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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情景，永远铭刻在我心深处。
第十四章
1
车子行驶在香樟树的阴影中。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透过车窗的玻璃，在我们的身上涂上一层不规则的零碎的梦魇般游离的颜色。一场游戏一场梦，游戏草草结束了，梦却是姗姗不肯醒来，粤都的那场靡靡秋雨，已经把我的心浸润得冰凉剔透。我偷偷瞥虹云一眼，她漂浮在我身边，她的脸上绽放着笑容，那笑容就像此刻杭城的天气——没有云翳，没有杂质，月光一样的皎洁和晴朗。
“灏儒，你身体不舒服？”虹云关心地问我。
“没什么！可能是刚下飞机，一时适应不过来。”我不敢正视身边那张容光焕发的面容，只得把眼睛转向车窗外，望着路旁的香樟树一排一排无止境地向后推移。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虹云悄悄抓住我的手。
“10月8日！噢，好像是我弃文从商一周年。”
“还有呢？”虹云的眼中充满期翼。
我想不起来。或许我压根就没去想。我的脑海里除了靡靡的秋雨还是靡靡的秋雨。我只能抱歉地摊了摊手。
“唉，你啊，一天到晚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了，别猜迷了，等下你就明白了！”虹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在我的手上轻轻捏了一把，及时转换了话题，“哎，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
“公司里的事你拍板就是。”
“我想把公司的房子买下来。”
“需要多少资金？”
“200万左右。这笔钱我们现在还凑得起。”
我的眼里露出疑惑：“那……别墅不买了？”
“以后再说吧！我算了笔帐，公司营业用房年租金是40多万，把房子买下来，购房款按银行贷款同期利率计算，最多才10多万，更何况房子天天在增值，尤其是市中心的店面房。”虹云掏出几份合同书，在我的面前抖了抖，“喏，萧总，你过目一下，这是房产购置合同。”
我笑着说：“你这不是先斩后奏！”
“现在翻悔还来得及，过了这山就没那水了。”
“既然你潘总志在必得，我没话可说！”
“这么说，你同意啰！”虹云还真是个急性子，话还没说完，她已掏出笔等着我签字。
虽然我的梦还没有完全清醒，虽然我的心里依然下着靡靡秋雨，我们的工作效率还是不错的，下了飞机才10多分钟，一桩标底为200多万的大买卖就大功告成了。不知不觉间，车子已来到西子湖畔，依依的垂柳，空朦的山色，绮旎的湖光，天上的那轮月亮，水中的那轮月亮……眼前一幕幕熟悉的漂浮而过的景色，突然让我有了一种亲切感，而这种感觉就像天花病菌一样迅速地在我的身上扩展。在这种细菌的作用下，我意识中的某些部分逐渐开始活跃起来……
车子稳稳停在花港酒店的停车场内。
我跟着虹云进入酒店的大门，燕燕、彭亚筠、老殷等众多熟悉的面孔立刻在我们的面前绽放出最美丽的笑容。心爱的女儿把一束鲜艳的玫瑰递到我的手上：“爸，妈，祝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今天是我和虹云结婚10周年的日子。这一刻，我终于大彻大悟。我渐渐读懂了虹云的良苦用心：10年前的细雨把我们邂逅在花港的牡丹亭下，今天她之所以急急地把我从粤都的秋雨中拉回来，之所以把庆祝活动安排在这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让我重温旧梦啊！
歌舞厅内彩灯闪烁，舞曲悠悠，舞步翩翩。
司仪小姐用甜美的声音为我们送上一份深深的祝福，乐队为我们奏响圆舞曲《永堕爱河》。我拽住虹云的身子滑入舞池，随着舞曲旋律的跌宕起伏，我们时而深情相拥，时而翩跹翻飞。虹云的情绪亢奋到了极点，脸上荡漾的笑容，腮上开放的桃花，同10年前我们邂逅时一样的娇嫩和妩媚。
我的眼眶渐渐潮红。
粤都秋雨中的那份失落，变成了深深的内疚。虹云把脸贴在我的脸上，她听懂了我的心声。两沫滚烫的泪水从我的脸颊上淌过，宽宏的泪和悔过的泪交错在一起，互相分不出彼此。舞曲悠然而止的时候，我火热的嘴唇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我拉着虹云的手步出舞池，婷婷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恭恭敬敬递到我的手上。我小心翼翼地撕开上面那一层层的锡纸，露出一个精工制作的小玩具。这是一个男孩和女孩亲嘴的小玩意。这个小玩意让我瞠目结舌，让我超越时空和地理的界限，让我想起露露房间中的那张画，那张有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亲嘴的画，男孩低着头，女孩踮着脚尖，手中攥着放飞气球的引线……
“爸爸，喜欢吗？”婷婷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拿着婷婷的礼物木木地愣着，好一会才勉强把思绪从遥远的粤都拽回来：“喜欢，当然喜欢！”
虹云觊我一阵，什么也没说。我拉过她的手，踩着《请跟我来》的节拍，再次在舞池中旋转起来。为了掩饰，为了表白，或许为了补偿……我说不清楚。
我真得说不清楚。
2
粤都那边总是让人揪心。那么多的案头工作岚岚应付得了吗？其实，我的心里明白得很，这些天真正令我牵肠挂肚的到底是什么？安检口的那一幕招之即来，挥之不去……完全走出粤都那场迷离的秋雨，那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我做不到，我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一个礼拜后，我便匆匆告别了虹云，乘上了南下的航班……
办事处里静悄悄。
岚岚帮我卸下“卡丹璐”，漂亮的长发在我的空间里飘来飘去。她把这几天整理的音像资料一一呈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对她的担忧是多余的。她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她的工作无可挑剔。看完资料后，我没有吱声，没有表态，我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然后在沙发上挪了挪沉重的身子，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岚岚的声音：“萧老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我依然闭着眼睛，我的表情很平和，“露露呢？”
“一直没来上班。刚才我还给她打过电话，没人接。”岚岚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沉重得让我能触觉到她的鼻息，“露露姐到底咋了？我来时她还是有说有笑的，可……哎，你俩……”
我苦笑着，淡淡的：“分手了！”
“分手了？”岚岚猛地抓住我的手，大声咋呼，“这怎么可能呢？不，不可能！”
我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她怅然而笑：“迟分不如早分，爱得愈深，痛得愈深。”
“露露姐一定是误会了，我这就去找她！”
我扯住岚岚的衣角：“你找她干吗？解释？做说客？我早就说过，不关你的事，不要给我添乱好不好？”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嘴角挤满勉强的笑容，“我倒觉得是一种解脱，无牵无挂，多好。哎，这边情况如何？”
岚岚慢慢抬起头：“戏曲版和故事版的封面昨晚已上机印刷，《经典音乐》系列的文字资料全部整理完毕。按照你的要求，对每件稿子都一丝不苟地进行了反复的校对，我还亲自把小样送到18楼征得了谢老板的认可。”
“OK，进步很快。”我再次拿起身边的资料，比较认真地翻阅了一遍，发出了由衷的赞叹。我期望岚岚也能和露露一样，成为我不可缺少的一只臂膀。
岚岚的脸上立时容光焕发：“谢谢萧老板的夸奖！哎，谢老板叫我们到18楼吃晚饭，阿坚6点过来接。”
“嗯！”我点了点头，提着行李到了自己的房间。掀开窗帘，打开全玻门，让外面潮湿的散发着桂花芬芳的空气蜂拥而入。我贪婪地吸吮着，我希望这样的方式能冲淡恋恋风尘中的某些印痕……
外面下着雨，淅沥淅沥淅沥。
今年不知乍的，以往秋雨绵绵的江南杭城最近倒是晴空万里，过去秋高气爽的华南粤都却一反常态淅沥不断。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种好兆头？
3
“萧老板，有人找你。”岚岚的声音从客厅飘过来。
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男的是20多岁的“小白脸”，丰姿潇洒，气宇轩昂，飘飘有出尘之表；女的是位30多岁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身体有点臃肿，胸前两团滚圆的肥肉似乎要从紧身羊毛外套中绷出来，脸长得很是标致，笑起来有两个挺好看的酒靥，要是嘴唇上的口红抹得稍微淡上一丁点，那种妖而不艳油而不腻的效果或许能迷死人。
“半老徐娘”见我从房间里走出，赶忙给我递烟：“萧老板，你好，电话里听过你的声音，人长得果然同我想像的一模一样，温文尔雅，风流倜傥。哎，不记得我了吗？”她慢慢点燃一根烟，很悠闲，很娴熟，很有专业水准，一缕轻烟在她的指缝间袅袅流淌。
活生生呈现在我眼前的完全是一个熟悉的形象，虽然我们才第一次照面，然而她的声音她的笑容她的姿势都自然而然地让我联想起“大舞台”上的“吸烟裸女”：“您是……房东吴小姐？”
“Yes！”吴小姐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耀眼得像夜空中的星辰，“这位就是我电话里向你介绍过的许老板，他想在你这儿进点货。”
“希望萧老板能多多关照！”“小白脸”细嫩的脸蛋红里透白，呈现出一种女人们比较心仪的颜色。
我满脸堆笑：“好说，好说，既然是吴小姐引荐的，一切都好说！岚岚，拿封面样品让许老板提提意见。”
趁“小白脸”和岚岚谈生意的空隙，我和“老姑娘”开始在各个房间里溜达起来。进了卧室，“老姑娘”的眼光便像蚂蝗一样死死吸附在“大舞台”里“吸烟裸女”的身上。她点燃一根烟，美滋滋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灰蒙蒙的烟雾：“萧老板，你是艺术家，我想听听你对这幅画的评价？”
“惟妙惟肖……”话一出口，我就发觉这样形容不是很妥帖，连忙掩饰，“脸部很逼真……”
“不只脸部逼真，所有部位都淋漓尽致。”“老姑娘”打断我的话，她的眼神和话语一样具有挑逗性。
我知道，日复一日在“大舞台”上扒光衣裳的“吸烟裸女”此刻正向我耀武扬威。我多少也见过一些世面，应付这种场面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干脆一边欣赏“吸烟裸女”，一边用甜言蜜语投其所好：“吴小姐身材匀称，该凸的凸，该凹的凹，酥胸粉腿，美不胜收。”
“萧老板夸奖了！这是一位知名画家给我画的，当时我就躺在这张大床上，画家整整为我忙碌了两个昼夜。”“老姑娘”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不能自拔，她赤身裸体侧卧在“大舞台”上，慢腾腾地抽着烟，慢腾腾变换着姿势，台顶的灯光肆无忌惮地泄露着她身上的每一个细微部位，画家瞪大贪婪的眼睛指手画脚挥毫涂鸦，“时光如流水，一晃已是6年，现在人老珠黄，画中的身影已一去不回返，红颜与壮志，叹息此流年啊！”说完这番话，一种顾影自怜的失落在“老姑娘”那张渐渐变得暗淡和忧郁的脸上越来越清晰。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卿云烂兮，纠缦缦兮。吴小姐韵味犹存，风光依旧，大不必如此长磋短叹！”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喔！”我的甜言蜜语恰似一剂强心针，在它的作用下，“老姑娘”的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先前那种星辰般耀眼的及至的颜色，她眯眼“咯咯咯”浪笑一阵，突然话锋一转，“哎，在我这儿还住得惯吗？”
在我这儿……什么意思？这话有些暧昧，容易让人产生菲菲之想。好在没外人，也不必太在意。我淡淡一笑，把话说得轻松而诙谐：“挺好，量体裁衣定做一般，更何况时时刻刻有‘吸烟美女’温馨相伴，妙不可言。”
“老姑娘”“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用痴迷迷的眼睛瞧我一阵后，用同样风趣的话语回敬：“可惜看看明艳艳，摸摸平坦坦，中看不中用。”
“口干舌燥之时，望梅止渴也是好事。”
“不至于吧！凭萧老板的条件，身边不美女如云才怪哩！”
“但愿吧！只是目前桃花尚未盛开。”
“岚岚姑娘秀色可餐，你萧老板应该知足啰！”
我笑着澄清是非：“吴小姐真会开玩笑。我和岚岚之间大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你可不能平白无故冤枉好人喔！”
“哦，那一定是你的眼光太高了。”“老姑娘”蹩了蹩眉头，悠忽忽地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唉，我也一样，孤灯只影空守漫漫长夜。人生天地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寂寞时就给我打电话！”她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
我一笑了之：“好啊，到时可别搁我的电话喔！”
“翘首以盼！”“老姑娘”的脸上光焰逼人。
回到客厅，岚岚和“小白脸”的生意已经OK。我卖了个人情，在货单上打了个不大不小的折头。我对岚岚说：“你把货单传真给18楼，通知阿坚马上发货。”
“老姑娘”临走时，给我一个极为亲密的动作。
4
18楼的大门敞开着。
谢港宏亲自挥瓢弄铲，忙得不亦乐乎。
神龛上萦绕的香烟和厨房里飘出的香味交织成一种无以言喻的味道。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