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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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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从地铁口出来,随便的一个地铁出口,因为我并没有方向。我手里拿着一份刚才在地铁里买的报纸,上面岗位很多,但是,有的薪水太低。接着,我又走了几家人才市场。
人才市场并非如报纸上写的那么热闹,从狭小的门栋进去,上楼,里面冷冷清清的;还有的人才市场干脆关了门,从铁栅栏里望进去,透出一股陈腐味儿,没有一丝活气。我在一处花坛边坐下,继续搜寻报上的招聘启事,倒是有个殡仪馆的美容化妆师职位薪水较高,而且,还提供午餐。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在楚江的时候,我一直想写一部反映殡仪工人的小说,现在,为何不去试试呢?这样一举两得,既体验了生活,又有经济来源。动心的同时也有些犹豫,我当然明白殡仪馆美容化妆师的含义是什么,不仅要天天面对死人,而且还要抚摸他们,为他们装扮。
死亡仅仅是一种仪式,从某一地走向另一地,就像与出生一样,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这样一想,我把报纸放进包里,我心里有了一点儿底气。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收拾好自己后,手里拿了那张印有某殡仪服务有限公司招聘广告的报纸,出了门。我虽然从没有做过这一行,但是,还是聪明的,要说美容,那可是我无师自通的强项。现在所要准备的,是我的心理,如何从容地面对尸体。我信心百倍,凭自己的年龄学历和形象,只要我想拥有这份工作,应该不成问题。爷爷火化的时候,我在殡仪馆里呆过。骨灰盒是齐大林抱着的,遗像是齐微林拿着的,我和齐二林是女孩,没有资格拿,只夹在人群里,听乐队和鞭炮把死亡的过程渲染得让人泪如雨下。
殡仪服务有限公司显然很不好找,它的招牌掩映在绿树丛中,但不走近是看不见的。一路上,我又不好开口向人打听,怕犯忌讳,只得自己埋头找,当那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出现在面前时,我眼睛一亮,穿过夹着松树的林阴道,看到了办公大楼。我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在里面转了转。进口处的牌子上写着火化间、冷藏间、吊唁厅三行字,旁边的登记处窗口上方,我看到了殡仪服务的四个步骤:一,请出示死亡证;二,将三联单送营业厅;三,将骨灰盒送往骨灰发放处;四,等候骨灰。对面的营业厅里摆满了骨灰盒,紧挨着营业厅的有平安厅、安祥厅、守灵别墅、福乐宫、天乐宫等。
我来到办公大楼,一楼有间办公室挂着接待处的牌子,我走进去,问应聘的事情。回答说人事处在二楼,找周处长。我又来到二楼,人事处果然坐着一个人,大概就是周处长了。当我表明来意后,周处长说:这个岗位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现在招聘的最低门槛是大学本科。你知道,现在竞争很激烈,现在临时招聘一个美容师只是因为这个位置的师傅患病住院了,当然,如果你做得好,也是可以继续做下去的。我说:“作为女人,化妆是不难的。况且,我可以跟着师傅学。而且,我是个已婚女人,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也不会中途休婚假产假什么的,很单纯。”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2)

很显然,周处长被我的理由打动了,特别是我不会休婚假产假这一点。再说,单位现在也很需要有一名女殡仪工。他把烟蒂插进烟缸,果断地说:“好吧,下周一上午九点来。你住得远吗?”
我说:“我临时住在招待所,这个周末准备租离这近点儿的地方。”
周处长说:“那就好。其实,这个岗位还是不错的,你很幸运。”
我笑笑说:“谢谢您,我这就准备。”
“你先填表,不过,是有试用期的,你考虑好再填。我等会儿过来。”
我在办公桌旁的一个椅子上坐下来,拿过笔,开始一格格地填,办公室的墙角,堆着一箱饮料,我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继续填着。不一会儿,周处长进来了,他接过表,看了,对我说:“唉,也不容易,一个女人在外面。好吧,周一见。”
我起身告辞,说:“周一见。”
走出办公室的大门,我有点儿不相信,没想到这么顺利。对于自己的选择,我觉得庆幸:毕竟,马上就会有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这份工作因为它的恐怖和不受欢迎,还暂时没有多少人和我竞争。我还从没有亲手触摸过尸体呢,想想自己即将每天和尸体打交道,我想象不出那种感觉。也许是以前喝的酒为自己壮了胆儿,竟敢接下这活儿。
怕又能怎么样呢?是我自己的选择。
119
出殡仪服务有限公司,我拐进附近一个胡同,想打听此处有无房子出租。打算在北京呆下来,租房要划算得多。
胡同里略有些冷清,灰墙上面仿佛歇着一层层薄冰,行人也很少,偶尔一二辆车不紧不慢地开过。见前面的十字路口的拐角处有间电话亭,我忙上前向打听。
“大爷,你知道这附近有房子出租不?”
老大爷正在整理报纸,见我问话,抬起头来。明白我是要租房,说:“你要租房?有间房到期,人家走了,正准备租呢。”
我一听,兴奋起来,忙问:“大爷,我正在这附近找房呢,您能不能帮帮忙?”
“谈不上帮忙不帮忙,我也是别人委托的,做生意嘛,你什么时候搬?”
我问:“不知道您这房是什么价钱?”
大爷说:“房里有家具,也可以做饭,人家说的价钱嘛,一个月不能少于一千。”
我说:“一千?好像……”
“姑娘,你大概是刚到北京吧?这个价钱不贵。不信你去问问别人。”
我说:“大爷,您能不能先带我去看看?”
“好,你等等,我去喊老伴儿来看一会儿。”说着,大爷朝那边招手,过来一个太婆。大爷就带着我进了巷子,左拐后到了一个门栋停下来,指着楼上说:“就在三楼,去看看。”
很粗糙的一个房间,与我以前的家不能比。房门外,竟还有个很小很小的厨房和厕所。大爷指了指厕所说:“不能在里面大便,只能小便。”
我并不十分满意,但是,现在再去找新的住处,我已没有那份热情了。我说:“大爷,您这房很粗糙的,除了有几样旧家具。您看能不能再少一点,八百怎么样?”
大爷看了看我,说:“这不是我的房,人家街坊小乔拜托我打听的,我不能当家,再说,人家也是等着这房钱过日子呢。”
我说:“好吧,那今天搬过来,您看行吗?”
“那有什么不行的?今天搬过来,房租就从明天开始算。等会儿你来了,就到电话亭那里拿钥匙,你知道地方的。”大爷在转身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顿了顿,说:“美容院里做。”
大爷笑眯眯地说:“难怪干干净净的。”
我跟在大爷的后面下了楼,楼梯间光线不怎么透明。我终于有了归宿感,一个可供自己落脚的蜗居,天黑的时候,可以掏出钥匙打开门的地方,尽管这个地方破落不堪。
我在胡同口的一家小吃店里要了一碗馄饨,胡乱吃了,紫菜叶还搭在喉咙里,痒痒的,肚子充实了一些。坐车赶到招待所退了房,回到大爷的电话亭时已近黄昏。我安顿好;躺在了床上; 今天是周五,我有两天的时间去整理自己。新岗位充满挑战,已经别无选择,我想,放低要求吧,先在北京活下来再说。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3)

一个大衣柜正对着床,镜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有某种魔力,我不敢通过镜子打量自己。即使不看,我也能知道自己已经变成怎样的一个女人,疲惫、阴郁、寡言……我靠在床上盯着墙上的梅竹图,苍老的颜色,古色古香,但挂在这样的房间肯定是不合时宜的。环境的变更使我的生活质量突然倒退了将近100年,并且在48小时之内我必须转换角色:从公务员到殡仪工人。
120
电话响了,宝宝说:“老妈,北京好玩吗?笔会什么时候结束?”
我对宝宝撒了谎,说我来北京是参加鲁迅文学院的学习和长篇小说笔会。我说:“妈妈刚来呢,哪里那么快结束?我知道宝宝是个乖孩子,所以放心出来。”宝宝说:“那当然。那你好好在外面写,不许偷懒哟!……”宝宝后面的话,在我耳朵里忽然模糊了,我突然很想念她。
“你爸呢?”我问。
“我在学校宿舍里,刚才电话时他还在琴房里。”
没有谁会料到我所找的一份临时工作竟然是殡仪馆的美容工。至于我当时的心理,既有自虐的成分,也有冒险的冲动,还有,我渴望近距离地面对死亡。
带我的师傅叫周明生,一个干了30年整容师的老人。
在与周师傅见面的第一天,休息的空档,周师傅洗了一个苹果递给我吃,我的手迟疑着伸不出去,一点点食欲都没有,但是,又不能不接。周师傅仿佛故意考验我似的,在他的注视下,我的嘴唇贴着冰凉的果皮,好像手里拿的是块石头难以下口,终于咬了第一口,果肉在口腔里没有任何滋味,明明新鲜脆甜的水果,咬在嘴里竟然有股腐烂的味道。想到周师傅那双抚摸过无数尸体的手,顿时,我胃里一阵翻腾,想吐,但我不得不死劲咽了一口唾沫,强行吞下了。见我吃完,周师傅笑眯眯地说:“你过了第一关。”
吃过饭,周师傅带我去给死者穿衣和化妆,周师傅让我站在他旁边。我看见周师傅手拿剪刀把尸体上的衣服剪去,僵硬的黄中带白的肚皮就出现在眼前,我刚吃下去的饭在胃里又一阵翻腾,周师傅看看我,慈祥地说:“过一阵就会好的。”又接着说,“小齐,这算什么?记得几年前我们处理空难的遗体,那时候我还不在这里,组里人全部到岗,干了半个月,吃住都在殡仪馆里。当时运来的尸体面目全非,正是夏天,散发一股股呛人的血腥味和腐臭味。所以,要想手艺精湛,除了要懂得美学知识外,给一些死于意外的尸体整形还要懂得雕塑技巧……”我不住地点头。
“来,帮帮我。”周师傅要我帮忙,我走过去,塑胶手套没有传出手掌的一丝热度。
第一天是漫长的,后来的日子,渐渐就习惯了。
坐在值班室休息的时候,整容组的几个人爱开开玩笑。小杨40多岁,和我差不多年纪,他对我很好奇,问我为什么干这没人干的活儿,我笑笑,说:“我从来就没觉得这个工作有什么不好,我们是人生终点的美容师,那些美容院的美容师,他们的妆化得再好,第二天都要被洗掉,而我们化的妆,却是死者亲人永久的记忆。”
周师傅说:“小齐说得对,我做了30年,之所以能做下来,就是因为我悟到了这个道道儿。卑贱的不是人的工作,而是人的心灵。”
张林说:“就是就是,当初我选择学习现代殡仪与技术管理专业,就是想挑战自己,我是个无神论者。”
我很喜欢这种工作氛围。在工作台前,凝神定气,全神贯注地为死者服务;八小时之外,说说笑笑,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在这种看似平淡的生活中,我慢慢学着进入生活的实质,我虽然曾被伤害,但是,我不会去仇视别人;任何时候,我都不会失去对生活的希望。
一个傍晚,我正在房间里写我来到北京后的第一个中篇《招待所》,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起身开门,一个40多岁的英俊男人,他说姓乔,是我的房东。他说有什么事情可以跟电话亭的大爷说,现在他不住这里,不过,每个月他会来收房租。离开时,他再三嘱咐我注意别堵塞下水道,否则很麻烦。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9章(4)

他离开后,我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没见过这么帅气的房东,偶像似的。
很多次,我长时间看着钟新的电话号码发呆,终究打消了和他说话念头,但我知道,我内心一直有种隐隐的期待。
接到钟新的电话时,我正在距离殡仪馆尸体冷藏室不足10米的值班室与其他几个整容师一起吃饭。我放下饭盒接电话,一听,是钟新,心里乱蹦起来。
钟新说:“小莹,今天我没课,你有时间么?”
我说:“有事吗?”
“想请你吃顿饭。”谁也不能否认吃饭不是事情,相反,吃饭还是大事情。
我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周师傅说:“小齐,怎么啦,出啥事了?”我难为情地笑笑,不置可否。
从钟新的语气中,我已经嗅到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一股暗流翻涌的势不可当的情感狂澜,它将席卷而来、吞没一切,这既是我渴望的,又是我害怕的。我犹豫了一会儿,说:“好的,等我下班吧。”
121
出租车飞快地向钟新所说的名人咖啡屋驶去。
走向钟新的一刹那,我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任何词语与色彩。然后,看见钟新的手,它宽厚温暖,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我,那种力度使我害怕。刹时,我的手被融化了,热度通过我的掌纹、胳膊、慢慢传递然后渗透到我的心脏。
钟新说:“小莹,我们不喝咖啡,咖啡苦。找个地方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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