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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一时间怒火攻心。
我强忍着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转眼看向乔楦,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口中啧啧有声。我推推她:“走吧。”
她十分不甘心地:“机会多难得!俞桑筱你个小气鬼,让我多看一眼又怎样?!”
我气极反笑:“你留下我走,好不好?”
她怪叫:“别啊姐姐,”突然间忸怩了起来,“俺们家八爪章鱼非宰了我不可!”她终于舍得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了,诧异地,“哎,你拿被子枕头做什么?”
我一边从壁橱里拿出一床闲置的被子胡乱搭到龙斐陌身上,一边费力地从他身边拽我盖过的那床,简单地:“等我会儿,一起到你”
话还没说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没回过神来,我已经连人带被子倒在睡着的那个人的身上。我呆了呆,只觉眼前又是一花,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的长手长脚密密覆住,死活动弹不得。我拼命推他,他一动不动,睡得仿佛涅槃。
我朝乔楦抛去求救的眼光,她居然偏过头去,一点一点向外挪:“这个非礼勿视哈”她很快挪到门口,临了关门前,伸脑袋进来郑重其事地,“我听人家说,坏人姻缘要下阿鼻地狱的!”
我眼睁睁看着门被她密密阖上,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同样狡诈的乔楦,同样地,什么都知道。
他一动不动覆在我身上,睡得正香。我唯有苦笑。看上去身形挺拔然而清瘦的他,力气大得惊人。
我想,龙斐陌应该看到那份协议书了。
我想,他不会在乎。
我想,他会在一个恰当的时候来跟我商谈,或是直接通知我。
我想,以他的骄傲和心计深沉,应该不会入关牧的套。
我想
我想了很多种可能,唯一没想到的是,他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算了,我摇摇头,不再徒劳,准备在我被压死之前好好欣赏一下天花板。看着看着我突然身子轻轻一颤。
我仿佛又开始走进一个怪圈。
我努力推他,我怎么都不要再走回头路。我绝不要再受任何胁迫。
突然,他动了动,尽管眼睛依然阖着,但他的手,摸索着,沿着我的肩膀一直滑到我的额头。他的手一下子顿住了,片刻之后,我听到一个有点含混不清的声音:“谁让你剪头发的?!”
呃?我一愣。从龙家出来当晚,我就顺利找到那个花样美男,在他颇带疑虑的目光下,把三千烦恼丝削至及肩。当乍看到镜子里那个焕然一新的自己,我的心底无比痛快。可是,眼前闭着眼睛的这个人显然极其不痛快,因为他很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我翻眼不答,开始腹诽。我跟你很熟吗?!莫说我现在已经搬了出来,即便在龙家,我们好像也很少见面吧?我是圆是扁,是胖是瘦,哪怕削光头发,跟你有关系吗?
你-管-不-着-!
我冷眼看他,不得不承认,或许从小经历使然,其实龙斐陌是一个有着严重心理洁癖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他在家里的时候,从来都是独自用餐,偶尔跟我们一起吃饭,任是满桌珍馐,他浅尝辄止。即便亲如他跟斐阁,唯一的兄弟,他永远严厉大于宠溺。所以斐阁怕他。偶尔跟他一同外出,我发现,他极其厌恶跟旁人有肢体接触,即便握手。心理学书上说,这样行为的人,对任何人都有着深深的戒心。
以他的个性,能把生意做成这样,可见老天爷也有不长眼的时候。
我叹了口气,再用力推他:“喂――”
无论如何,这么尴尬的睡姿,我无福消受。
他又动了动,眼睛依然闭着,但他的头斜向一边,双唇落到我的颈间,温温的,伴着夹杂着浓浓酒气的呼吸。他依然压着我。
我再翻眼,火大得考虑直接动粗。一个醉得七荤八素的人我都摆不平,颜面何存?我毫不怀疑隔壁的乔楦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搞不好正躲着听壁角呢。
我恼羞成怒,改用脚踹。踹死他算了!
这个时候的我,丝毫没有发现,总是在面对龙斐陌的时候,我性格中的烈性和劣性同时火山爆发。
突然间,他重重呻吟了一声,翻落到我身旁,一动不动。
我在心中默数秒,一,二,三,四,五又停了一会儿,我开始倒数。身旁那个人仍然没有动静。
我真的不是担心他,我真的没有什么负疚心理,我只是,只是
我慢慢接近他。
下一秒钟,我就发现,原来,我就是农夫与蛇里那个不长眼的蠢蛋。因为,我听到一个低低的,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你真好骗。”
难得的温柔,甚至,带有从来没有过的淡淡调侃。
他俯下头,轻吻我的额头。
我一时间愣住。这算什么?他、他、他喝坏脑子了?!在我心目中,他从来都阴险狡诈,包藏祸心。即便在我们最最亲密的时候,他总是疏离的,挑剔的,自我保护的。我曾经怀疑过,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发自内心的笑。
我偏过头去:“既然醒了就请离开,恕不远送。”与公于私,我都没有收留他的义务。
他沉吟了片刻,居然翻身起来,一言未发地开门走了出去。
真的走了?
躺在床上的我狐疑,但懒得起身。
突然间,厨房里传出震天响般轰隆隆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我吓了一大跳,连忙跳起来奔过去。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看到乔楦推开房门,也跑了出来。
龙斐陌站在一堆狼籍中,轻描淡写神定气闲地:“不好意思,想拿杯子喝口水,撞到案板了。”
撞到案板,玻璃杯、刀架、洗理台上的所有东西包括那两包乔楦赖以活命的奥立奥会全部倒地?
我气极。他就是敢这样明目张胆地低估我们的智商。
乔楦一叠连声地:“没关系没关系。”她笑得很温柔,“是我没把案板归置好,不好意思啊。”
我看着她。一瞬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
我们面前的那个人又开口了,慢吞吞地:“我有点饿了,不知道有没有吃的?”
我冷哼一声,不答。
装吧,你就装吧!谁不知道你龙斐陌对吃钻研而且异常挑剔,我跟乔楦的烂手艺如何能入他的眼?龙斐阁都不知道向我炫耀过多少次他在美国时候吃到的龙氏独家灌汤蟹粉虾球。我毫不怀疑若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古怪个性和职业局限,绝对有潜质超过天天饮食鼎盛时期的刘仪伟。
我刚想开口,乔楦推推我:“桑筱,我也饿了。”她征询地,“不如我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吧。”
半夜三点,我们三人坐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火锅店。
我冷着脸坐着,自始至终没有一个笑脸。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小气刻薄,但毫无愧疚之意,并很不文雅地在心底低低咒了一声国骂。
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我老公,一个是我好友,都是我最亲近的,却让我倍感陌生。
我想起乔楦在我搬回来当天无意中嘟嘟囔囔漏出来的一句话:“放着现成的欧洲城堡不住,跑回来跟我挤,俞桑筱你真是有毛病!”
那句有关房子的戏言是我跟何言青热恋的时候聊的糊涂话,乔楦自然熟知,但是,我从不记得跟她提起到过龙斐陌竟然拥有这样一栋别墅的事。
我从不认为那是一种巧合,虽然我猜不透龙斐陌的居心。
我装糊涂。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有她的难处,我不想失去一个朋友。
我看着她,她正做淑女状,文雅而努力地往嘴里塞着鱼丸。也真难为她,因为中午赶采访没顾得上吃,晚上已经狼吞虎咽下两碗饭一碗汤两包饼干外加一份米线,现在还要来做陪吃的食客。
还要一路斯文亮相。
另一个比她更斯文地吃东西的人正漫不经心地品着银耳羹,间或抬起头来暼我一眼。
我恨透他脸上那种笃定。
我更恨我自己的摇摆。从前的俞桑筱,绝不会这样。
凌晨的微风中,我们三人站在车前,还没等龙斐陌开口,我抢先:“麻烦你送乔楦回去。”我不看他,“我有事。”
我可以坐地铁直接去杂志社。
他也不看我,朝身后作了个手势,一辆黑色轿车无声滑了过来,车窗缓缓滑下,他的司机老安先是对我微笑,尔后转向乔楦:“请。”
偌大的街道空无一人,龙斐陌站在我对面,打开车门,非常平静地:“现在可以了吗?”
我憋了一个晚上的气终于在此刻爆发,我撕下所有的伪装开始咆哮:“龙斐陌,如果你没喝够请你去找关牧,如果觉得无聊麻烦另觅钟意人选,或直接拨打16881118,”我恨恨地,一口气地,“至于我,恕不奉陪!”
他竟似认真思考般:“哦?”他斜倚在车旁,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唇边掠过微笑,“你的采访不是要到七点钟才开始?”他看看表,一本正经地,“唔,时间还早着呢。”
我气结,又在心底狠狠咒骂了一声。从没见过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我不相信他没看到那张纸。这是他定的游戏规则,我不相信他可以容忍我的放肆脱序。
我时刻警惕着他的突然发难。
他站直身子,微微弯腰平视我。
我不甘示弱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有着一般男人难以企及的身高。
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男人也可以以美色来惑人。
我控制住脸红,低头,强烈唾弃自己。
片刻之后,我定定神,想要张口,但他比我更快:“休想!”他倾身,眼里的恨意一丝一丝渐渐浓郁,“俞桑筱,即便悬崖,我也要你一起下坠!”
他顿了顿:“还有,俞桑筱,你在虚张声势。”他一把拉近我,一字一句地,“到底,你在怕什么?!”
…
其实,女配也不一定完全可恶吧,欧耶~~~~
PS: 准备修改上一章,有什么砖头尽管砸哈^_^
番外之龙斐陌(一)
这些话,她一辈子都不会听到。
我确信。
我第一次看到俞桑筱的时候,她才十岁。
我印象深刻的原因,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那件事。当时,参与其中的我,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事后,才发觉它的惊心动魄。
因为它,父亲去世,母亲跳楼,家毁人亡。
其实我并没有人们想像中的伤心欲绝。我的父母,是典型的艺术家,终日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不理世事,明明不可以抛开一切却定要作潇洒脱尘状。我不理解,也并不喜欢他们的生活方式。
五岁那年,我告诉斐阁,零在不同的位置代表不同的涵义,八岁那年,跟祖父上街,我的心算速度远超过他。从十岁那年起,我就逐渐逐渐开始掌管家里的财务。从日常开销,到我跟弟弟的一应费用,我都可以应付自如。我十一岁那年,父亲送我的生日礼物,便是股票和债券,他允许我随意去买卖,他经常跟妈妈开玩笑,我天生沾有铜臭,是当商人的好材料。
祖父在去世前,最疼的就是我。伯父没有子女,尽管父亲在祖父看来不成器,他还是愿意栽培。
后来,伯父赢了。
后来,我们走了。
再后来,只剩下我跟斐阁。
没关系,没有他们,我们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没有他们,我一样可以把失去的,一点一点全部都拿回来。
我确信。
从十三岁那年起,我一直在美国生活。从第一天起, William Loong一直是学校最受欢迎的学生,虽然我从不刻意去接近别人。
除了最亲的亲人,基本上,对外人,我都心存戒心,父亲的事告诉我,没有什么人,是可以轻易相信的。
十五岁那年,我在唐人街碰到秦衫,那时的我正在被流氓持刀抢劫,是生在贫民窟的她的一时急智使我幸免于难,为了感念她的救命之恩,义父从此有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我对她很好,而她永远不会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跟我们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从一个孤儿变成一个亭亭玉立,精通多国语言的淑女,言辞犀利而不失柔和,思维敏锐而不露锋芒。义父一直有意撮合我们。我们一直感情很好。
只是,我不要婚姻。
我的心早已苍老,疮痍满目。
后来,我遇到了俞桑筱。
她已经完全忘了十多年前在那个破旧的街道发生的那一幕幕,那些往事。第一次,俞定邦拿着那幅号称是走私来的画跟我父亲交易,我坐在后排,清清楚楚看到俞定邦对她的呵斥和轻慢,然而,她不曾屈服;第二次,荒谬的是,她竟然救了我。
事实上,如若不是那个眼神,我也完全想不起来。有谁会记得十年前偶遇的一个普通小女孩呢?
那个小女孩面黄肌瘦,衣着朴素得近乎破旧,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