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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白盐-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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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老太爷在上,牛不从虽是粗俗人,不知书,不达礼,却是明白人情道理的。老太爷明察秋毫,体察到了奴才的难处,但凭这个恩典,即便赶今天太阳落山前,被老太爷千刀万剐了,奴才记住的还是老太爷的恩典。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奴才就可一死恕万罪了。有些罪是可恕的,有些罪是不可恕的,奴才所犯,是不可恕之罪,老太爷不必为难,有道是,一人做,一人担,奴才虽不敢以好汉相许,却也不屑于背着牛头不认赃,把自个洗刷的跟没事人似的,奴才到哪里都会承认,到知府衙门请愿,牛不从是发动者之一。”
“好好好,”铁徒手站起身来,边鼓掌叫好,边离开书案,踱步出来,叫道:“壮哉!勇哉!信哉!此人也,将以有为者也哉?回首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大快朵颐,朵颐大快!”铁徒手步子渐渐急促,说话失了节奏,两手张舞者,跟戏子似的,在地上碎步急走着,碎口紧说着。
铁徒手的话,牛不从听得糊里糊涂,多年来,他用心模仿识文断字言语考究的人如何说话,也得了不少皮毛,在很多情形下,说得像模像样,让根本不通文墨之人云山雾罩,不明所以,所以也常常对他生出肃然起敬的心来,可他毕竟只念过《百家姓》《三字经》《幼学琼林》三本书,先生教他背会了,到讲文析义的关口,战乱起了,他爹拽住他的耳朵把他拖扯出学堂,避难逃荒,流落江湖,待战乱平息,这一来,就是十年有余,他已是过了弱冠之年,匆忙从业,匆忙娶妻,匆忙生子,匆忙奔波,把那一腔幼承庭训长遇名师饱读诗书文治天下的梦生生地压在心底,只做长夜无人时的浩叹。只是近几年,世道有了承平的气象,他呢,日子眼看也有了眉目,那一颗被压抑久了的心,如野火烧不尽的离离原上草,借了春风春雨,又勃勃然萌动了,发芽了,破土了,眼见得,作势要茁壮成长了。只是当年跟先生记诵了口诀后,仅来得及把几句口诀在书中找见对应的字词,又历年颠簸,把那混沌未分的口诀也洒漏殆尽了,而今人到中年,依稀忆起当年先生所授若干口诀,竟如久违的儿时玩伴,脑海里历历如画,若要口述起面貌行状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不过似曾相识而已。铁徒手说的不过是稍文些的白话罢了,他竟然明白一半,糊涂一半,糊涂的是真糊涂,明白的是半明白。唉,年过三十五,半截子入了土,如今不惑之年都过了,生命只算得是一息尚存了。罢了,牛不从就这样了,两个儿子还算争气,都在马家资助的新学堂读书,考论其字词文章来,老秀才一个劲的摇头叹息,可听说新学堂学的是什么洋玩意儿,主讲的先生对两个儿子都还满意。这也罢了,听说江南的一些无聊文人咋呼要废了科举呢,这不明摆着是要断了天下士子的功名进取路吗,听说皇上非但不治这些人的罪,圣意还有纳谏的意思呢。这不,京城和江南已经立了不少新学堂,连偏僻的西峰都有了,学的尽是这类洋玩意,说是天下兴亡都要寄托在这些喝了洋墨水的人身上的,也罢,皇上总是对的,马正天做事总是比人早一步,咱跟着走罢了。天下兴亡,那是大事情,不是谁想担当就让你担当的,也不是谁想担当就担当得起的,读书兴家,大概总是不差的。虽然说,街上的几个老秀才书没读出息,倒把人读坏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一开口就酸水横流,日子过得一蹋糊涂,却是在人面前活人的人,地方事务,大家小户的大发小送,不读书的人都是黑水汗流跑腿的,穷秀才们却是抽烟品茶说嘴的。这就是分别啊。人嘛,说到底活了一个面子,是活给人看的,穿金戴银是为啥的,天热不解暑,天寒不送暖,不过是穿着戴着给人看的,自己掏钱,替他人愉悦眼睛呢。那么,寒窗苦读又是为了啥呢,说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学而优则仕,经邦济世,光宗耀祖,如何等情,都对,可有这种幸运的人又有几个呢。说到底,还是活给人看的,你一开口,山猫野雕,我一开口,锦绣文章,你说的,我懂,人都懂,我说的,你全然不懂,半懂不懂,不懂,半懂不懂,你就得听我说,就得听我摆布,什么叫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这就是了。
铁徒手嗟叹连连,在房间地上欢快地倒腾着步子,也沉浸在胜算在握的遐想中,忽而回过神来,恍然忆起,他说了半天,却久不见牛不从应声儿,他蓦地停下脚步,哂笑道:
“牛先生好雅兴,身在魏阙,心存汉室呀?”
“呵呵,呵呵,老太爷取笑,取笑,取笑。奴才确实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敢不是想起阁下那两个风情万种的干妹子了吧?”
“老太爷取笑,取笑,取笑。不敢瞒老太爷,小人确实有两个干妹子,可她们只是见了小人脱光衣服,平时是穿衣服的,并不光的。还请老太爷谅察。”
“你说什么?”铁徒手一下子僵呆在原地,两片嘴唇好似中间被一根干柴棍儿顶住了,合不拢,也张不更开,他是侧向牛不从说话的,一只眼看牛不从,一只眼扫描墙上字画,这一僵呆,便造出一个奇怪的型来,事情没想明白,他就那个姿势立着,看起来,有滑稽的成分,更多的却是恐怖。俏立门旁,双手捧乳白瓷壶的泡泡,两片好看的嘴唇像是要盛开的花儿,一翕一合,五次三番,终于忍耐不住,飒飒笑了。她的笑与那些无趣的女子自是不同,她笑起来,像小金鱼的嘴,倏忽一翕,倏忽一合,看似有声,听却无声,说是巧笑,巧笑却是刻意的笑,她的笑如花初胎,如丝荡空,自然而然,流畅通顺,说是窃笑,也不是,窃笑有掩口葫芦的乔模乔样,她的笑却是向天向地向人向自己,笑天,笑地,笑人,笑自己,笑给天看,笑给地看,笑给人看,笑给自己看,说是坏笑,更不是,她是真诚的笑,忘我的笑,笑就是笑,笑只是人的一个普遍的表情,不表示善恶倾向。然而,她的笑别是一番风光,在她笑时,是听不见笑声的,是看不见笑容的,她笑过了,笑声方才弥漫于她的身体和身体四周,她的笑容方才荡漾在她已经笑过的脸上和身上。牛不从顾不得尴尬,偏脸去看泡泡,一时僵呆了。他屁股尖儿担在圈椅边上,两手按膝,正脸朝铁徒手,偏脸向泡泡,铁徒手听见泡泡笑,把落在字画上的那只眼挪过来看泡泡,另只眼仍在牛不从的正脸上,泡泡飞眉一扫屋子里这两个人僵呆的人,忍不住又飒飒一笑。这次,铁徒手听到了她的笑声,看见了印在她脸上的一左一右两个笑涡儿,牛不从也听见她的笑了,也看见她的笑了,那一笑,如艳阳天的一道闪电,牛不从两眼哗地一眩,慌忙收回目光,低头看自己那一双生牛皮打制的靴子。这一看不打紧,再悄悄瞟一眼泡泡穿的那双绿缎红花绣鞋,顿觉自己从上到下都是丑的,从里到外都是俗的。他感到空前的气沮,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
“泡泡,你这丫头,平白的笑什么?”
“回大人,奴婢自有可笑,却不敢说。”
“说。此处并无外人,牛先生乃本府至交,谅也不致见笑。”
“不见笑,不见笑,老太爷不必顾虑,小姐无论说什么,对奴才来说,都是聆听天音。”牛不从听铁徒手称他为至交,心底咕嘟一下翻上一股暖流,把暂时的拘束、尴尬、惶恐都冲散了,又听铁徒手命这个叫泡泡的女子说话,他的心底又涌出一股清流,这真的是天音啊,鹂声婉转,燕语呢喃,涧谷幽泉,古寺风铃。一瞬间,他感到全身绷得紧的如拉满的弓弦,生怕她说出与自己有关的话来,又怕她说的话与自己完全无关,生怕她言语间嘲讽自己,又怕她视自己如无物。牛不从一时不知该采取如何坐姿,如何神态,面向泡泡吧,给知府太爷一个侧身,坏了官民礼数,还容易让老太爷心下起疑,你这个累不死饿不瘦的牲口,眼里只有女色,没有官长,圣人说未闻君子有好德如好色者,那么小人整个是一肚子羊杂碎,一些德行全无了。但他觉得侧面甩给泡泡仍然欠妥,一者,敬主子仆从尚且如敬主子,可知主子在心中又是何等分量,再者,他也实在想正眼瞧瞧这个天人的天音究竟是如何发出来的。一作如此想,牛不从自感庄严起来,读《出师表》不流泪者,必不忠也,读《陈情表》不流泪者,必不孝也,读《祭十二郎文》不流泪者,必无情也,与主子交,不五体投地,必不敬也。他一下有了幼小流散,中年遇母的感觉:我牛不从有主子了!他就势跪了下去,失声叫道:
“奴才跪听主子训示,也请小姐不吝芳教!”
泡泡对此没有丝毫精神准备,朱唇将启,心思还在好笑和羞涩中,突遇此情景,也僵呆了。铁徒手一眼扫去,只见牛不从全身铺展在地,头脸紧贴青砖硬地,嘴角掠过一丝鄙夷,向泡泡眨眨眼,轻笑道:
“牛先生迷途知返,真义士也,朝廷栋梁也,前程远大辉煌不可限量也。泡泡,你刚笑什么,说说吧。”
泡泡怀抱茶壶,盈盈一个万福,羞怯怯说:
“奴婢告罪,老爷刚才说的是干妹子,牛老爷听的却是……光妹子。”
“哦!”铁徒手眼珠子飞速转了几转,身子顿时放松了,他拍拍脑门,大笑数声,连声道:“言语误事,言语误事,难怪古人说,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原来是非如此重大,不可等闲视之呀。”铁徒手在西北生活多年,南方老家的有些乡音总也改不过来,一不留神,又会用南方乡音去听西北方音,笑话着实闹了不少。他把牛不从说的干妹子复述为光妹子了,牛不从也当光妹子听了,他也不禁笑了起来,再看泡泡,一手将茶壶揽在怀里,一手捂嘴,脸飞三月桃花,嫩白的手捂上去,好似一朵梨花缀在了桃树上。铁徒手近前双手扶起牛不从,恳切道:“牛先生客套了,你是贵客,咱们宾主自在说话吧。”
牛不从惶恐爬起,又像原来那个姿势坐在竹椅上。铁徒手没有料到牛不从会是这种景象,他已设计好了软硬兼施苦口婆心七擒七纵美人计苦肉计多种策略,下定决心,把牛不从当作突破口,瓦解脚户队伍,割断脚户与马正天的联系,孤立从而剿灭马正天,把青白引推行开来,把盐业经营权夺归官府掌控,借机把马家的财富没收入官,如此,做上三五年的清知府,天天高枕无忧,夜夜红袖添香,官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人生一大造化。在琢磨推行青白引时,他已料到脚户对此肯定有强烈反应,他一方面做好的武力弹压准备,一方面见机行事,把脚户各个击破。他早盯准了牛不从,据线人提供的消息,这个牛不从功名心甚重,发家愿望强烈,在脚户中又有一定影响力,如果事有不谐,将投其所好先把他拿在手中。马正天的掺和,并成为事实上的首魁,这让他一下乱了方寸。推行青白引的最终目标是搞垮马家,但,必须打迂回战,七绕八绕,绕到马家头上,待他发觉脖子上有绳套时,已经解不开了,他只可选择与官府合作,否则,身家不保。他的主动出击,不知是出于惯常的急公好义,还是像人们说的二杆子病大发作,抑或是他事先看透了官府的机谋,先下手为强?不用说,马正天这步棋走对了,走得极为高明,哪怕是误打误撞,也是一步高棋。按说,马家只是家大业大,要与官府武力相抗,一者,他没有这个胆子,再二杆子,也二杆子不到这个程度,一者,他也无法与官府对阵,就那几个家丁,吆喝起小百姓来,吹胡子瞪眼,威风八面,与官军交起手来,连半个时辰都支持不了。可是,事不可这样做,刚经历过十几年大乱的陇东,百业刚刚复苏,人情表面波澜不惊,实际扰攘浮动,非止一日,稍有不慎,一把火就可引发燎原大火,战端一起,官残民破,他这官自然是当不安稳了,把身家性命丢了,也不是不可能。所以,稳定压倒一切,既要让官府度过眼下的财政危机,还要维持地方表面的风和日丽。马正天是个厉害角色,对他绝不可掉以轻心,正月十五晚上错估了他,造成局面被动,今后所有的行动最后的矛头都要指向他,但,未到最后时刻,决不可让他察觉半点形迹。
铁徒手一摆手,泡泡上来给两人添了水,退了出去,牛不从仿佛孕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后,心里一下子被掏空了。他感到头重脚轻,习惯了用眼睛的余波欣赏令他醉生梦死的风景,突然间风景消失得了无踪影,而风景犹如梦境,还存留于原地,他的眼睛失去了目标,不知该把眼神搁在什么地方合适。他的屁股已经习惯于那样别扭的搁在圈椅里,现在不得不恢复正常的坐姿,那样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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