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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上泛起一抹苦涩的滋味，她别过脸道：“太子说笑，李世民和无双有杀夫之仇，无双对他只有恨，今日他若来，便是他的死期到了。”
李建成一顿，笑道：“好，我也相信今日是他的死期，双儿，你若大仇得报，可愿做本太子的女人？”
她语气坚决：“太子殿下，小女子何德何能，不敢以蒲柳之姿，承太子恩宠，大仇若得报，小女子恳请太子许小女子离开长安，另谋生路。”
李建成久久地注视她，笑了起来：“你想为你的亡夫守节？这是何苦，本宫可以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让你长伴本宫身边，何乐而不为？”
“不，殿下错了，无双根本不喜欢什么锦衣玉食，只想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度过余生。”她淡淡道。
李建成摇头一笑，伸手执住她的手，正待再说，下人道：“太子殿下，秦王到了。”
李建成和她对视一眼，忙道：“他带了几个人？”
“只有他一人。”下人道。
李建成喜得击掌道：“太好了，这小子果真自寻死路，双儿，我们依计行事。”
“是。”她垂下眼睑，屈膝一礼。
结束吧，早一天结束，早一天解脱，她不想再忍受内心无止尽的痛苦，她只想离开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爱也罢，痛也罢，所有一切折磨，都将因为他的死，烟消云散。
雨一直没有停，李世民端坐在李建成下首，李元吉身旁，桌上摆着酒。
简单的寒喧之后，三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李建成打破沉寂，拍掌笑道：“有酒无乐，岂非无趣，来人，奏乐。”
丝竹之声响起，一行舞姬如轻蝶般翩翩而来，香风阵阵，环佩叮当。
其中一人面戴轻纱，遮住容颜，手中执一枝红拂，身姿曼妙，腰枝如柳，举手投足间，极尽妩媚风流，令堂上豁然生香，沉闷的气息一扫而空。
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她的视线情不自禁投向那个人，那个人是她的仇人。
他静静地坐在李建成下首，齐王李元吉身旁，头戴王冠，颈系大红披风，面容俊美，气势逼人。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芬馨兮遗所思；……”
动人的歌声从喉间轻快地滑出，她知道他在看她，从她走进这间会客厅开始，他灼热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无论她如何伪装，都瞒不过他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眼睛。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她是一只渴望爱情的山鬼，她的意中人是人间的盖世英雄，他的轩辕剑可以阻挡百万雄师。
可是现在，她的意中人再也回不来了，她无望地等待，最后换来的只有一场空。
轻纱曼舞中，眼前一片模糊，那个夺走她意中人的男子，还坐在那里，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无双，还不快给秦王倒酒。”李建成朗声笑道。
下人将金盘托到她面前，深吸一口气，端起盘中酒樽，姗姗走到他面前，柔声道：“秦王殿下，请。”
李世民突然起身一把揭去她的面纱，握在手中，她惊得向后连退两步。
李建成喝道：“世民，不得无礼。”
李世民不为所动，灼热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厉声道：“大哥，她本是我秦王府的人，我今日到此，只有一事相求，请大哥将她送还臣弟。”
李元吉在旁拍桌喝道：“李世民，这里是太子府，休得无礼。”
“是吗？”李世民冷笑一声，猛出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近身前，柔声道：“双儿，你说，你是不是我的人？”
李建成在旁喝道：“世民，还不放开她。”
李元吉伸手拔剑。
李世民根本不为所动，一双深情的眸子只是看着她，眼里只有她，语气轻柔得让人心颤：“双儿，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人。跟我回去，好吗？”
手腕被他扣得隐隐生疼，他逼人的目光令人无法对视，她努力深呼吸，仰起头，冲他嫣然一笑：“秦王殿下何必如此激动，坐下来，听双儿慢慢说。”
李世民和她对视良久，缓缓松开她，回到几案后坐下。
李建成松了口气，以目示意：“还不给秦王敬酒？”
她端着酒杯上前，送到他唇边，语气娇柔，笑容妩媚：“殿下，喝了这杯酒，双儿一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李世民缓缓伸手，接过酒杯，在她想松手之时，突然五指相扣，把她的手指和酒杯牢牢地扣在一起，酒杯微晃，杯中酒倾出少许，溅在纤纤玉指上，她皱起眉，想把手从他手中抽离，他一笑扣紧，把她的手和酒杯一起慢慢拉近，就着她的手似要喝，又止住，抬起头，语气深沉而坚决：“你敬的酒，就算是毒药，我也喝。”
心差点停止跳动，不及说话，他低下头，一口吸干杯中酒，意犹未尽，凑前，轻吻她的指尖。
☆、第八章 酒醒时候
心一颤，她用力甩开他的手，风响过，眼前人影一晃，李世民不知何时移到李元吉身旁，扣住他的手腕，转向李建成：“大哥，天色已晚，小弟告辞。烦请四弟送二哥一程。”
李元吉的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待要挣脱，一柄闪着寒气的短剑顶住他的后腰。
李世民一手挟持他，不待李建成答话，向外就走。
李建成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世民，放开四弟。”
李世民放声大笑：“大哥，休怪小弟无礼，小弟若放了他，谁来放我。”
李建成起身欲拦阻，李世民怒目大张，一股隐隐的气势逼来，他竟僵在原地，迈不动步子。
李世民拖着李元吉走到门口，扭头回望，布满杀气的双眸瞬间温柔无限：“双儿，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被他热烈的目光逼视，她情不自禁倒退几步。
再抬起头，李世民已经从容地走了，那些埋伏在门外的刀斧手，看到齐王被他挟持，都不敢动手，眼睁睁地放他离开。
窗外，大雨依然滂沱不止，仿佛要下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手腕还留着他用力握过的青紫淤痕，她忽然克制不住想哭的冲动。
他明知那是一杯毒酒，他可以不喝，可是，他喝了，他为什么要喝下去，就因为那是她敬的酒吗？
“你敬的酒，就算是毒药，我也喝。”
看着他喝下毒酒，她为什么没有报仇的快意，反倒遍体生寒，冰冷的气息一直钻进心腑，寒透心底。
天渐渐黑了，倾盆大雨一直在下，小腹又开始疼痛，痛得象刀割一样，她只能努力蜷紧身子，蜷缩在被子里，象一只冬眠的虫，艰难地度过漫漫长夜。
“夫人，你的脸色好憔悴。”婢女立在身后，为她挽起发髻。
嘴角勾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痴痴地望着镜中的自己。
镜子里忽然多了一个人，是脸色阴沉的李建成。
摆手示意婢女退下，李建成亲自接过梳子，握住她的青丝梳了两下。
她没有抬头，一动不动地坐着。
感觉到他的手微微打颤，心中那个预感突然脱口而出：“他没死？”
李建成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吐了半升血，把毒酒全部驱出体外，虽然没要他的命，不过这也够他受的，起码要卧床半个月才能恢复。”
乍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没有意料中的愤怒，只有一丝淡淡的遗憾。
他是名垂青史的一代明君，贞观之治，大唐盛世，天命难违。
她想逆天而行，改变历史，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
一切努力到头来不过是徒劳而已。
可是，她不甘心，她要报仇，她一定要他死，要他为宇文成都，她的夫君偿命。
他是她的仇人，她绝不能被他动摇，绝不能心软。
“经过这件事，他一定会加强防备，要对付他比以前更难。”李建成沉声道。
她想了想道：“只要太子殿下下得了决心，我们还有机会。”
李建成疑道：“此话怎讲？”
她站起身，轻声道：“秦王李世民之所以有恃无恐，因为他手中握有兵权，太子殿下若能把兵权从他手中夺过来，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李建成皱起眉头：“话说得没错，只是父皇一直很信任他，放心让他掌握兵权，他也立了不少战功，这个时候想夺他的兵权，谈何容易。”
她想了想道：“李世民攻下洛阳，功劳最大，太子殿下不如就以此事上奏皇上，就说论功行赏，应该把洛阳赐给李世民，调他镇守洛阳，以后再有战事，太子就可以向皇上举荐齐王李元吉任大元帅，趁机把兵权从李世民手中夺过来，到时候他人在洛阳，鞭长莫及，就算想改变皇上的主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建成听了她的话，大喜过望，连声道：“好，好计策，明日我就差心腹之人上书父皇，迫李世民离京。”说到这里，不禁低头看着她，柔声道：“双儿，你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她惊得后退一步，他立刻迫近，将她逼到墙角，她举起手中的簪子挡在他面前，他一把夺去，随手一抛，轻轻托起她的下巴，带着笑低声道：“李世民死后，你做本太子的女人吧。”
用力推开他不老实的手，她冷着脸道：“大事尚未成功，太子殿下何必急于一时。”
李建成一愣，旋即放声大笑。
她趁机绕过他，站到窗前，冷冷地下逐客令：“太子，天色已晚，您该回去歇息了。”
李建成向门口走了几步，回过头，总是阴沉沉的眸子里布满笑意：“双儿，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做我的女人。”
“等到那一天再说吧，太子殿下。”她毫不客气道。
李建成哈哈大笑，推门而去，她立刻奔过去，把门砰的一声关紧，插上门拴，背靠着门，无声地苦笑。
☆、第九章 王的女人
这处牡丹园依如往昔，只是游人似乎更多了些，也热闹了些。
毕竟天气渐渐暖和，出来游玩的人当然要比早春更多。
李建成疑惑地看着她，“双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好冷。”她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浑身不住颤抖，这段日子似乎越来越怕冷了呢，坐在这座只开了两扇小窗的楼阁里，依然觉得遍体生寒，怎么会这样。
“这里四处透风，即然觉得冷，早些回去吧。”李建成体贴地站起身。
这次出来赏花本是她的建议，天天关在太子府里，她觉得自己象一只圈养起来的金丝雀，每日有吃有喝，锦衣玉食，心里却憋屈得慌。
能出来透透气也好，只是为何想到来这里，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不愿想。
园子里赏花的人很多，为了不被人注意，他们穿的是一身便服，马车停在门外，李建成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她身上，拉着她往前走，有一个小孩走过她身边，似乎无意碰了她一下，迅速擦肩而过，她也没太在意。
李建成体贴地扶她上马车，她低下头，忽然一眼看到腰上那块玉佩不见了，那是宇文化及赠给宇文成都，他留给她，唯一的遗物，怎么会丢了呢。
她顿时脸色苍白。
李建成讶异道：“你在找什么？”
“玉佩，我的玉佩没了。”她急得心怦怦直跳。
李建成想了想道：“可能落在刚才坐的地方，只是一块玉佩。”他不以为意：“府里多的是，走吧。”
“不行，虽然是块普通玉佩，可是我很喜欢，以后也未必找得到一样的，我现在就回去找，太子，你等等我。”她匆匆道。
李建成笑道：“何必亲自去，叫婢女去吧。”
“不，婢女认不得，还是我去吧，就一会儿。”她焦急不已。
李建成想了想，松开她：“也好，快去快回。”
离开马车，她提起长裙，一溜小跑，看看到了方才坐过的地方，那里已经坐了另一个人，看到他，她呆住了。
“双儿。”李世民站起身冲她微微一笑，许久不见，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是那杯毒酒，害他如此吧，他心里一定恨极她。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情不自禁向后退，想远离他。
“你在找这个？”李世民把手伸到她面前，掌心赫然是那块玉佩。
她蓦然想起刚才那个小孩，怒道：“原来是你。”
“如果不这样，怎么能和你见面。”李世民轻轻一叹，低头看着她。
努力深呼吸，她伸出手：“还给我。”
李世民手一缩，合拢掌心，紧紧地攥着玉佩，低声道：“是宇文成都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