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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到了我的心意,我实在不好再说什么。
(九)
那天傍晚,我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我自然的抬起头,是美宁的邻居,让我坐车兜过风的那一位。
我向他苦笑一下。
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看着落阳。
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额角上有汗,一身白,这样的白裤子随意坐在石阶上,真是可惜,但是他不在乎。
过了很久,他问:〃无聊?〃
我点点头。
他笑了。〃你的男朋友呢?〃
〃我没有男朋友。〃我依然没抬眼睛。
他不响了,依然看着那块草地。有一大群白鸽朝着我们飞过来,忽然兜了一个圈子又朝那边飞去了。景色怡人。然而我的兴致,说什么还是提不起来。
〃你一个人?〃他又问。
〃是。
〃你要不要过来喝一杯东西?〃他看着我问。
我耸耸肩,他开始对我同情了,可怜我一个人这么寂寞,没有可以做的事情。我不要人同情我。
我想转头回屋子里去,但是回屋子里又有什么可做的?我已经睡得太多了,又看完了所有的小说。
还是跟他去喝一杯东西吧,在这个时候,我还真的需要同情,不说假的。
于是我懒洋洋的站起来,我说:〃好的。〃
他笑了,他走过来,我跟在他后面,他与美宁恰巧住在隔壁。太近了,我还算有点运气,还有一杯冷饮可以喝,他的客厅与书房我都来过了,那张照片仍然放在书桌上,他的妻子与两个孩子。
我拿起了照片,看了很久。他的妻子是个美丽的女子,三十岁左右,五官无懈可击。而我呢?我无意将自己比别的女人,但是我一直觉得自己差劲,头发没有修已经好几个月了,扎着两条辫子,毛巾衫,粗布裤,一身汗。
我放下了照片框子,那道银边上都是我的指纹,我想我又做下尴尬的事了。
主人捧着两杯酒出来。
〃你能不能喝?〃他问,〃怕醉不要勉强。〃
我说:〃我可以喝,那是什么?薄荷?〃
〃是的。〃他递过来。
〃我不喜欢薄荷。〃我说,〃另外一杯是什么?〃
〃威士忌加冰。〃他略略有点讶异。〃你要这一杯?〃
〃是。〃我接了过来。
〃好,你就喝这杯好了,反正冰比什么都多。〃
我喝了一口。〃我把手指印在照片框上了。〃
〃没有关系。〃他微笑。
〃我是闯祸胚,到别人家定打破杯子什么的。〃
他真的笑了,他坐下来。〃你在看这张照片?〃
〃是的。〃我有点不好意思,乱看别人的东西,算什么?
〃我的妻子。〃他说:〃与我的孩子。〃
〃我知道。
〃我一个人在这里,他们在外国。〃他说。
〃我知道,美宁说过的。〃我说,〃你一个人在家。
我喝了一口威士忌加冰,威士忌的份量刚刚好。他的妻子,她在外国,他在这里记念她,她生日,他会记得,她生病,他会担心,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我呢?我心里的无聊渐渐散去,但是新的恐惧充满了我的心。
我连忙大大的喝了口酒,定一定神,差点呛了起来。
〃怎么了?〃他问我。
我摇摇头。〃没有什么。〃
我跌坐在椅子上。当我老了怎么办?现在距离我老还有很多日子,但我始终还是会老下来的。到时怎么办?尽管每一个人都安慰我,告诉我还会有很多机会,但是我真的怀疑,也许当我鸡皮鹤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人坐在空屋子里喝威士忌加冰。别的女人总是儿孙绕膝,安度晚年了。我暗暗的叹出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他探头过来问。
〃先生,你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女人的恐惧。〃我坦白的说。
他笑了。〃叫我沈钧,我不是先生。而且你有多大,你有什么恐惧?你只是孩子。〃
我几乎尖叫起来。〃我?孩子?我二十二岁了。〃
〃看,二个二岁难道不是孩子?〃他笑。
〃我不但不是孩子,而且人生经验丰富,失恋多次。〃
他凝视我,〃真的?〃
〃真的。〃我垂下了我的眼睛。
〃你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他说。
〃因为我不好看?没有打扮?〃我说,〃是的,如果你是这样的意思,那么你说我特别,是对的。〃
〃不是这样,你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他极之诚恳的说。
我看着他。
我的感觉是奇异的,他说我漂亮,一个陌生的男人,说我漂亮,他又是别人的丈夫。做丈夫的可以称赞别的女人漂亮吗?如果他当我是孩子,是可以的,但我又不是孩子。
不过他说得那么诚恳,而且又从来没有谁这样称赞过我,我的眼眶渐渐冒上了泪水,我一定是发神经了,无端端的想哭。
我又喝了一口酒。
一定是这杯酒。我想,一定是它。我空着肚子喝,所以酒意特别厉害。不过我有自信我不会醉。
他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谢。〃我说,〃我姓谢。〃
他点头。我看住他的脸,他长得很好看。三十一或是三十二。他常常穿白色。但这又有什么用?他是别人的丈夫。如果他是独身的,我或者又可以消磨一年,两年,谁知道呢?也许是一辈子。偏偏他是别人的丈夫。
然后我想到美宁的哥哥。
如果他有一半像我对面的人,情形就两样了,我运气不好。我又暗暗的吁出一口气,运气太不好了。
〃你很沉默。〃他说。
〃绝不。〃我微笑,〃我说起话会把你吵死。〃
〃不会。你说的话,总共还不到十句。你在想什么?〃
我的脸红了。怎么可以告诉他?
他笑。〃不告诉我?让我一生都不晓得?〃
我放下杯子,我说,〃我要回去了。〃
不回去干什么?坐在别人的家里,可以聊多久?我转身走出他书房的落地长窗,走到游泳池旁,向他摆摆手,我跳过了矮栅。
(十)
美宁已经回来了。我看到她有点高兴,至少我有一个谈话的人了。〃美宁!〃我叫她。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天天失踪。〃
〃没有,我自己到处乱跑。〃我说:〃别替我担心。〃
〃你这个人!〃她摇摇头,〃别以为治安比较好就可以乱走的,走错了地方,你知道滋味。〃
我想我可没有走错地方,我只是在隔壁而已。
于是我向她扮一个鬼脸,美宁瞪着我冷笑一下。
〃你倒是很轻松啊,但愿你天天如此!〃她讥讽的说。
我不介意,她当然应该不开心,她存心介绍哥哥给我,我拒绝得一点余地都没有,给她说上几句,似乎也蛮应该。她见我没出声,也就软下来了。
〃今天晚上你很好。〃她说。
〃谢谢。〃我微笑。
〃不管怎样,〃她说,〃我是希望你快乐的。〃
我低下头。〃多么苛求,希望我快乐,你知道像我这种人很难真正的快乐起来。〃
〃快乐是在乎自己的,〃美宁叹一口气,〃你怎么至今还不明白?如果你一直倚靠别人,那结局是可以预测的,而且有谁吃得消?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空闲?〃
〃好了好了,〃我推她一下,〃我又没碍着你什么,怎么样生活,是我自己的事。〃
〃但是你不快乐。〃美宁坚持着。
〃胡说,我不是顶快乐?〃我白她一眼。
〃你心里呢?〃她凶狠的问道,〃你心里呢?〃
我不答。
〃嘿!〃美宁很得意的坐在我对面。
我凝视她,我心里想:难道我与你的哥哥结了婚,我就快乐了?不见得。安定的生活之后,也是永恒的无聊,我不适宜做那样一个男人的妻子,我会害他。
我不响。
我说:〃这里夏天,有永远消耗不尽的太阳。〃
〃所有的夏天都是一样。〃美宁说。
〃我知道,〃我说,〃但是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你看太阳。〃
〃只有你才有那种渡日如年的感觉。〃美宁说。
电话铃响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不出声。这里的电话,没有意思,不会是我的电话。
但是,美宁忽然之间一脸诧异的抬起了头。
〃谢小姐?〃
我也抬起了头。
她把话筒给我,我接过了。
谁?我想,〃喂?〃我问,〃谁?〃
〃你对面的那个先生。〃他笑道,〃怎么?〃
〃啊。〃我呆住了,〃你?〃
〃是我,我今天晚上想请你出去吃饭,车子隔半小时在门口等你,怎么样?〃
〃半个小时以后?〃我问。
〃是〃
美宁在一旁问:〃谁?是谁?〃她一脸的狐疑。
我只想了五秒钟,我答:〃好的。〃
〃谢谢。〃他挂断了电话。
我放下电话,手犹自在话筒上,我愣着。然后我转过头,管它呢,有得开心,一开心了再说,谁还想明天,或是明天以后的事?
我告诉美宁:〃我要出去跟一个朋友晚饭。〃
美宁还是一个字:〃谁?〃
我笑。〃现在没有时间,回来我一定告诉你。〃
〃喂!你这个人疯了?〃美宁跳起来。
〃没事的!〃我冲上楼去,我只剩下二十五分钟了。
我回到房间拉开衣柜,我又提醒自己,我问我自己:〃你真知道在做什么?即使只有一个夏天?〃我关上了衣柜,在床沿坐了下来。这个夏天之后呢?这是没有结果的事。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到外国去了,他有点闷,我有点寂寞,他请我吃饭,我应该去!我真应该去?
我是这样的寂寞。我没有想到明天以后的事情,我再一次这么想,只要可以解去今天的二十四小时的寂寞,我已经很满足了,于是我走进浴室,开了龙头淋浴,洗头。
等我裹着毛巾出来,美宁坐在我的床上。
我换上了我带来的惟一裙子。头发还是湿的。
美宁绕着手。〃我以为你会与我们一起吃饭。〃
〃对不起。〃我说。
〃你要借我的香水?〃她问。
〃不用了。〃我拉上拉链,〃你为什么认为我需要香水?〃
〃第一,跟女朋友出去,你不会这样开心。第二,我看到有一辆车子停在我们门口。〃
我转过身来。〃你看到了?〃
我很是尴尬。〃对不起。〃我道歉,〃我想我得快点下去了,回来我慢慢跟你说。〃
〃谢!〃她叫住我。
我看住她。
〃你又要受伤了!〃她嚷。
〃这次不会。〃我摇摇头,〃我会保护自己。〃
她也摇头。〃看你!头发还是湿的,保护你自己,放什么屁。走吧!〃
我笑了。我奔下楼。
(十一)
太阳还在。一切的影子都拖得长长的。他的车子停在门口,他在吸烟,刚用一只银的打火机点着了香烟,看见我,他没说什么,推开了车门。
我上车。
他笑了一笑,开动了车子。这是他另外一部奶白的积架。
我惟一的裙子是白色的。他也穿白,他是永远穿白的。白得几乎透明的麻纱衬衫,长袖子。他使我忘记过去将来,这就够了,即使是饮鸩止渴,也没什么不好。
〃你的衣服极好看。〃他说。
我微笑。
〃那是你洗发水的香昧吗?很好闻。〃他说。
我的笑意更浓了。
我没有后悔出来。我根本没有时间后悔,他把车子开得很快,像箭一样的在公路上飞。我们两个人都很沉默。他的嘴角孕着笑意。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不应该责问:为什么美宁的哥哥不是他?
我的头发渐渐被风吹干了。
我们在市区吃了一点东西,我与他一直没有说什么话,我的胃口一向不好,所以我瘦。
他看着我说:〃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是难得的。〃
我很惊异,我抬起了头。〃为什么?你觉得我奇怪?你一直觉得我与众不同,为什么?我不明白。〃
〃你知道我结了婚,是不是?〃
〃是。早知道了。认识一个男人不一定要嫁给他。你怕什么?〃我不客气的说。
〃我当然不怕。〃他笑,〃我很喜欢你,所以我请你出来吃晚饭。〃
〃你的妻子会害怕,是不是?〃我也笑,〃多数做妻子的都有一个大毛病,老觉得她们的丈夫是奇货可居的人物,生怕被别的女人抢了去。其实没有这种事,只要她们信自己。相信她们的丈夫,紧张些什么?〃
他笑了。〃有一天你成了别人的妻子,你的想法如何?〃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我会比她们更紧张,不过我想得很透,如果丈夫要跟人跑,让他跑好了,拉得住他?反显得婆婆妈妈。〃
〃真的那么大方?〃他极有兴趣的问。
〃我不是大方,只是无可奈何。不要做笨事。这年头谁是孩子呢?当然有好的就挑好的至少他认为那是好的,我有一个男朋友,他就是如此离开我的,每个朋友都说他鬼迷了心窍,我不觉得,每个人选择不一样,我尽了我的力,我不能勉强他,我只好算数。〃
他默默地听着。
我喝了点红酒,我的话很多。
〃他的确是鬼迷心窍。〃他说。
〃谢谢。〃我向他扬扬酒杯。〃其实我有什么可取的地方呢?有一个朋友送我一辑漫画,其中一个小男孩对失恋的少女说:'不要紧,终于有一天,有一个人会上来对你说你是一个大美人。'情人眼里出西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