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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剑沧仍是一脸无惧地瞅着公主。
那阴沉沉的目光,令公主心震颤,她竟脸红了。「你快说啊,快点。」怪了,公主口气怎么像个撒娇的孩子哩。
司徒剑沧冷笑了,说:「幼稚、野蛮、粗鲁的丑女。」
现在,已经听不见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大势已去,大家不替司徒剑沧紧张,反正是死定了,准备为他收尸吧!可能是情况太荒谬了,有几个人还忍不住偷笑了。
「你不怕吗?」长公主呆着,没了主意。
「怕什么?」
「死。」
「我怕的只一件事。」
「什么事?」
「脏。」
「脏?」长公主看自己,靓。闻身上衣服,香。摸头发,干净又柔软。「我不脏啊,为什么不肯为我做事?」
「因为你让我非常不高兴。」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盯着公主,司徒剑沧手指向地。
「方才,你将漱口的茶水吐在地上的时候,溅到我的靴子。」
啊?
司徒剑沧身上,被二十只手揪住,它们同时震颤了。
墙前一排宫女,也同时眼角抽搐了。
那吓跪在地的什居士,这下不抠头,也不拜长公主了,他两眼呆滞,被司徒剑沧打败。大爷~~这时候你还怕脏,会不会太有原则了点?
更令大家意外的是,长公主竟慌到不行。她问司徒剑沧:「那……那你想怎样?」
「道歉。」
「我道歉?」她是长公主欸。
「听不懂吗?」烦。
「假如我不呢?」
他微笑,那笑容很冷,很骄傲。「不只要听你道歉,还有别的。」
她慌慌张张地问:「还有什么别的?」
啪!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没人来得及看清楚,关于司徒剑沧是怎么挣脱那二十只捉住他的手,以及是如何挥出他的手掌,反正就在那电光石火间,大家只看见个势子,长公主就被惊天动地狠狠甩了一大巴掌。
因为太震惊,长公主忘了嚷痛,瞪着司徒剑沧,半晌都回不了神。长公主永远永远记得那一巴掌,声多响,那一巴掌打在面上热烈烈地滋味,及那一巴掌打下去后心里的变化。她立刻泪光闪动,心脏狂跳,眼前,她被司徒剑沧打的,好像不只脸颊,他还打进她的心房。
终于,侍卫们先回过神,嚷:「保护公主!」
唰唰唰!侍卫们拔刀冲上去,三把刀护在公主身前,七把刀四面八方架上司徒剑沧的脖子。侍卫们等公主下令处置这大逆不道的百姓,然而公主像被打傻了,只摀着脸,泪汪汪盯着司徒剑沧。
她面红、唇颤,一瞬间,从趾高气昂的公主,变成楚楚可怜的小女孩。她从没被打过,一时没了主意,竟还口气委屈,很稚气地抱怨:「你为什么打我?!」
「因为你打了我的朋友。」他理直气壮地回她。
「唉呀……」什居士一个抽搐,倒地,躺平,掩胸,奄奄一息,眼角流下男儿泪,感动啊。为了司徒剑沧这句话,他今生无憾哪!这傻小子嚘,平日顾人怨归顾人怨,没想到这么维护他。打公主是死罪哪,竟为他这小人物,牺牲生命,呜呼!恨司徒剑沧不是女儿身,否则什居士定爱他爱到死。
长公主冷静下来,这一巴掌引出的慌乱和震惊,终于稍稍平复,她恢复理智,恢复尊者的姿态,下令:「砍下他的头。」
「遵命。」七把刀子就要一齐抹。
「啊~~」什居士蒙住眼。
「等一下。」长公主临时喊停,七把刀立刻撤下,而司徒剑沧还是一副任杀任剐的死样子。
可恶,真不怕?公主气不过,又喊:「砍砍砍!」
「是!」七把刀使劲抹~~
「痛!」什居士嚷得像被砍的是自己。
「等一下!」大概是什居士这声痛喊得太凄厉,公主又喊停。她盯着司徒剑沧,他在冷笑,还是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真不怕?她目光一凛。「这次来真的,你们,给我结结实实地将他的头砍下来。」
「遵命……」侍卫们应得虚弱。
「天啊~~很痛啊~~」什居士烂戏演不完。
「等一下!」公主又喊停了。
七把刀很混乱,它们乱抖乱銼。显然,侍卫们濒临崩溃边缘,这砍砍停停的,要是一不注意真砍了,来不及停怎么办?到底公主是砍还不砍?
「妳到底砍不砍?」连要被砍的司徒剑沧都不耐烦了。
长公主一个抽气,竟哭了。「呜……」他好勇敢,她服了。她抽抽噎噎地说:「我……不砍你。」
司徒剑沧没道谢,还指着被茶水喷脏的靴子,命令公主:「道歉!」
公主瞠目,缩缩肩膀,从桌上跳下来,她抓住一把头发,提高匕首——
「公主?」侍女惊呼,看公主咻地割下一束头发,递给司徒剑沧。
她泪汪汪地说:「当赔罪,行么?」
「无聊。」司徒剑沧一挥手,打散了头发,转身就走,完全不把公主放眼里。
就这样让他走了?
都以为长公主会嚷侍卫将他逮回,没想到长公主只呆呆望着司徒剑沧的背影,任他安然无恙地走出她视线。
这什么状况,惹祸的走掉,留下来的是等着被牵累吗?什居士的感动只维持一会儿,现实厉害,他马上跳起,趁公主还没说啥,自告奋勇地说:「我去帮公主骂他!」逃~~
「公主?」宫女们很纳闷。
「要不要属下们逮他回来?」侍卫们很困惑。
「……」可怜的长公主,脸被打肿,眼睛也红了,头发还断了一截,神色恍惚,没听见他们的话。恐怕,这会儿,是被司徒剑沧刺激到疯了。疯了吗?是有那么点着魔感,一向仗着皇上宠爱,自认放眼天下男女皆裙下玩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冠上个响叮当的名号叫「长公主」,长公主又如何?响叮当的名号又如何?掰开花样美衣,内里还不是与寻常人无异的脆弱少女心。
长公主既没杀他,亦没嚷侍卫追回,她像受了惊吓或大刺激,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掳获。她恍恍惚惚地回宫了,不明所以地失眠了,头一回,她遇到没奈何的事。
这,拿他没辙的感受是什么?一连几个昼夜,长公主找人分析分析分析,寻人开解开解开解,问御医问过好几回,到头来才隐隐约约明白,这拿他没辙的感受,就两个字——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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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天当时,什居士追出去后,问司徒剑沧。「你疯了?这样对长公主?」
「不然呢?」
「她可以砍你的头,你知道吗?」
「她不会。」
「又知道她不会了?」
「我的头还好好地在我脖子上。」
「哼,哼,还挺骄傲,我被吓到尿裤子啦!」
「这么脏的事别张扬。」司徒剑沧皱眉头。
「好好好,我脏脏脏。」什居士哈哈笑。抛开以前对他的偏见,什居士现在超爱这小子。这家伙是好人!以前怪他心高气傲,不近人情,这才明白,他外冷内热,只是不善表达感情。
「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冲动了,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常保头在。」
「我没冲动。」
「还不冲动?逞一时之气,丢命怎么办?」
司徒剑沧淡道:「我从不冲动,我故意的。」
「你故意?你是说你故意激怒公主?故意打她耳光?故意忤逆她?」
「对。」
「对什么对?有什么道理故意这样?」
司徒剑沧睐他一眼。「绝不能向那种人低头,一旦低头,便一辈子抬不起头,要被践踏勒索,还被看不起。再说,凭什么我的设计要归她一人?」
「她提出的报酬很高啊!」
「我的设计是无价的,花大钱就能买我,那是侮辱。我情愿无报偿地为喜欢的人设计。」他就亲自为阮罂打造独一无二的悦音匕首。唉,怎么又想到阮罂?司徒剑沧怔忡一下,缓了脚步。
什居士问:「你就不怕她生气,她杀你?」
「她不会。」
「怎么确定她不会?」
「她挺高兴。」
「嗄?她疯了啊?那样子叫高兴?你打她欸。」
「长公主每天见人们努力博她高兴、讨她欢心,忽然有人逆着来,偏惹她生气,让她求之不得,她如何?必觉得新奇刺激,杀我吗?不,她舍不得,因为太希罕了。」
「我不懂,你怎么敢那么笃定?」
「你不懂,是你尚未参透人性。」
「唉,你年纪轻轻,竟看得比我清楚,大概没有谁的心思能瞒过你的眼睛。刚刚看你老神在在,我他马的慌到不行,要像你这么镇定,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你是个厉害角色,老夫今日算开了眼界。」过去太小觑他了!
但什居士不知道,司徒剑沧还是有看不清、摸不透的人。
这个人,还让他对返家意兴阑珊,让他,忽然怕起那空荡荡充满回忆的草屋。
「去喝酒。」难得司徒剑沧邀人喝酒。
「我出钱!」什居士太高兴,说着就要挽他手臂,司徒剑沧扫他一眼,什居士嘿嘿笑,缩手了。
第五章
直至明月高悬,星群点点,司徒剑沧才带着酒气回家。
四天不见主人,「苍」远远看见芒草间主人的身影,即振翅扑过去,栖在主人肩膀。
四下无人,满天的星光,司徒剑沧微醺,或许是太沮丧了,还是考场关了四天太闷了,竟学着阮罂,也跟巨枭讲话。「我……我考得坏透了……」
苍啄了啄羽毛,爱莫能助。
「都阮罂害的。」
苍振振翅,深表同意。
「她倒好,去西域撒野,却坏我大事……」
忽地,一个声音嚷过来——
「我怎么坏你大事?」
司徒剑沧顿住脚步,回身,却只看见黑蒙蒙的天地,他眨眨眼睛,是喝醉了吗?幻听?
但那声音又说:「我一不在,师父就骂我。」
司徒剑沧陡地心悸,疾步过去,一挥袖,扫开黑墨墨的草丛,便从那暗处,露出一张柔白小脸,正笑着呢,一双大眼,如星子灿亮。司徒剑沧一霎时觉得心跳都停住了。
阮罂一身紫衫,躺在草丛底。她嘴上衔着根草,双手枕在脑后,瞅着他。「你跟鸟说话啊?」
「不是去西域了?」
「你刚刚是跟鸟说话吧?」
「躺这里干么?」
他不承认,脸微红,感觉很糗。这些天恨透她了,不知咒骂过她多少次,但这会儿,快乐如潮,一瞬间淹没他心房。
「我没去西域。」阮罂躺平,望着天空,天上星子灿亮。
而在司徒剑沧眼中,草堆里的阮罂,比星子更璀璨。再看见她,绝顶喜悦。可绝顶喜悦,却转瞬消失。阮罂一句话消灭了这喜悦——
「师父,我要嫁人了。」
这话,杀他个措手不及,重挫他。
司徒剑沧目光一凛,表情瞬间冰冷。「起来讲话,地上很脏。」
「脏就脏。」阮罂摆烂,赖在地上。
「起来。」
「不要。」
「不起来,没办法好好听你说。」
「你躺下啊,怕脏对吧?躺着不知多好,我就爱躺草地,躺泥堆,可以看天空看云,那是站着时看不到的风光。」
她不听他的话了,不受他控制了。而他,多恨哪,自己竟逐步失控。真荒谬,当他因为她的缘故,考坏会试,心灰意冷之际,她却没事似地,跑来告诉他——她要嫁人?她不去西域了?
「我是你师父,我叫你起来。」
阮罂轻佻地睐他一眼。「我这会儿都不去西域了,还认你做师父干么?」阮罂闷透了,迁怒师父。
「真现实。」他冷笑。
「本来就是!」她吼,坐起身,盯着他。「我就现实,不然你以为我很高兴当你徒弟?你以为你很好相处?你以为你很讨人喜欢?是你说利用你就明着来,不必假装。我不假装了,我就是现实,怎么?不是滋味了?这不就是你最爱的?」一句句打击他。
「说到底为了嫁人就不去西域了?」他冷冷反击。「还以为你不会被世俗摆布,当初讲起梦想多么有气魄,现在放弃却这么轻易,早知道,不该认你这个蠢物做徒弟。」
他何苦来哉忍受这些?她去西域,他舍不得;她不去要嫁人了,他生气。
可笑!司徒剑沧啊司徒剑沧,你在干什么?把自己搞到这地步?为她误了自己的正事,结果,你还站这儿被奚落?她不感激,还以你说过的话来反击你……
阮罂听了,还他个愤怒的眼神。「你以为我能怎样?亲事是我娘订下的。」
「既然决定去西域,就别管那么多。」
「对,讲得够潇洒,但我不是你,可以不在乎,一走了之。我办不到!如果我逃婚,我娘会以死向高家谢罪。你不在乎别人死活,你也不在乎别人会不会伤心吧?相信换作你,你办得到,因为你够冷血,可我不是你!我不像你那么无情!」
「没错,我冷血无情,听起来你很讨厌我,既然如此,找我做什么?回去。」
阮罂怔住,意识到自己正无理取闹。
「师父……」她冒失地揪住他的衣衫,会无理取闹,正是因为需要他啊!她现在很灰心、很难受哪!她这些天慌得只想找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