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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人-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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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戏剧性,故事较往日的单元剧更薄弱。”我说。
  “这样镜头与演员才能尽量发挥。”林说,“你看着好了。”
  “任思尤会有时间?”我问。
  “她有假,嘿,我林某简直遇到红粉知己。”他得意死了。
  “你当心方薇的拳头。”我警告他。
  “不怕,公私两明,你要不要来听我们的对白?”
  他们开会那日,我在场。
  我不相信。我一定要看个明白。
  任思龙比谁都可要准时,我与她几乎是同时到达的。
  她看到我,笑一下,坐在我对面。
  我间:“你喜欢演戏?真没想到。”废话。
  “嗯,”她点一下头,“剧本写得很好。”
  清晨,她的头发漆黑地垂在白衬衫上面,卷曲得纠缠不清,看着可令人心烦,是怎么烫的头发!
  “现在卷发很流行?”我想起的爆炸装。
  “我天然卷发,不努力吹直就是这样子。”她答。
  “是导演的要求。”林士香在我身后出现。
  她回头笑,笑得十分的柔美,牙齿一颗颗雪白,又宽又短,孩子气得竟那么厉害,我没想到她有天然卷发。
  我忽然有点生气。她不听我,也不听老周,表兄这么追求她,她睬也不睬,林士香凭什么得到她的青睐?
  我把文件夹子翻过来,又翻过去。
  “从今天开始,”我说,“请大家准时出席开会。”
  “是。”林说,“但是创作组一组人都是天才,你不能期望天才的行为跟平常人一样。”
  我说:“是天才还是白痴,我还不能决定。”
  林看任思龙一眼,她正把手托着下巴翻剧本。
  我很少看到她这么松弛这么正常,像一个士兵退伍,又像个旁观者,悠然之态毕露,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们陆陆续续的到了,我们围着试读对白。任思龙的声音很好,情感把握得恰到好处;领悟力当然比一般演员高得多。
  有一两个男演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误会她是我们旗下新人,仿佛一收工就打算吊她膀子。
  林跟我说:“任思龙真是漂亮,你觉得吗?”
  “很多人都觉得了,”我说,“你看那两个英俊小生,蚂蚁见到蜜糖似的。”我停一停,“但是我不觉得。”
  我们说得很低声。
  “她有时代感,”林说,“尖端。”
  我看她一眼,她在喝红茶,头侧侧地非常慵懒,头发披在一边,耳上的钻石耳环闪闪生光,她看上去比较年轻得多,因为一直没说话,似乎连女性的温柔也兼有了。
  她的耐力似乎无穷无尽,眼睛里带笑意,她好像在说:制作部的节奏慢得这样,简直可以在这里休息。
  这不是营业部的任思龙。
  小息的时候我跟林说:“真倒霉,她仿佛是来渡假似的,太看轻我们。”
  林注视我,“施,你太奇怪,仿佛只有你看不到任思龙的好处。”
  “还有老周,”我抗议,“老周的意见与我一样。”
  “学老周,社会有什么进步?”林向我眨眼。
  中午我们在外面餐厅吃饭,她吃得很多。
  没有秘书,没有公事包,没有文件,她终于自由了。
  我问:“喜欢演员生涯吗?”
  英俊小生甲说:“一定喜欢的,是不是?任小姐?”
  英俊小生已抢着递茶点烟,“任小姐,习惯了就好的。”
  我气得闭上了嘴巴,用眼角打量甲乙两人,一副软饭相,衬衫三四粒钮扣不扣,裤子宽宽地,高跟皮鞋……真讨厌,呵还有卡地亚表,男用手袋。
  林士香问她:“营业部商业气氛太重了,是不是?还是制作部与创作部好。”
  任笑笑,“我们的确是活在商业社会中,我很习惯。”
  我用手撑着头,老板用到她这样的伙计真是福气,每天二十四小时都记得她在代表营业部。
  我叫来了伙计,还没开口,任思龙忽然代我接上去,她说:“云尼拉冰淇淋苏打。”
  我几乎跳起来。她怎么晓得?
  她在微笑呢,很温和地。
  我的心卜卜地跳,我的文件夹子跌在地上。不不,这不是任思龙。我迷惘地低下头。
  我的冰淇淋苏打来了。
  全世界的编剧与演员都争着与任思龙说话,但是她却讨好我。
  我默默啜着苏打。是她替我叫的。
  我最心爱的饮料,自五岁起最欢喜的饮料。
  我在他们午餐后便回办公室。心神不宁。
  玛莉问道:“任小姐怎么会答应拍我们这戏的?”
  “我不知道。”
  她没有告诉我。
  “也许她想玩玩。她今天穿什么衣服?人家说我们电视台最会穿衣服的便是任小姐。”
  “谁说的?过分,那个人准是想到营业部谋份差使。”
  玛莉笑,“我不管,反正我会等着看那集戏。”
  我坐在安乐椅上。她坐过这张椅子。我有种几乎温暖的感觉。

   
 


  
 
 
  
 

05 
 
  下班开车回家。
  美眷问:“这么早?近日来仿佛比较空闲。”
  “是。”我伸个懒腰。
  “爹爹,陪我下棋。”小宇缠着我说。
  “功课做好了?”
  “做好了。”
  “小宙呢?”
  “外婆家。”
  “怎么老往外婆家送?”我问。
  “外婆寂寞——你老人家怎么了,一辈子不过问家里的事,有空就忽然抽样调查,大发议论,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赔笑,“对不起。”
  “喝什么?”她问。
  喝什么?不是一直知道我喝云尼拉冰淇淋苏打吗?
  小宇抽棋盘摆出来。
  “喝什么?”美眷又问。
  “你不知道吗?”我问。
  “施先生,你别卖关子,好不好?”美眷不耐烦。
  我低声说:“云尼拉冰淇淋苏打照旧。”
  “我也要!”小宇叫出来。
  美眷回厨房去了。
  我想起已婚男人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我妻子不了解我。
  我实在奇怪美眷了解我多少。
  她把冰淇淋苏打搁在我与小宇面前。
  “别喝太多,就吃饭的。”她说。
  她照顾了我们十年,但是她了解我吗?
  小宇说:“将军!”
  “别乌搅,”我说,“我们还没有开始呢。”
  “我买了些新衣服。”美眷说,“你不怪我吧?”
  “买得起尽管买,”我说,“天天换一件好了,妻子穿得好是丈夫的面子,丈夫衣着整齐是妻子的功劳,但是老天,你不认为你买得太多?在东京选的那些呢?”
  她不理睬我。
  我放下棋子走到房间一看,一床都是五颜六色的衣服,只好马上又回到客厅与小宇继续在棋盘上大杀四方。
  小宇,我的儿子。生命的延续,多么自私的举止,把他带到世界上来,因此我的生命得到了延续。他们说他像足了我!不大说话,睡前看一会书,喜欢穿白衬衫。
  我注视着小宇的脸,太阳棕色皮肤,圆圆的鼻头,他把手撑在下巴上,正在动脑筋要设法吃掉我的车,睫毛垂下来,眼睛清澈,嘴唇薄得几乎透明,儿童都是美貌的,我爱小宇。
  他笑了一笑,“爸爸,轮到你。”
  我进炮。
  小宇的手肘处粘着纱布,不知是什么时候跌伤的。
  我关心他太少,知道他太少,我忙着在工作上证明我自己,忽略太多。
  “小宇,”我问,“你快乐吗?”
  “我?”他睁大了眼睛,“当然,爸爸,表舅舅买了照相机送给我。”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我是指……”
  “快吃饭了,”美眷说:“谁赢这一盘?”
  “爹爹快输啦!”小宇笑道。
  美眷笑说:“谁下棋都比你爹爹强,他心不在焉。”
  “小宇,功课辛苦吗?”我问。
  “不。”他摇摇头。
  “与老师跟同学在一起,相处好吗?”我又问道。
  “蜜斯王最喜欢我,但是邱志雄捉了蚂蚁塞迸我衣领里。”
  “哦。”
  “爹爹,将军,你早没棋了。”
  “是。”美眷说,“我们收棋子吧。”
  小宇把东西收掉,跳跃着走开,他取了脚踏车,要下楼去玩,美眷不放他,说道:“马上要吃饭,你还下去玩得一头汗,干什么?”
  我说:“让他去吧,将来他长大,天大的事也不能再使他像今日般快乐。”
  美眷白我一眼,“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这是我的儿子,我懂得管教他。”
  小宇也并不抗议,乖乖的坐下来。
  我很纳闷。人类是这么安于环境,这么乐天知命,很明显地,小宇并不是哪吒。
  制作部打一个电话来。
  “我们明早举行记者招待会,在老板的游艇上,怎么样?要不要与孩子们乐一乐?”
  主意倒是不坏,只是人会太多。
  “来吧,游艇有六十多尺,不会很挤。”
  “我怕记者,尤其是娱记。”我说。
  “你算了吧,星期天孵在家中,做豆芽生意还是鸡蛋生意?”他们笑。
  “怎么来?”
  “开车到西贡海员会所,等你呵!早上九点半。”
  小宇拍手赞成。
  美眷说:“我马上让佣人做三文治与沙拉,买多点水果。”
  “好。”我说。
  可是星期六夜我看书看得很晚。
  美眷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她嘀咕,“再这样,我去与小宇睡,受不了。”
  第二天我起不来,被小宇拉起床。
  “小宙呢?”我问,“索性过继给他外婆了?不姓施改姓陈?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天呵,你快换衣服好不好?都在等你呢!”美眷气得什么似的。
  我飞车赶到码头,他们已在那里等我。我忙着道歉。
  林士香问:“你怎么了?忘了起床?”
  记者不多,才两台麻将。
  我问老周:“怎么,任思龙没有来吗?我以为她是林的新偶像。”
  小王说:“谁请她我就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们还玩不玩?”他咬着苹果走开。
  不知为什么,我倒是想起两句话:过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然而不必替任思龙担心吧,像她那样的女子,她有她的天地,她有她的朋友。请她,她又怎么会有空来呢?
  船驶了十五分钟到西贡,海蓝得令人不置信,我带着小字下海。美眷早已在搓麻将。
  林游在我身边,我间他:“什么时候与方薇结婚?”
  “结婚?呵是的结婚,要对一个女人表示最大的尊敬,还是与她结婚,我们是打算结婚的。”他说。
  我让小宇抓住浮泡。我说:“要结快点结。”
  他说:“真没想到,等了那么些年,找了那么些日子,她居然便是我身边接近的人,我太快乐了,简直没有时间想到结婚。”他笑。
  “你们没有吵过架?”我说,“我是指恋爱期间。”
  “没有,一次也没有。真是太出乎意料之外,是不是?”
  “唔,”我说:“但是——”
  “看!”林忽然说,“看那边的快艇!”
  我转头过去。
  一艘小小的快艇正咆哮地把一个滑水的女孩子拉上水面,那一刹那,她冉冉自水中升起,如一朵莲花生自水中,不到三秒钟她已经扬洒而去,水花四溅。维纳斯出世。
  “美丽!”我说。
  林大力拍一下水,“你知道那是谁?”
  “谁?”我说,“你又认识?”
  “自然,那是任思龙呀!”
  我一震,再回头,刚好看见她随快艇兜了一个圈,放掉绳子,缓缓沉入水中,那么天衣无缝,仿佛她来自水,现在又回到水中,无牵无挂。我看得呆住在那里。
  林己开始挥手,“思龙!”他喊叫道,“思龙!”
  任思龙在水中听到他叫,向他挥挥手,快艇驶过来接她,她攀上去,快艇往这边驶来。
  她脱掉救生外套,用手拨头发,“你们在这里?”
  “是,”林说,“精彩极了,思龙,在哪儿学的?”
  “夏威夷,”她答,“比游泳容易。”
  “上我们的船来坐。”
  “有吃的吗?”她笑问。
  “有,”林士香什么都敢答应,“什么都有。”她看看驾快艇的年轻人,“我还有朋友呢。”
  林豪爽的说:“不要紧,通统有份。”
  任思龙笑,她为我们介绍。我于是知道快艇的主人是一个医生。他年轻、漂亮、健康,事业又有成就。
  看,我早说过,不用担心,我心里不是没有酸味的。她比我们这群人当中无论是谁都更能干。难怪我们那傻表哥要靠边站。她眼里心里都没有他,怎么可能有。
  “我一会儿过来。”她说。
  “好好。”林忙着应她。
  我把小字托上水面,他像小猴子般的爬上游艇。我与林跟着上去,用淡水洗了一把脸,套上外套。
  林说:“我现在才明白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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