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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鲁昌文赶到,四弟兄在外屋开了一个短暂的会议,女人们都在房间里,有当陆先生下手的,有陪着婆婆劝解的,也有进进出出端药端水的,这幢冷清了多年的房子,今晚又一次热闹喧哗起来。
是开会,其实基本上是老大鲁昌时在调度指挥,他指派了每天夜里值夜的班次和人数,让莫英专门负责做饭和煎药洗刷,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兄弟四个都不能回家,就吃住在这老宅里专心侍候父亲,直至他病情稳定为止。各自家里的事都由自个的女人操持着,有空时媳妇们也要来老宅轮流为公公端汤端水。对鲁昌时的话,三个弟弟都没有异议。这第一晚,就由老大夫妇顶下了。
鲁昌轩看到事情按排好了,夫妻四个才和孙氏母女一起回了家,路上,一行人都沉默着不一句话,到家门口时,朱氏才迟迟疑疑地问:“四阿叔,你看阿爸他这次”孙氏随女儿们的叫法称呼小叔子。
“不好。”鲁昌轩凝重地回答,“听陆先生,阿爸这是中风了,这种病能不能治好全看病人的运气,何况,陆先生如果能醒来估计也不会下地了”
孙氏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怎么会这样?”她楞怔了片刻,才又幽幽叹道:“唉,阿爸他这么一个精明能干的人,最后怎么竟然得了这样一种病?”
“唉,没办法,这就是命啊!”鲁昌轩也叹道,他让女人和儿子们都进了院子,忽又回身对正要进门的朱氏:“三阿嫂,三阿哥那里我明天一早就托人带个信给他,让他千万要请假回来一趟,不然咳,有些事真的很难讲的,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晓得了,谢谢四阿叔了。”孙氏点点头应道。然后闪身进去,关上了院门。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鲁昌轩就把鲁荣明叫起来,让他吃了早饭就回城里读书去,临走还关照儿子,要他和先生一声,如果爷爷情况不好,是随时要请假回来的,鲁荣明一一应下了。而他自己则去了雁城北门外护城河西侧的航船停靠码头,那里是每十天一班去往上海的航船必经之地,算算日脚,今天应该有船往上海去,他要守在那里找一个带信给三阿哥的人。
因为怕上学迟到,鲁荣明只喝了一碗稀饭就急急出门了,连姆妈帮他剥好的粽子都没吃。走到北城门时,天还没亮透,他看到城门前挤了一群挑着菜担着柴的附近乡村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上前一看才知道城门还没开呢,就站下等着,不一会儿,就有管城门的人出来,吆吆喝喝地开了城门,他跟着人流进了城,匆匆拐进崔衙弄,到书屋推了下院门,不由傻了,门竟然紧闭着。难道今天他是第一个到校的?他从门缝里望进去,似乎见到小师姐正在院子里练拳,就压低嗓子叫道:“小师姐,开门!”叫了两声,任婉洁才来开门,看到是他,不由楞了下问:“怎么是你阿明?你来这么早干啥?”任婉洁眼珠子转了转,“哦,我知道了,你是来和我切蹉的?”
“不是啦,我昨夜回家了,早上被阿爸很早就叫起来了,没想到到这里竟然是第一个。”鲁荣明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昨夜回家了?你家里出什么事了?”任婉洁虽然已十六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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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我爹爹(爷爷)中风了。”鲁荣明郁闷地,边边往教室里走,昨晚上夹着那几本书走了十里路回家,今天一早又夹着这几本书回城,让他的手臂都酸痛了,他要赶快放下来。
任婉洁跟在他后面,仍然锲而不舍地问道:“那你爹爹(爷爷)后来怎么样了?死了?”
鲁荣明将书放到课桌上,一边揉着手臂一边回过身来朝她翻了翻眼睛:“小师姐,你可真会话,你这不是咒我爹爹(爷爷)死吗?”
“啊?哦,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任婉洁不由一怔,急忙辩解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鲁荣明坐下,狡诘地反问。
“嗯,我的意思是嗳,好你个鲁荣明,竟敢对师傅不敬起来了,看打!”任婉洁正想解释,看到鲁荣明戏谑的眼神,立刻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竹鞭就抽了过来。
如今的鲁荣明可不是刚学的那辰光了,就他那身材,也比任婉洁高了一个头,他灵巧地一扭胯,一歪头,就轻松地避过了竹鞭,然后起身,如蛇一样游走着,欺身过来,一个转腰,甩腿,只听得一声惊呼,婉洁手里的那条竹鞭就到了他手里,鲁荣明举着竹鞭,离任婉洁远远地站定,笑嘻嘻地:“怎么样小师姐,我是不是可以出师啦?”
任婉洁白了他一眼:“出师你个鬼啊,咦?这是什么”她忽然在地上看到了一样东西,就蹲下身去检,与此同时,鲁荣明也看到了那是他掉落的香包,他抢步过去想检,但毕竟离得远了一些,还是差了一步被任婉洁检去了。任婉洁看他那副猴急相,知道这是鲁荣明掉下来的心爱之物,不由抓得紧紧的侧过身子防备他来夺,一边翻看着香包:“啧啧,好漂亮的香包,好香啊!嗯,绣得也很精致嗬嗬,是并蒂莲哦”任婉洁故意夸张地叫道,让鲁荣明羞得无地自容,他怕小师姐再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身子往前一纵就要武力抢夺,谁知任婉洁早有防备,没等他身子纵起,她就飞身倒退了三步,然后闪入堂屋,和正往外走的任先生撞了个满怀。
任先生被撞得“噔噔噔“后退了几步,这才稳住身子,待看清是小女儿婉洁,不由沉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一大清早就疯疯癫癫的?”
“呃,这个嗯,我正练功呢。”任婉洁看到是父亲,不由干笑几声答道。
而一旁的鲁荣明心里暗叫一声:苦也!
章节目录 第八章竹林书屋
鲁荣明看到任先生出来,心里暗暗叫苦,知道眼下是无法舀回香包了,只好无视小师姐藏在先生背后得意地扬起手里的香包向他示威的举动,敛眉袖手侧身站在一边鞠了一躬,唤了一声:“先生早!”
“哦,是阿明啊?怎么来这么早啊?”任先生看到鲁荣明心情忽然好了许多,就微笑着问道,他在授课时间里都是叫他全名,但私下里却一直叫他阿明。
“嗯,是我爹爹病了,我爷(父亲)让我和先生一声,如果我爹爹人不好了,可能会随时让我回家。”鲁荣明规规矩矩地答道,此时他的眼角余光可以看到小师姐正在堂屋里细细研究那只香包,似乎在寻找做香包之人的蛛丝马迹,心里暗暗着急,但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
“啊?鲁秀才竟然病得这么重么?等明日午后有了空,我一定去控望一下。”任先生讶异地道。按老规矩排序,鲁启运考中秀才是在咸丰年间,而任先生是在光绪年,所以鲁启运可以算是任先生的前辈;按身份排辈,鲁启运是他学生的爷爷,比他也长着一辈,所以无论怎么算,鲁启运都比任先生长一辈,而不管是探望学里的前辈还是探望学生的长辈,都是做先生的份内之事,所以任先生才有如此一。
“呃,这个“鲁荣明心思全在小师姐手里的那只香包上,现在乍一听先生竟然要去探望爷爷,不由吃了一惊,一时不知什么好,就结巴起来。
“嗯,好了,你先去温习功课吧,等人都到齐后都到屋后集合。”任先生嘱咐道。
鲁荣明应了,但他不明白怎么等会儿要去屋后集合,屋后?屋后不是河埠头么?去那里干什么?可他又不敢问。回头看到堂屋里已不见了小师姐的踪影,心里更加郁闷。他闷闷地进了教室,立刻又出来了,把手里的几只粽子递给任先生,那是姆妈特意包了送给任先生的肉粽。正站在院子里沉思的任先生气推辞一番收下了,让鲁荣明代他向他姆妈致谢,然后让他将粽子送到后面师母那里。
此时,学生们正陆陆续续前来。鲁荣明原先启蒙班的同学,除了柴春亮和那个瘦弱的男孩第二年就缀学以外其他六个倒是一个也不少地同学了六年。
鲁荣义鲁荣仁兄弟俩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二岁,个子都比以前窜高了一个头,这二位自然是由专人专车送来的,尽管他们的家离这里只需要绕过一条小弄堂。
魏晋文是自个走来的,十二岁的他已经有羞耻感了,所以不再让康妈送他。眼下他就抓着一个大肉粽边走边吃,两只手都油腻腻的,进来看到鲁荣明,立刻咧开油乎乎的大嘴叫道:“鲁荣明,粽子呢?你粽子舀来没有!”
得鲁荣明一时有些莫名其妙,后来才想起来昨天的那件事。
魏晋文得是昨天早上他们几个男生打赌,赌张丹桂今天上学时是穿粉红裙子还是穿士林蓝裙子,鲁荣明猜会穿士林蓝的,因为前几天张丹桂一直穿着那粉红色的裙子,不定今天会换一件,而小胖子坚持会穿粉红色的,因为张丹桂喜欢粉红。
“喜欢粉红也不会不洗吧?”鲁荣明向魏胖子白了一眼。张丹桂是个爱干净的女孩子,难道一条裙子穿过去看?这不可能吧!
鲁荣仁兄弟俩也支持鲁荣明的法。
“嘿,你看着吧,肯定是粉红的!嗯,敢不敢赌?”魏晋文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向鲁氏兄弟叫着板,这让鲁荣明心里突然不爽起来,他横视着魏晋文:“赌就赌!你吧,赌什么?”
“嗯,就赌一只粽子吧,要你姆妈包的肉粽哦!”鲁荣明的母亲周氏包的粽子比店里卖出来的还要好吃,去年鲁荣明曾请他吃过一只,这厮不亏是个吃货,记住了味道,竟然提出了这个赌注。
魏晋文这一叫板,吓退了鲁荣仁兄弟,他们马上表示退出赌局,当然这不是他们在乎一只粽子,而是他们家里任何一个厨娘都包不出那么好吃的粽子,万一舀出来的粽子不好吃,被那吃货贬得一钿不值岂不坍了他们爷爷鲁启公的台?
鲁荣明瞪住他:“怪不得你块头噶大,一日到夜只晓得吃,连个赌注都是吃的。”
“你管我块头大小做啥?你只要敢不敢赌就行了么。”魏晋文洋洋得意地。
“赌就赌,啥人怕你?只不过是一只粽子罢了,要是输了明朝舀一只给你就是。”鲁荣明不屑地。在西门的屋里,放着好几只粽子,是阿爸早几天给他舀来的。
“好,定了哦。”魏晋文笑嘻嘻地道,正着,张丹桂象一朵彩霞一般飘了进来。魏晋文一看,大嘴马上咧到了耳朵根上:“哈哈,鲁荣明,你输了!”
鲁荣明回头一看,只觉得眼前一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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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们正在赌你唉哟,你打我干什么?”魏晋文正想打赌的事,忽然背上被鲁荣明重重拍了一掌,疼得他把后半截话硬生生吞了进去,抚着肩膀怒视着鲁荣明。
鲁荣明没事人一样对张丹桂笑笑:“没事没事,我们讲空头(聊天)呢。”完把魏晋文拉到室外:“你这胖子怎么噶不灵清,这种话好给张丹桂听的吗?要是了,保证被她骂,要不你试试?”
魏胖子果然不敢,但也不依不饶:“我不管,反正明天你要给我一只肉粽。”
“给你就给你,只是一只肉粽而己,有啥了不起。”鲁荣明和魏小胖击了一下掌敲定。
鲁荣明回到塾室里,再从侧面细看张丹桂,觉得她穿粉红色的裙子确实比穿士林蓝的好看,然后发现他输了赌局的根源在于,这张丹桂并不是只有一条粉红色裙子的。
昨晚因为爷爷突然昏迷倒下,鲁荣明和父亲两个匆匆赶回赵家镇看望爷爷,早把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听小胖子一才恍然记起,但粽子刚才全都给了先生,哪里还有?他只得撒赖:“粽子刚才全给了师母了,你要就去师母那里舀吧!”
“鲁荣明,你这人怎么噶愀(音:秋,意:心地坏)?”魏晋文一双小眼睛睁大到极致,瞪住他,鲁荣明可以看到他嘴里还有一口粽子尚未来得及完全咽下。
“你不讲信用!”魏晋文怒冲冲把话完,这才将含在嘴里的粽子咽下去。
“好啦,要么我明天再给舀来?”看到小胖子难得地将一张脸气成惨白,鲁荣明也感到有些对不起他,于是安抚道。
魏晋文一听,脸上立刻阴转晴高兴起来:“嗯,这才象话嘛。呃,明天你可不能再忘了哦~”
辰时一刻,任先生将书屋里的学生集中到了后面的空地上,空地的一侧是灶间,另一侧是竹林。
现在书屋里一共有三个班,除了原来的启蒙班和初成班外后又增加了一个小成班,小成班的学生都是在书屋读了三年以上的,授课方式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