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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说这次可能要散伙了,这下子死定了。”小乐的声音听上去比我还要沮丧似的。
“没那么惨吧,老板一接到新片子就行了,再说美国打伊拉克的事,嚷嚷了这么多年了不是都没真打吗?这回说不定又是雨点大雷声小呢。”我试图安慰她,一半也似安慰自己。
“你当然不愁了,你跟公司有合同。”
“那合同顶个屁用。”我不屑的,台巴子老板的土政策是:有大专以上文凭的人,才有“资格”与公司签合同,可是,没有上海户口,一样没有“三金”待遇(公司只有上海人享受“三金”待遇,因为劳动局有规定不得不替他们交纳)。
第六章 彷徨(下)(2)
“顶五百块呀。”
五百块能治什么事?还不够我半月的房租,可是,这话又不能说,想了想,我问:“哪儿有什么零活干吗?”
“什么,你问我?我还正要问你呢,就是有活也给别的上海人抢去了,本来春节之后就是动画淡季,现在更是僧多粥少了,咳,死定了死定了……”小乐唉声叹气的。
“新年头头的,别尽说丧气话,老板会想办法接到片子的,否则他自己怎么办?车到山前自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竭力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什么,你还指望老板?老板开着豪车住着豪宅泡着美女,口袋早就挣得满满的了,他愁什么?他在苏州的公司比上海的这间规模更大员工更多劳动力更廉价,万一真倒起霉来,他肯定是先弃沪保苏,否则,这一次也不会让我们歇在家里了。”
我听得一阵惊惶,“那怎么办?”老板在苏州还有公司,我怎么没听说过?
“怎么办?我现在也没有头绪,反正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听说王倩她们在徐家汇地下商城都已经开了一间化妆品小铺了,或许我们也可以像王倩她们一样凑起来去做一点生意,不管公司怎么样,好歹有一个退路在后面垫着,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哎,现在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这样吧,要不见面再说吧?”
“噢……”我含糊地应着,不置可否,心里迅速地盘算着:做生意?上海这个地方,没钱寸步难行,除了在街边卖茶叶蛋、臭豆腐干,什么生意不需要一笔资本?
我已经朝九晚五惯了,跑到人家的地方卖一份力气,无风无险,吃饱穿暖就够了,我可从未想过要自谋出路做女强人。
“那,要不……你明天来梅陇?我、蒋之慧、你,我们三个人商量商量,顺便聚一聚,怎么样?”
“噢,好的……”我仍然含糊的。
“那明天下午你来吧,你还记得怎么走吗?”
我一怔,没想到她这么急,握着话筒,想了想,“嗯,记得,地铁坐到锦江乐园下,然后过地道乘804,三站路,到梅陇七村……”我回忆地说,去年春天我去她们那里玩过一趟,虽然偏僻了一点,环境倒是挺好的,小桥流水,花树成荫,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你记性不错,那就这样,明天见?”
“嗯,明天见……”
搁了小乐的电话,我兀自发着怔,半晌,做梦似的摸摸自己的额,一额的冷汗,连手心亦湿濡濡的,每个人都嗅到了危机四伏,可我还想着买一点颜料回来消磨时间,也不知道是愚蠢还是麻木迟钝。
我站起来,打开衣橱的门,拉开第三格抽屉,从一块丝巾底下摸出红、蓝两本存折,翻开来,蓝本子上还有5000块,红本子上只有2500块,我惊惶地抬起头,皮夹子里好像还有500块、床头柜的《ELLE》杂志里还夹了500块,再加上前两天挣的那1000块,一共9500块,连10000块都还不足!下个月交掉三个月房租(3600块,四舍五入也就是4000块),那么还剩下4500块,以往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柴米油盐水电煤化妆品水果衣服鞋子逛街费交际费交通费七七八八的大约至少要2000块,4500还够维持几个月?再怎么紧衣缩食,一个月1000块总是要的(否则怎么活),那么4500(最多)也只够再维持三个半月,如果公司前景真像小乐预言的那样不堪,怎么办?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呆在衣橱前,一时动弹不得。
天光一点点地暗下去了,我也没心思开灯,屋子暗得像一口棺材。
半晌,我慢慢地跌坐到床沿上去,以往我赚的好像也并不少(月平均也有四千多块),可是,我竟没有积下一点能备不时之需的银子,我是不是活得太奢侈了?要是我也如小蒋、小乐她们那样合租房子,那么至少这两年下来我已经省下两万块房租了,好像别人来上海都是赚钱的,我却好像是来享受的(虽然这一点自由清静的享受其实很卑微),可我还时常自怜地抱怨自己过得太苦,两三年了,我竟然从未计算过明天的柴米,挣一千花九百,我这种大手大脚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小姐脾气到底是怎么养成的?
难不成与家境有关?虽然缺乏母爱,可是从小到大,我手上的零用钱倒是从不缺的,这一点我父亲倒是一直没怎么委屈过我,可是,穷人的孩子才会早当家,这种干部(小城市小官僚)子女的“高贵”出身到头来只有害了我。
我不由地把脸埋在手掌里,深深叹息。
忽然,床头的电话又“的铃铃”地响了起来,我恁地一哆嗦,心头一阵恐惧,不会再有什么坏消息了吧,我已经差不多快要崩溃了。
第六章 彷徨(下)(4)
命运,命运安排他志得意满的时候,却安排我失业了,这是一种讽刺还是一种惩罚——对我的势利嘴脸的惩罚?
“蔷薇……”
我叹了口气,忍不住语气温和地提醒他,“不,唐可德,你太抒情了,遍地皆是势利的女人,你只是碰巧遇上了我,现在你出人头地了,先撇开陈薇不说,你最应当感谢的人是你舅舅。”这几年他一直在他舅舅店里做美发师,因为要读书,工作难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是他舅舅一直发给他全职薪水。
唐可德不响,半晌,听筒里传过来“嗒”的一下打火机点香烟的声音,他开始吸烟,隔了许久,香烟灰大概老长了,才又长叹了一口气,黯然道:“可是,蔷薇,从头到尾,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你,没有你的认可,再‘出人头地’,我也觉得不过如此,这般的身不由己,我自己何尝不觉着下贱可怜。”
我不响,或许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可是,到底他有这份百折不挠的心意,犹豫了半晌,我柔声地说:“真的不好意思,明天我真的约了同事,是两个女孩子,有点重要的事,要不……后天,后天我请你吃饭,算是替你正式庆祝,好不好?”
“什么,还要等到后天?我不想再等了。”
我皱皱眉,“那随便你吧。”他这个人就喜欢得寸进尺。
他不响,又赌气似地沉默着,隔了一会,一半不甘心一半威胁似地问:“说吧,你明天到底见不见我?”
我为难地犹豫着,“明天我真的没空——”可是话没说完,“嗒”的一声,电话已经在那边挂断了。
我兀自握着听筒坐在床沿,怔了一会,心里忽然疑惑起来:这些年,难道只因为他是一个理发师(剃头匠)我才不能接受他的吗?再者,我真的是那么势利的人吗?他这副动辙即任性赌气喜怒无常的女人似的脾气,难道不是障碍之一?
好吧,既然敢摔我的电话,永远别再打过来才算有骨气。
我负气地将话筒搁回去,想了想,随即又拔掉了电话线(免得隔一会他不甘心再打过来)。
然后,我独自在黑暗中,手脚冰凉的坐了很久,很久。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果唐可德知道我即将面临失业,他会不会觉得有点痛快?
不见面也好,免得心虚伤了自尊,我已经习惯了在他面前高高在上的心理优势了(似乎,这种心理优势才是这场旷日持久的暧昧关系里的最重要的一点乐趣),又何必打破这种习惯性的旧(平衡)关系,自跌身价(自伤信心)。
女人是最虚荣的,我也不例外,我承认。
翌日午后,我携一大束粉红色的郁金香,如约去梅陇小蒋、小乐处。
开门的时候,她们两个一起惊呼,“啊?还有鲜花?还是郁金香,很贵吧?”
我微笑地把花递给她们。
“哎呀,这么多花,叫我们插哪儿?我们这里简陋得连只破花瓶都没有呢。”
我不置信地笑,“什么,没有花瓶?平时要有男人送你们玫瑰怎么办?”
她们俩一起自嘲地笑,“哼,玫瑰?你以为我们是你陈大美女?老实同你讲吧,我们两个老姑婆到现在连一片玫瑰叶子还没收到过呢。”
我听得大笑,她们也笑,大家一阵乱笑(其实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开心的)。
然后,小蒋急智,转到厨房去,将一只淡蓝色的塑料水桶蓄满清水,再将那一大束郁金香丢进去,拎着放在偏厅的水泥地上,粉红与淡蓝相衬,倒也别有一番生趣。
小乐捧出杨梅、花生、糖果、瓜子、牛肉干等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零食来,一个劲地叫我吃,甚至还有娃哈哈果冻,她真是孩子气得厉害(少女多孩子气得厉害,我们三个人,小蒋23岁,数小乐最小,她才22岁)。
稍后,小蒋掌厨,给我们做川菜,但见她围了一条油渍斑驳的“太太乐鸡精”厨裙,嘴角叼一枝红双喜香烟,右手操一把雪亮的菜刀,切菜的姿势恁的纯熟从容,挥刀如飞。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小蒋开始炒菜,先做辣子鸡丁,切成丁状的尖嘴小辣椒在油锅底被煎炸得“刺刺”不绝,像点燃的炮竹引子,配着升腾的油烟,自有一股硝烟弥漫的刺激。
小蒋一手挥铲,一手夹香烟,一边时不时地歪过面孔去咳嗽两下,百忙中还朝我解释:“这种晒干的朝天椒要先炸一下才香——”
话音未落,厨房的窗户外面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我骇一跳,心脏陡地一收缩,我止不住本能地拍拍胸口,抬头紧张地瞪着窗户,窗户的两扇毛玻璃钢窗虚掩着,玻璃上蒙了一层黄腻的厚油烟,一百年没擦过了似的。
蹲在一边剥大蒜的小乐解释说:“别怕,是隔壁关铁门的声音。”
第六章 彷徨(下)(6)
“这跟漂亮有什么关系?”我问。
小蒋笑,“漂亮嘛,就会有有钱的男朋友呀。”
小乐也笑,“就是呀,像你这么漂亮的女白领——哎,像我们这样动画公司做的,也应该算得上是白领吧——谁外面没有两三个男朋友,连王倩那样中等姿色的,还有两个上海男人在后面争风吃醋呢。”
原来,一个女人再美,若是没有一撮男人在后面争风吃醋,都是白美(无能),平庸姿色的女人没有男人争来夺去是正常的,因为平庸(甚至丑),可另当别论,不属无能。
现在,还叫我怎么讲得出口我那两本存折合起来才只得九千五百块?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了。
原来,私底下根本就没有人相信我真的没有男友(有钱的男友),真是百口莫辩,我扔掉手里的筷子,捧着头,趴在桌子面上,一时哭笑不得。
小乐不解地看看我,“喂,你怎么啦?”
我苦笑笑,呻吟地说:“我被你们说得头疼……”
话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喀喀喀”的扣门声,轻得像暗号,鬼鬼祟祟的,像是怕吓着谁。
小蒋愣了一下,遂揶揄地笑道:“一定是武小乐的追求者报到来了。”
小乐却脸一沉,瞪了小蒋一眼,骂道:“呸,去死吧你蒋猴子!神经病!”
“喀喀喀”,鬼祟的敲门声又再响起,听上去并不像似一个男人在敲门。
大概看小乐没有抬屁股的意思,小蒋只得站起来去应门。
小乐木着脸,拾起电视遥控器,开了电视。
须臾,一个瘦小的戴眼镜的男人跟在小蒋身后踱了进来,但见他西装领带人模鬼样的(人瘦小,却偏偏穿了件平驳领圆角下摆单排扣的西装,越发显得单薄伶仃相),怀里却抱着一只白不白灰不灰似猫非猫似狗非狗的与他一样瘦小的动物。
小蒋介绍说:“这是陈寒,七楼的楼友。”
“这是陈蔷薇,我们公司的同事,Y州美女。”
“噢,Y州美女,你好你好,幸会幸会……”叫陈寒的瘦男人很热情地朝我点头,一笑,一脸的骇人的核桃纹。
“你好。”我淡淡的,一边敷衍地笑笑,心里很吃惊:这人看上去倒有点像个知识分子,但肯定是苦出身(从他的着装知识即可窥出一二),面孔看上去有三十多了,少女小乐能看得上他?我转脸看看小乐,她木着脸,一本正经地瞪着电视,与一分钟前犹说笑嘻闹的她判若两人,也不知道是不高兴还是故作矜持。
那陈寒忽然发现了水桶里的郁金香,马上没话找话地一惊一乍地问:“哟,这么多花,一水桶的花,怎么,小乐,你们打算卖花吗?”
“那是陈蔷薇送给我跟小蒋的,怎么,长这么大都还没见过有人成捆地送人鲜花的吧?”小乐刻薄地抢白他。
我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