让我感到喜乐安宁。
还有,我想起来我今天下午既没有吃药,也没有睡觉。对预感中即将到来的动荡,我感到无比激动。
翌日清晨,我早早的起床洗漱,还没有穿戴完毕,贴身的小太监来禄进来低声告诉我,据探子报,我那支卫队凌晨时被斛斯春的军队追击,但是因为有所准备,所以并无伤亡,只是丢了一车财物。现在已经出了洛阳地界,向北而去。
我点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皇宫被斛斯春派兵围住了!”
我微微笑了:“那就让他围着吧。”
这一天,我像往常一样生活起居,下午的时候我试图停药,可是很快头又痛了起来,没有办法,我只好继续用药。先前太医叮嘱过我每天至多吃一丸,可是这段时间,为了抵御一次比一次剧烈的头痛,我擅自将药量加大了五倍,这些药让我得到短暂的安适。
吃完药后,仿佛跌进了十八层地狱里一样,我头晕目眩的合上了眼睛。
迷糊中我仿佛感觉到了人的碰触,我下意识的皱了下眉,以为是小飞虫。
然而人声响起来,我不悦的睁开眼睛后,眼前的情景让我吓了一跳。
斛斯春一身戎装,怒气勃发的看着我:“皇上,您可是睡醒了?”
“你要干什么?”我把被子向身上拉了拉:“谁让你进来的?”
“皇上为什么要躲着微臣?昨日皇上为什么要打开国库将财宝运往北方?”
因为天暖,所以我身上只着薄如蝉翼的亵衣,此刻对着这个大汉,令我觉得很不自在。看起来这个斛斯春是来向我问罪来了。
要是可以的话,我真应该昨天和那些铁箱一起离开这里,回我的故乡去!
斛斯春还在大声说着什么,我看着他的嘴唇不停的动着,可是说了什么,我却一点也没有听到,我还没有真正的睡醒,这时候被打扰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天知道在下午我的神经有多么的脆弱。
斛斯春似乎看出了我的茫然,他怒不可遏的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胳膊,我骤然尖叫起来:“你要造反吗?来人啊!”
“请皇上即刻出宫,到靖苑行宫暂住。”
为什么要我去那个荒凉的地方去住呢?想把我与外界隔绝吗?我摇摇头:“不,朕不要去!来人啊!来禄!怀英!”
“皇上不要再徒劳的叫人了。昨日战报,高欢在商山又败,现在连音讯都没有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皇上应该知道吧?”他放肆的低下头,恶狠狠的对我说。
我像个小玩意儿一样被他捏在手中,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他似乎很满意我惊骇的样子:“请皇上继续休息吧,明早臣来送皇上去靖苑行宫。”他松开手,我软软的躺回床上,闭上了眼睛。
我不要去靖苑,那是贵族打猎的围场,荒凉之极。他把我送到那里,无非是变相的要监禁我。
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走。
在这个夜里,逃走?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可能,我不知道这宫中究竟有多少武装,我开始后悔自己的贪心,派走了所有的平阳卫队。
葛琛也不在我的身边了,连个出主意的人也没有。
我没有叫人,自己穿好了衣服,然后轻轻推开门。来禄正坐在廊上打盹儿,我把他叫起来:“来禄,去把成棠叫来。”
成棠很快就赶了来,他是葛琛的表弟,是我信的过的人。他跪在我面前:“皇上,什么事啊?”
我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向他耳语了一番,他听后神色大变,抬起头看着我:“皇上……”
“越快越好,否则——”我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
他站起来迅速的出去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成功的可能,但是我要试一试。
我脱下了身上明黄色的龙袍,换上我在平阳王府时常穿的紫红色锦袍,然后打开柜子,将里面所有的丸药都用一块布包好。没有这些东西我就无法正常的活下去。
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我知道宫中余下的亲军来了。我还知道,下一秒会响起令人激动的惨叫声。
事实很快就验证了我预见的正确性。在此起彼伏的鬼哭狼嚎声中,血腥气透过紧闭的房门,弥漫开来。我兴奋的站起来,等了一会儿,我打开门。
在我面前的是整个被血浸红了的地面,装备精良的亲军们砍瓜切菜一样杀光了寝宫里所有的下人。我一直都知道我的身边有外臣的眼线,可是却不知是谁,这个时候,他们会要我的命,为了自保,我只好把所有的人都杀掉。
踏着一滩滩的鲜血,我拎着那个小包袱,走向大门处。成棠牵着一匹枣红大马站在那里,表情紧张。
第 8 章
我向那马鞍上比量了一下,终是有些怵,成棠道:“皇上,还是坐马车吧,骑马毕竟累些。”
我犹豫了一下,走向一边停着的车。
今夜无星。
在这墨一样黑的夜色中,在成棠的带引下,我们悄悄的出了宫,向北城门走去。
据说北城门是个极为荒凉的所在,因是面向着山林的,所以虽然开了这个门,平日却很少有人往来。我们走到北城门时,守门处只有两个老兵窝在破败的城门洞里打瞌睡,成棠下马,几马鞭抽的二人跳了起来,看着面前黑压压的大队人马,他们显然呆住了。
“还不开门,不想要命了吗?”成棠跳上马,厉声喝道。
两个老兵毕生也没有见过比亭长更大的官,这时被成棠一唬,惶恐的连令牌也不敢查问,慌慌的开了城门,然后跪倒在马蹄激起的尘埃中,深深的低下头。
此时夜静更深,只听得马蹄声声,除此之外,就是偶尔一声枭鸣。
我坐在马车中,虽是一路飞跑着前进的,却是捏了一把汗。虽然我跑的够快,可是毕竟这也是近两千人的队伍,这阵子行进的顺利,可是不久斛斯春的追兵就该出发了吧。
路是崎岖的,我坐在车中,颠得骨头都在作痛。
从现在开始到回到平阳关要花多长时间,我一点也不知道。来的时候,我们走的很慢,结果用了三个月,这次逃回去,也许会快点吧。
我笔直的坐在车中,一点睡意也无。车内壁上贴着一面小镜子,我转向它,正对上自己一双乌黑乌黑的大眼睛,眼神的空洞与尖锐,让我自己都骇然了。
天亮时,队伍停了下来,士兵们埋锅造饭,我从车中出来,成棠在一边搀着我:“皇上小心,这路不平。”
早晨的空气非常之清新,鸟儿的鸣唱此起彼伏的响彻林间,朝阳的光芒照射到我苍白的脸上,我向成棠笑了笑,感觉心情很不错。离开洛阳,我是自由的了。当初为什么要来这里做皇帝呢?
我本来就应该留在塞北的平阳关,我是那里的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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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过去了。
前无阻隔,后无追兵。这一路前行顺利的让人奇怪。
我怀疑是不是宇文泰已经开始攻城,所以斛斯春无暇顾到我的下落。可是我觉着,斛斯春没有理由认真的组织抵抗,他又不是高欢,这天下本不是他的,作宇文泰的官和作高欢的官,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
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用来赶路,我们行进的速度很快,我终日坐在车中,虽是旅途劳顿,却觉得精神日渐健旺起来,每远离洛阳一里路,我就多轻松一分。
不知道葛琛他们现在是否还在关西行宫,应该也是向着北方出发了吧。好久没有见到我的兆儿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小孩子这个时候长的很快的,怕我再见到他时,他会长高一截。
成棠一直骑着马跟在我的车前,随时听着我的吩咐。这次我很感激他,若不是他,我是无法这样顺利的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