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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响,拎了拎眉,意味深长似地看看我,稍踌躇了一下,将车子驶了出去,驶出半条番禺路,然后拐上了延安路高架,朝着西区的方向,子弹一样的射了出去。
半封闭的高速通道上,柳果庆扶着方向盘,目光坚定而专致,神情严肃冷漠甚至专横,像一个骑士,又像一个国王。
车速飞一般的快,我默默地暗自震惊:原来,坐在一个冷漠专横的男人身边向前飞的感觉竟是如此的陌生与奇妙:有一点晕眩、又有一点莫名的兴奋与刺激。
女人多是不可思议的动物,她们多不喜欢柔弱典雅气质的男人,她们更多的只迷恋像豹子一样粗犷强悍(甚至有暴力倾向)的男人,雌性激素决定了她们渴望被征服的天性,亦决定了她们终其一生都难以逃脱(作为)猎物的命运巢臼。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在莲花路出口处下了高架,不久即驶上了一条近乎荒僻的开阔的新马路,四五百米后,抵达了一片欧式豪华新公寓区,车子缓速,拐入一处雕梁画栋似的白色拱门,拱门上雕着巨大的石膏字:罗马名苑。
驶过一条宽直的短道,柳果庆将车子泊在了一个小广场的路边,我随他落车,小径上的路灯光是幽暗的红黄色(像冬天暮色里最后的日光),柳果庆领着我,先是穿过一段长长的紫藤花架,昏幽的路灯光中,但见那紫藤花串串累累重重叠叠的,藤萝架上仿佛披了一层薄雪似的,空气中似弥漫着凉丝丝的甜涩气,我忍不住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心里默默地诧异:原来紫藤花并不尽是紫色的,也有雪白色的。
穿过紫藤花架,拐上了一条幽暗的鹅卵石小径,走了十余米,上了一座小桥,小桥下面一条细长曲折的(人工)小溪,过了小桥,路边有一间灯火辉煌酒吧模样的豪华Club,大概是这种高尚住宅区配备的会所,会所过去,有一个凉亭(亦雕梁画栋似的),凉亭过去,忽见一个巨大的完全透明的锥柱体的玻璃屋,玻璃屋里头黑洞洞的,依稀可见跑步机一类的器械,想必是健身房(大概因为SARS,已无人光顾了)。
举目四顾,四周皆是星罗棋布整齐高大的豪华公寓楼,楼墙呈米白色,楼盘的间隔宽远,楼与楼互相孤独地矗立着,呈冷漠的对望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似的),一切静谧得不可思议,没有人影,没有气味,没有声音(连一点狗吠声都没有),每栋楼的窗户后面仿佛都拉着厚重的帘子,所有的窗口透出来的灯光都似那么的幽暗吝啬——不动声色地拒绝着外界好奇探询的目光。
走过玻璃屋,柳果庆的手机忽然响了,很轻的“叮”铃声,他止住步,摸出手机看了看,即揿掉接听键,踌躇了一下,将手机屏趋近面孔,开始发短信。
我立在旁边,抬头看看天,天阴沉得可怕(像灌了铅似的),大片的黑云带着恶相正缓缓地自西边压过来,空气里隐约有一股咸湿的雨腥气,似风雨欲来的气味。
忽然刮过来一阵劲风,小径边(鹅卵石小径连着花草地)不知名的低矮的灌木丛遂发出阵阵细细的窸窣声。
第十二章 落花与原形毕露(6)
柳果庆还在写短信,微光下,但见他蹙着眉,面色似有些不耐烦,是谁这么难打发——他的(固定)情人?他的其他艳遇?还是他的那个形同虚设的荷兰老婆?
又一阵劲风含着雨腥气扑上来,凉意陡生,我抱住自己的胳膊打了一个寒颤,忽然之间,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念起愚园路的弄堂:突然爆发的炒菜声、小孩子蛮性的啼哭声、川流不息的麻将声、夫妻吵架声……那些腌脏琐碎但亲切有人气的声音。
再腌脏的弄堂亦是可亲的,不像这个豪华阴森的陌生地方,一大片冰冷的石头丛林,每一扇窗户、每一扇门都紧闭着,家家户户方正冰冷严丝合缝,像一个个严实的墓穴,只不过里面安息着的是活着的有钱人,这些隐隐绰绰沉默矜持的灯光,是他们在里面安居乐业不动声色的集体表情。
又一阵劲风扑上来,凉意似更深,远处隐约传来阵阵的雷声,轰隆隆的,低沉粗壮连绵汹涌,仿佛一种可怖的蓄谋已久的神秘力量正在在远处累积膨胀蓄势爆发,我不禁又打了一个寒颤。
柳果庆还在写短信,短而促的“叮”声进进出出,信息穿梭,他略皱着眉,似有心事,谁对他这么神秘:有什么事不能接电话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谁又对他这么重要:令他将一个处心积虑才复又狩得的猎物冷落在这暗夜的春风里?
风似乎越刮越紧了,灌木丛的窸窣声亦收紧了,雷声越滚越近,空气中的咸湿味似乎亦越来越浓。
忽然,一道闪电横空蜿蜒着霹了下来,一瞬间,我瞥见了柳果庆的面孔:白色的电光下,一张生着肥阔嘴巴的轮廓松弛(似浮肿)、气色浑浊、神色冷漠专横的中年男人的面孔,这面孔只闪电式的活了几秒钟,可是,它是如此的清晰,又是如此的陌生,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一声惊雷在头顶倏地炸开来,石破天惊,仿佛要炸开人的灵魂似的,魂飞魄散中,我打了一个哆嗦,本能地趋近了抱住柳果庆的胳膊,又一道闪电横空蜿蜒着劈了下来,我又瞥见了一张冷漠专横、浮肿浑浊的中年男人的面孔,如此的清晰,又如此的陌生,魂飞魄散中,我又打了一个哆嗦,跟着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柳果庆终于收起了手机,摸摸我的头,“怎么啦?”
我放下捂在脸上的手,睁大眼睛,看看他。
他冲我笑了笑,面孔在昏暗的夜色下又恢复到原先的淡定与温和,大概见我神色恐惧,他温柔地又对我笑了笑,摸摸我的脸,“别怕,马上就到家了。”
我不响,默默地抱牢他的胳膊,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鹅卵石的小径幽暗而神秘,路面的鹅卵石在昏幽的路灯光下闪着晶莹细碎的贝光。
又是一道闪电,跟着又是一声惊雷(仿佛要炸开人的灵魂似的),我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一个哆嗦,柳果庆握住我的手,紧紧地捏了一下,然后牵着我,在电闪雷鸣中继续朝前走。
惊恐之余,我并没有觉得彷徨,只是有点辛酸,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游走太久的孤魂野鬼,电闪雷鸣中慌不择路,正跟住一个半陌生的老魔鬼走向一个陌生的墓穴。
终于来到了最西边的一排公寓楼,这排楼只有四层,有点像那种连体别墅,走至最西边的7号门栋,门栋口锁有玻璃门,柳果庆划磁卡,揿密码,我们才进了楼(真安全,墓穴似的安全)。
底楼,B座。
又是大房子,又是四壁雪白色,又是天花板上一盏累累缀缀硕大的水晶灯,一切简洁而华丽,但这次的屋子是复式结构,客厅里的楼梯盘旋九曲,似蜗牛的壳。
客厅里铺着柔软精致的米灰色的地毯,地毯上绣着大朵的粉红色的牡丹花,我脱下脚上的BELLE芭蕾式软底布鞋(脚上创面的烫伤痂才褪,还不方便穿皮鞋),赤足踏上去,不由得有些蹑着脚,以免踩坏了地毯上那些才开了一半似的牡丹花。
大概是看出我有些拘谨,柳果庆安慰似地在我腰上拍了一拍,柔声说:“等一下洗澡,卫浴间有拖鞋。”
我没响,看看客厅深处的楼梯,紫檀木的楼梯,那么陡,又没有扶手,若是不小心一跌足,恐怕会摔死。
他的房子可真多,他要这么多房子做什么?玩女人?可是如果只单单是为了玩女人,去酒店开房间,岂不是更方便省事?
他引我在一张海棠红的羊皮沙发上坐下,温和地看看我,问:“喝点什么?酒柜里有一瓶搁了70年的法国白兰地,要不要尝一点?”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忽然注意到茶几上一只硕大的水晶瓶里插着一大束马蹄莲,一枝枝笔直地立着,足有三四十枝,白色的花苞矜持而沉默地含卷着,我不由地有些发怔,为什么又是马蹄莲?为什么他所有的公寓里都插着白色的马蹄莲?这些花是几时插上的?谁又是他此处金屋长住的阿娇?
第十二章 落花与原形毕露(8)
我恁地一愕,他叫我搬进来?这么说,这一次他是认真打算将我留在他身边了?原来,他心底还是瞧得起我的,我在他心目中并不似我自己想象的那般渺小卑微。
沉默了一会,我问:“你叫我搬来这里住,住多久?”我知道自己小家子气得厉害。
他笑笑,“这得看咱们的缘分了,蔷薇,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
我的心直冷下去,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夸我聪明了,他无非是想暗示我:伴君如伴虎,纵然诚惶诚恐亦有随时丢掉饭碗的可能,我最好乖一点。狡猾的老男人。
“你不会觉得闷的,你在这里可以读一点书,你不是会画画吗?你要是还有一点这方面的天赋与志趣,以后我可以送你去法国留学,巴黎的艺术氛围是最好的,回来后,你自己勤奋一点,说不定一年就可以开画展,上海的媒体我都认识一点人,到时候宣传什么的都不成问题,你可以一夜成名。”
我默默地听着,一时无言,原来都替我想好了,听下来,这次似有长期租赁的诚意,我低下头,忍不住摊开两只手看了看手掌心,为什么我的“运气”忽然之间即好转了起来?他那个白衣长发的情人呢?她离开他了(还是他离开她了)?
多想无益(思想是包袱),还是先朝着前面的胡萝卜往前去吧。
“蔷薇……”柳果庆轻声地唤我。
我抬起头,看看他,“谢谢你肯照顾我,柳哥……”一边说,一边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喉头哽咽起来。
他把我的头搁到他的肩上,轻轻地拍拍我的背,像拍一个孩子似的,良久良久,柔声地说:“你累了,去洗一下?”
我抬起头,点点头。
他拍拍我的脸颊,温柔地说:“你的卧室在隔壁左边一间,带卫浴,你去洗一下……我在书房等你。”
我一愕,为什么……要在书房?然而又转念一想:在卧房在厨房在书房又有什么分别呢?从此后,我是他的人了。
出了书房,我进了“我的”卧室,甫一推开门,即一下子怔住了:屋子完全是酒店式标准单人间的格局,但是整间屋子只得两个颜色:白与粉红,灰粉红的地毯,雪白的四壁与天花板,窗帘与床罩是一式的白底红花:纯白的底印着粉红的大朵的蔷薇花,雪亮的水晶灯光下,一室的粉红的蔷薇花!我不由地深深诧异:这,已经不似猎艳那么简单了,已经有点煞费苦心的味道了,为什么?我忍不住走到窗边去,摸摸那窗帘,窗帘布的质感端的结实柔滑,一定是40支的精纺棉,我拨开中间的一点窗帘缝,落地的长窗,窗外是花园,只见得一园子的婆娑摇曳的墨黑的树影,一道闪电雪白地划过,原来是一园子的绣球,满树的一团团皮球似大的绿色的花球在风中翻滚着,我不由地又是一怔,过得可真快,绣球花都开了,等这些浅绿色的花球褪成白色(凋谢的颜色),就该是初夏天了。
拢严窗帘,转身,忽然想起来,刚才闪电后并没有跟着听见雷声,大概这一大面落地长玻璃是隔音的,柳果庆可真是个懂得享受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有钱却没有暴发户的气息,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颊,辛酸而自嘲地想:瞧,我还是有点晚运的,“非典”与美伊战争间接地成全了我的金丝运,或许我应该加倍珍惜才是。
卧室带卫浴,卫浴间亦大得惊人,比我在愚园路的厨房要大三倍,从钢玻璃的小咖啡台子到吹风机、体重器、各色的软缎子浴泡,一应俱全,浴缸是雪白而巨大的TOTO,成套的Jurlique浴盐,成套的雪白的A&V日本浴毛巾,甚至还有一瓶CHANEL的身体乳,真是奢侈,单单这一瓶身体乳就抵我一个月的房租了,阔大雪白的盥洗台子上用水晶瓶子清水插着一枝葱郁碧绿的富贵竹,我一边开了莲蓬头放热水,一边环顾着四周,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从里到外的一切皆像似一个女人的品位,有谁刚从这里搬出去吗?
我把自己洗得很干净,临了又抹了一点CHANEL身体乳,然后才挑了一件海棠红的软缎子浴袍披上,往外面走的时候,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做了一个深呼吸,嗅着CHANEL清洌淡雅的芬香,我在心底安慰自己:没关系,今天早上我刚换过新的内衣内裤。
书房的梨木门(真奢侈,连门都是梨木的)虚掩着,我轻轻地推门进去,里面的灯光已经变成了幽暗朦胧的石榴红,柳果庆换上了一件日式的淡青色丝浴袍(亦是刚沐浴过的样子),正靠在书橱上翻着一本宽大的线装本厚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蛊惑的精油熏香味,我吸了一口气,朝那芬香的深处走去(仿佛走入一个陌生而妖冶的梦)。
柳果庆抬头,看看我,“头发吹干了?”
我点点头,嗅嗅鼻翼,问:“是熏衣草吗?”
第十二章 落花与原形毕露(9)
他笑笑,一边放下手里的书,“不,是迷迭香。”
我怔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