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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头催得紧,可是这一时间,去哪找凶手?”那捕头叹了口气,“那些死者,被剃了头发——死状偏又这么古怪。”
初夏听得出了神,透过竹帘望过去,却见那何捕头周围愈来愈多人聚拢,显是因为好奇,七嘴八舌的开始询问。
因成了众人的焦点,何捕头喝了口茶,微胖的脸上露出几分得意,慢悠悠道:“你们有所不知啊……这案子可不简单。”
“怎么个不简单?”
“何捕头别卖关子了!快给咱们讲讲。”
何捕头咳嗽了一声,有意压低了声音:“昨日县衙来了个老捕役,恰好听说了最近竹林弄连发凶案,他脸色唰的就雪白了,连声说是鬼。”
茶馆里愈发寂静,有人听得入神,洒了一手热水,哎呦一声唤了出来,立时召至不少白眼。
“你们猜是怎样?原来十数年前,这竹林弄是唤作绿柳巷的。当年就是有个姑娘就是这般的死法——还被人放了把大火,烧了整条巷子。据那老捕役说,十几年前那一晚,好几个人,都亲眼瞧见了有厉鬼在索命!”
第二十二章(下)
有人颇为夸张的倒吸凉气,颤声问:“什么……厉鬼?”
“索命的厉鬼啊,吸一口气,你的命就没了!”何捕头说得绘声绘色,“唉,当年那姑娘一死,晚上就烧了这一把古怪的火啊,两日之内,巷子里竟死了八十七个人。那些看到厉鬼的人,有些是附近的街坊,第三日上,也都死了。”
初夏听得很入神,半边身子都快移出凳子外了,因那何捕头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她便隐隐约约有些听不清楚,心下不禁大急。
呼……
这般煦暖的春日里,初夏忽然觉得颈后有丝丝的凉意。她想起那何捕头描述的厉鬼吸人元气,浑身寒毛直竖,战战兢兢的回头看了一眼,公子正淡然的喝茶,什么人都没有。
初夏伸手摸摸自己的后颈,又微微坐直,继续听那何捕头讲些什么。
“我说何捕头,绿柳巷那么长的巷子,难道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这个嘛……”何捕头沉吟了一会儿,又开始卖关子了。
“呼……呼……”
这一次初夏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颈后有一阵阵的寒气,她浑身僵直,只敢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自己的鬓边的发丝,果然一颤一颤的。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惊得茶馆众人慌作一团。
那尖叫声是从雅座发出的,伙计慌慌张张跑去门口问道:“客官,有什么事么?”
隔着竹帘,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传出,平静无澜:“无事。”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围着何捕头道:“继续说。”
何捕头却看了看辰光,摇头道:“下次下次,我得去轮值了,唉,这世道,可真不太平。”
雅座内却是一片狼藉。
初夏双手抱住公子的脖颈,死都不肯放开。公子一手揽住她,一边低声安慰道:“不是鬼,是青龙逗你顽呢……”
初夏一回头,果然瞧见青龙站在自己身后,一脸被惊吓的表情,当下羞怒交加,顺手抓起桌上一枚大梨,狠狠的砸了过去。
青龙轻而易举的接下了,顺便咬了一口,笑嘻嘻道:“初夏,你的胆子还是这么小……这世上哪有鬼!”
“你……你!”初夏站直了身体,小脸涨红了,“刚才第一口气,也是你吹的?”
“呃……”青龙瞟了公子一眼,没错,当时他是悄悄从窗外翻进来,轻轻吹了第一口气。不过当时公子自然是察觉的,可他没说话,似乎是默许的。
“是不是啊?”初夏又追问。
“是我,你回头的时候,我已经钻到桌子下去了。”青龙很是为自己灵活的身手得意。
初夏冷眼瞪着他许久,方转了头,直直看着公子:“你也不是好人!”
公子微扬眉梢,难得笑得有些无辜。
“你分明看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初夏怒气冲冲的说完,转身便走。
“呃,公子……她的脾气越来越大了……”青龙心有余悸的看着初夏的背影,心道,连公子都敢吼。
公子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粒花生,轻轻一弹,那粒花生如同铁菩提一般,带了疾风,直直射向青龙的胸口。
这力道与认穴的方位,可不是刚才初夏胡乱扔出的水果可比。青龙心下大骇,却见那花生迅捷无匹的往自己璇玑穴上撞来,只能仰身避开。第二粒却又紧接而至,这一次青龙避无可避,巨阙穴被扫中,他便僵立在原处,动弹不得了。
公子站起身来,径直往门外走去。
青龙眼巴巴的看着他,在他经过自己身边时,可怜道:“公子……”
公子停下脚步:“怎么?”
“你就这么扔下我啦?”青龙哭丧着脸,估摸公子的力道,没有半个时辰,这穴道解不了。
公子却丝毫未心软,淡淡道:“你这城门失火,我却当了回池鱼。”言罢,头也不回,径自出去了。
青龙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只能苦着脸,摆着个可笑的姿势,站在雅座中,一动不动。
伙计进来收拾,却见他杵在那里,不由惊道:“这位爷,你……这是?”
“他娘的,看什么看?滚出去!”青龙一腔怒火,大吼道。
伙计吓了一跳,赶忙儿的出去了。
却听屋外一阵娇俏的笑声,一个穿着藕色衫子的少女闪进来,瞧着青龙这窘迫的姿势,不紧不慢的看了一圈,道:“公子如今功力又大进了。”
“还不替我解开!”青龙怒目而视。
白雪却在太师椅上坐下,一手托着粉颌,不急不忙的尝了颗青梅。
“喂,你瞎了!”
夕阳落在白雪身上,少女兀自笑靥如花,她抿着青梅,柔声道:“小青龙,总有一天,你会笨死的。”
青龙索性闭了眼睛,不再理她。
“你说你去招惹初夏,公子为何不阻止?现在反倒点了你的穴,将你撇在这里?”
“公子的心思我怎么猜得到?”青龙忍了又忍,终于大吼。
“姐姐告诉你是怎么回事。”白雪轻柔一笑,“公子啊,就等着你吓吓初夏,他呢,美人在怀,何乐而不为?”
呃……青龙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公子怎么是这种人?
“结果呢……小初夏发脾气啦,公子心疼啦,你呢,就乖乖在这里挨罚吧。”白雪说完,懒懒的伸展腰肢,“好了,我走了。”
“喂……”青龙若有所思的看着白雪,“公子当真喜欢初夏么?”
“你看不出来?”
“可是……初夏许了人家了。”青龙心底有些纠结。
“你平白操什么心?”白雪心底微微一动,“与你有关系么?”
少年的睫毛这样长,一眨一眨的,像是扫到了白雪心里,她忽然叹了口气,伸出手指道:“罢了,我先帮你——”
却听青龙忽道:“既然公子都没在意,那么我也喜欢初夏好了。大不了我以后不欺负她了!”
白雪脸色微微一变,手指将要触到他的巨阙穴,生生收回来,薄怒道:“你便去喜欢吧!”说罢亦是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却说初夏自茶肆中出来,独自一个人闷头往前走,渐渐的走出沧州繁华的东市。她心中烦乱,并不是因为被青龙闹了闹,她只是在意……公子明明瞧见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就好似那一次,明明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可他却不说,任由自己掉进狼群,生死都悬于一线。
胡乱走了一阵,周围愈来愈冷清,初夏猛然抬眼,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绕回了绿柳巷。
此刻人群已经散去了,长巷幽幽,暮影初现,风声拂过耳边,她想起何捕头的话,心中有些害怕,只是想起“绿柳巷,大槐树”,还是鼓起勇气,打算进去看看。
跨出了一步,却有人牵住了自己的手。
那双手稳定,干燥,温暖,初夏身子轻轻一颤,并未抬头,却见地上的人影修长。
她有心甩开,可公子若是执意不肯放,她便毫无办法,只能直愣愣的抬头,盯着他道:“你做什么?”
公子的目光很深邃,似乎夹杂着她瞧不懂的情绪:“怎么忽然生气了?”
初夏撇过头,答非所问道:“我要去找人。”
公子淡淡笑了笑,西边的云彩仿倏然而落,似是落在他唇边,俊美得难以言说。他道:“初夏,若是你那夫家……死在了那场大火中,你预备怎么办?”
第二十三章(上)
初夏愈发紧皱了眉,黑白分明的眸子就这样清透透的望着他,一眨不眨。公子便坦然让她看着,凤眸轻挑,长眉斜飞几要入鬓,眼神极是慑人魂魄。
初夏的目光终于渐渐挪移开,却喃喃道:“是啊……那怎么办呢?”
公子握着她的手忽然一紧,眸色愈发幽亮……看起来,她似乎真的很在意这个啊。
“我记得你说过,你那未婚夫是胖子也好,是麻子也罢,你照样嫁过去,对么?”公子眯了眯眼睛,续道。
初夏并未迟疑,点了点头。
“可你没见过那人,不喜欢那人。说嫁便嫁了么?”他淡淡道,语气却是循循善诱的,“若那个人是坏人,怎么办?”
初夏有些困惑的回望他,良久才道:“你们江湖中人,不是最看重一诺千金么?”
“可这一诺是你父亲许下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公子微笑。
春风漠漠,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那你呢?你若是有了婚约,可是对方未必是你喜欢的女子,怎么办?”
公子并不在意她带了刻意挑衅的语气,只淡淡道:“我若不愿意娶,这世上还有谁能逼我?”
初夏仰头看了他一眼,心境忽的变得复杂,一句话含在舌尖,不知道要不要说出来。
公子似是一眼就看破她的心思,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我那未来夫君或许长得不好看,更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人。可我要的也不多,他一心一意待我好,那边足够了。”她慢慢低下头,“权势熏天,翻云覆雨,那又能怎样呢?假若那人行事,从来捉摸不透,总是欺瞒你,利用你——又有什么意思呢?”
公子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
初夏有些不自然的侧开脸:“公子,我还要去找人。”
公子深深看她一眼,似是有些怅然,放开她的手,侧身道:“出来吧。”
侍卫从一旁的大树边闪出时,初夏倒是吓了一跳,不知何时,竟有这人跟在左右。
“说罢,查出了什么。”
那侍卫看了初夏一眼,便一五一十道:“属下去了官署,查看了当年的案卷,绿柳巷一十四户人家,总共八十八人,当年死去的是八十七人。还剩一人还活着。”
公子察觉她的掌心轻轻一颤,知她紧张,便抿唇笑了笑:“如今呢?那人在何处?”
“凶案发生在十八年前,唯一的幸存者当年还是个孩子,按着年岁算起来,今年二十出头岁。当年被一富户收养了,如今住在城东城隍庙旁,名字是叫做苏风华。”
初夏听完,喃喃道:“二十有余……”
“怎么?”公子饶有兴趣道,“年纪对得上?”
初夏苦笑:“我只知道绿柳巷,大槐树这线索,甚至连那人是不是住在绿柳巷都不知道,遑论年纪长相。”
公子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先去问问,看能否问出些线索来。”
初夏嗯了一声,又犹豫道:“不敢劳烦公子了……我还是让青龙陪着就好了。”
公子却笑了笑:“他再吓你呢?”
初夏不是不恼青龙这一点的,可不知为什么,她宁可面对青龙那些无聊的恶作剧,也不愿……呆在公子身边。公子他,实在是……初夏低着头,竟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公子待自己很好,这她知道,有时夜半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不过轻呼一声,他连外衣都不曾披起,便已出现在自己身边,柔声安慰。可她竟惧怕他这样接近,他是因为愧疚,或是其它,她从来都不敢去揣测。
却说翌日,青龙陪着初夏去了城东。
打听那苏风华,甚是容易。才问得半句,卖包子的大娘道:“苏秀才啊?他就住那家!”
初夏转头望去,却见那街道的角落里,斜斜搭建着一个草庐,既不挡风,也不避雨的,看上去很是破落。
“你们……该不是来要债的吧?”大娘怀疑的看了他们一眼,“他统共也就剩下这么间破屋子了,烧了也没用,倒不如行个善事,放了他算了。”
“苏秀才不是出身富户么?”初夏忍不住问道,生怕找错了人。
“那是之前了。他爹娘还在的时候,家境挺富足。爹娘一死,家里田地啊房屋啊,都被亲戚刁奴给骗走啦!可怜苏秀才啊,刚考了个秀才的名头回来,家里却啥都没了。”
初夏与青龙面面相觑,却见那破草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