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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便在这烦乱之外,白哉心间没来由地涌出了一阵不安,然后巨大的悲痛便若排山倒海,呼啸而至,他的手这么一松,笔坠在锦书之上,好大一片墨痕。
自从与一护试了“锁情”,他似乎与一护有所感应。之前只觉得有些烦乱,可这次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一护在难过。
一护……你那里发生了什么?
白哉镇定了一下情绪,转头发了话,“传镇国将军来见我。”
晟国。空座城。
定国侯府上,也随着全城的气氛,抑郁得可怕。
一护到家一整天了,终于见着了他的父亲。
黑崎一心自从不做定国将军以后,便承下了晟国影卫密主之位,早几天接夜一密令,前去调查海燕殿下被刺杀的真相。他回来了,也就以为着这案子有了定论。
“如何?”一护特别关切地上前去问。
他老爹似乎是累坏了,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半晌才说了一句话,“破不了这个局阿。”
一护神情一凛,越发急切起来,“是不是有什么疑点。”
“疑点多了。”一心这才睁开眼睛。
他开始给一护讲起这件事的始末。一开始是海燕殿下偷溜出了宫,别人都道是他逃婚了,第三天再被发现的时候,却是在雪仪公主的行仗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恋次杀了。
最让人疑惑的是,露琪亚和恋次一口咬定,他们并不知道那个人是海燕殿下,而那个人一出现,却是想要调戏露琪亚。
这太奇怪了,海燕殿下喜欢的,明明就是雍国才女都小姐阿,要说变心,也不能这么快啊。可如果这话是假的,他们两个为何要编一个这么简单的谎言,要编也要编得像一些吧。
“一护,”末了一心问道,“依你看,你信哪一方?”
一护沉吟了一下,回答道,“海燕殿下不可能调戏雪仪公主。可是阿散井和公主也不会随便骗人。这事肯定还有隐情。”
“我本来也这么想。”一心道,“我以为是殿下被下了毒,特地去查了他临行前的饮食。可是……海燕殿下并没有中毒……”
日番谷走进御书房时,正对上白哉阴晴不定的一张脸。
“拜见陛下。”日番谷躬身行礼。
周遭的下人都退下了,偏僻的御书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日番谷,现在可以告诉我,晟国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了吧?”
日番谷的另一个身份是景国暗卫首领,一般这种身份的人,都会藏于暗处或者交与不管旁事的人去做,因为掌管暗卫是最耗时间的了。不过白哉却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日番谷——他虽然没法让日番谷对他毕恭毕敬,却可以相信一点,以他的骄傲绝对不会做出卖国家的小人。更何况,日番谷是真的有这能耐。
“我们也是刚刚才接到消息。陛下……晟国的海燕殿下遇刺身亡了,凶手是……阿散井恋次。”
坐在龙椅之上,白哉却呆了。
这件事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章国做的好事。好毒的计谋,若是让夜一陛下认准了恋次因情而杀海燕,那这所谓的联姻必然是吹了……不对。夜一是女帝,虽然才华高绝,但难免不会心软。就她那护短的脾气,只要想到刺死海燕的人是恋次,就肯定不再答应联姻这事了。
蓝染惣右介……你果然够狠。你知道晟国本来就不信任章国,却不惜一切来破坏我景晟两国的联姻。
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记得当年还是你说,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与其花工夫打打杀杀,不如治好国家传千秋伟业。
难道你说的话,就没有一句是真心的?
你真想逼得我们,兵戎相见,永不留情?
恋次被关在了天牢,而露琪亚身份特殊,则只是被软禁在宫内。
一护想去天牢探望恋次的时候,却被一个百夫长拦住了,他说若是没有陛下的指令,他不敢放一个人进去看阿散井恋次。
一护只能作罢,回到宫中去找露琪亚。
太子东宫哀乐呜咽成片,相距不远的茗香殿正好能听得清楚。一护不知道,露琪亚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她明明只是个柔弱女子——公主,公主代表着身份高贵与锦衣玉食,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头,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本以为自己看见露琪亚的时候,她会是一副崩溃了的样子。哪知道一进茗香殿,却看见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公主的气度维持得很好,脸色也就是苍白了些,仅此而已。
一护并没有见过露琪亚几次,这次才近距离的看清楚了这个女子。
果然是个秀气美丽的女子,眉宇间的气质与白哉很像,不过似乎更为忧伤。她穿了素白的衣衫,简单梳成的发髻仅插了一支玉钗,这么看来,比当初在景国盛筵时见到的她要顺眼多了。
“黑崎将军,”露琪亚淡淡一笑,显得越发凄然,“谢谢将军还能来看我。”
“好说。”一护挠了挠头,实在有点受不了女人用这种快哭出来的表情看他,“对了,公主,我来是想问你一点问题。”
“请讲。”露琪亚颔首。
“我想请问你,我们殿下……临死前……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面前的露琪亚神色一颤,沉思片刻,回答道,“那天……海燕殿下突然出现的时候,我和恋次都不知道他是何人。可他一上来就将我抱住,喊我‘都’。恋次怎么说,他也不放手,甚至动作更无礼了。于是恋次就愤怒了,然后就……”
“公主,你说的是真的?”一护一扬眉。
“都到了这般田地了,我还怎会骗你。”露琪亚苦笑道。
那这就越发奇怪了,海燕殿下又没有中毒,怎么会把露琪亚错认成了都?这些事连起来太说不通了。
“黑崎将军,既然我如实回答了你一个问题,我是否也能拜托你一件事?”露琪亚问,“我能不能拜托你,去看看恋次?”
“恋次被关在了天牢,连我也不能进去。”一护摇头,“不过我会尽力。”
“拜托将军了。”露琪亚欠身行了礼。
一护发现她行礼的时候,身体在微微的颤抖,显然是担心恋次担心得要命。的确,她又是临国公主,横竖也就是关了两天遣送回国。而恋次呢?动手的人是他,夜一要收拾,当然也得先收拾他。
他的处境,想必是极为凶险了。
别了露琪亚,一护回了定国候府。
他那总是神采奕奕的爹,如今也是愁眉不展坐在桌前发呆,听见他进来了,略微抬起头来与之对望。
“听说你去找了雪仪公主?”
“是。”
“有何消息?”
“爹,”一护突然下了决心,“请借我密主腰牌一用。”
“你还想去看看那阿散井将军?”一心问,“你与他们,有私交吧?”
“恋次是我的朋友。”一护诚实回答。
“原来如此。”一心沉吟片刻,“晚上我正好要去天牢一次,你当影卫时候的衣服还在吧,扮作我的护卫一起去吧。”
“谢谢爹。”
“真是……”一心露出了他难得出现的慈爱笑容,“和我客气什么,去吧,看看你的妹妹们去,她们可想你了。”
一护行礼之后走了,一心看着他的背影暗自感叹,这个孩子……怎么变了这么多?
以前他总不会这么恭敬的说话,父子两个一般见面就打,非要打得分出胜负才罢手。空座城的人都说了,定国候父子俩的感情,是打出来的。
怎么去了一次景国,就变了呢?
到了晚上,一护又重新穿上了那一袭黑衣,用黑布掩住口鼻,带上了影卫的腰牌,便与一心一同出发。
一路上父子两个都没有对话。因为影卫出动的时候,除了密主,其他人都不能开口。
到了天牢,又有人拦阻,可是一心一亮腰牌,侍卫们便放了他们进去。
影卫密主在晟国,是唯一可以违背国君命令的人。
天牢里,漆黑一片。旧时一点沉痛的记忆袭来,便是一护,也有点心惊。
那时困在酒窖里,似乎也是这般,永不停歇的梦境,身与心纠缠的疼痛,那的确是他最不想回顾的一件往事。
恋次的牢房前,有一处天井,有月光透进,恋次一身囚服,坐在地上发呆。
“你自己看着办吧。”一心突然开口,“这家伙我问过了,我觉得也问不出什么了。”
一护扯了面罩,走到天牢前面,唤了声,“恋次。”
恋次转过脸来,却是惊喜非常,“一护,你怎么来了……你是影卫?”
“曾经是的。露琪亚托我来看你。”
“露琪亚……她……好么?”
“她很好,让你放心。”一护笑道,“我相信这件事另有缘由,定会努力查清楚,还你清白。”
“多谢了。”恋次点了点头,“也不枉我们曾相识一场。”
好风如水。明月若霜。
晟国的夜,要比景国好看多了。天空要高一些,星辰要多一些,便是月亮也更亮一些。
一护又躺在屋顶上看星空了,从小只要他一心烦就会这么做。
看着月亮,他又想起离开景国前,他曾对白哉说,如果思念,就抬头看月这样的话。
不知道白哉现在在看什么呢?是在与他“千里共婵娟”么?
虽然这些事他还没有头绪,但还是决定相信白哉。
一护决定相信白哉的真心。
从第一次在景严城外的相遇开始,到他在龙座上对他轻笑,再到酒窖外他焦虑地走来的模样,最后到同试“锁情”时他脸上那种深刻的喜悦。
那样真挚的情感,应该是伪装不来的罢。
朽木白哉,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可是假如让我知道了你骗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章十三 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春雨停了许久,夜空的乌云散尽,渐渐露出了星辰。
白哉坐在花园里,看了许久的夜空。陪着的侍者们都倦得不行,可白哉却没露出一点想走的意思来。
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这样的思念,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
方才日番谷已经前来通报,说是晟国新立了储君,便正是左将军黑崎一护。
原来,何尝是你不明白世事弄人?
说什么还来相见,原来不过是我们自欺欺人。
那日在乾元宫的屋顶,你与我在屋顶之上仰望夜空,星辰扑满,月影流晖。我与你,真的只有那么短的情缘?
一护。
一护啊一护。
将军的护甲,变作了王储的锦袍。
沉重的盔帽,却化了金丝编作的金冠。
坐在夜一陛下的下首,一护面无表情的看着群臣的跪拜。
他们说,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数十天前,他还是将军,海燕殿下还活着。他、殿下还有石田学士和茶渡右将军一起在宫中行走,来往的臣子们也这样对殿下说。
殿下千岁。殿下千岁。
这话真跟魔咒一样,听着就让人头疼。
海燕被追封了安裕王,入土那天飞扬着的纸符,便好像给空座城下了一场大雪。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年他第一次面对与海燕殿下。
刚学好了平生的第一套剑法,对上殿下却输得无比凄惨。海燕蹲下身来,扶起倒在地上的一护,“下次再来,我还与你打。”
最近……已经很久没有输过了。真的,还想再输一次呢。
临别前,他还与殿下邀刀,殿下笑着说,得了吧,我好久没有赢过你了,再比还有什么意思?
怎么……没有意思了?你凭什么说没有意思了?
真的,还想再输一次呢。
白纱早变作了金幔,随风舞动之时,隐约透过春意阑珊。
那年秋光好,桂花香漫空座城,海燕殿下冲他微笑。
欲买桂花同载酒酒。
终不是、少年游。
做了储君,自然不能再留在护国候府了。曾经的东宫,还没有打点好,夜一吩咐下人收拾了锦央殿,让一护住着。
夜一知道一护心中不甘愿着呢,特地还与一护说,左将军的兵符你先留着,位置也为你空着,想带兵打仗我也不拦你。
一护点头,却是恭恭谨谨,回了一句,“多谢陛下了。”
夜一叹了一口气,“你与我,终于也这样了。”
一护看着夜一,很是不解。
“你这次去了趟景国,真的变了很多。你好像……真的长大了。”
这句话,是第二次听人说了。
一护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变在了哪里。原来不明白的,他还是不明白,多明白的,也顶多只有一项情。
白哉,我好像不能去见你了呢。
本来还想着,见了陛下就与他说,说如今章国蠢蠢欲动,边关怕有危机,他打算去边关镇守。再不成,就从实招来,说他喜欢景王了,不去看他就不行。反正陛下素来也奈何不了他,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