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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 蒹葭 作者:八爪南宫(完结)-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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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我孙女长的多漂亮。”
  老太太皱巴巴的脸笑成一朵菊花,眼光只落在韩囡囡身上,让陪同韩烨一同走过来的宋依颜和韩茗儿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
  “娘。”
  宋依颜楚楚可怜的对着韩老太太行了个礼,小韩茗儿则怯生生的躲在娘亲裙摆後头。
  “姨娘不要给老太太我行礼了,”韩老太太脸色不咸不淡,随意摆了摆手,“我们都是旭阳土镇子里来的乡野村妇,姨娘是太守千金,老太太我受不得你的礼。”
  宋依颜闻言眼圈一红,韩烨的脸则更不好看,他转头淡淡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韩囡囡,“囡囡,上回让你背的菩萨蛮,背熟了麽?”
  “没有。”
  韩囡囡站在祖母身边,细心的为她批好挡风的大氅,她站在父亲面前,丝毫没有任何羞惭或者脸红,字正腔圆,一字一顿的回答,“没有,我不会背。”
  这时候宋依颜背後的韩茗儿细声细语的念道,“姐姐为什麽不会背?不就是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
  “知道你读的诗多。”
  老太太淡淡打断韩茗儿,重重的将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冷冷瞥了一眼宋依颜,“只是,姨娘以後莫要再把这些闺房淫词教给茗儿,这知道的说姨娘是有口无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韩家的二小姐天生净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娘!”
  韩烨冷喝,却也不能跟母亲置气,转而叹了叹气,看到身旁宋依颜委屈的神色,不由心疼非常,攥紧了她的手。
  宋依颜坚强的挺着下巴,盈盈一个福神,终究还是对老太太行了礼,这才亲手整理了韩烨的衣襟,亲昵的说,“韩郎,礼部尚书大人做寿,大约时辰也快到了,依颜陪韩郎更衣去吧!”
  那声“韩郎”一出,翠秀的脸色明显黯了黯,她十指弯起,闭眼不去看那一对的鹣鲽情深。
  韩烨含笑点头,“尚书大人这次做寿,指明要携家眷同去,你和茗儿且收拾收拾,再挑些厚礼带上。”
  “那麽韩郎在马车上等着依颜哦!”宋依颜喜笑颜开,娇声答应。
  十年过去,宋依颜又生了一个孩子,可是在韩烨的珍宠爱惜下,时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宋依颜仍然柔美娇俏的花儿一般,她喜欢穿素色,行走时飘然若仙,一股与世无争的纯净气息。
  
  
  
  “姨娘。”
  清脆的童音略带笑意,顿住她欢欣的脚步。
  宋依颜皱眉,转头看去,却见韩囡囡从阴影里浅浅迈步,脱开满院残照的梨花树影,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小小的嘴角带着红艳,仰头一笑,浅浅骄傲。
  桃花妖妖灼灼明媚。
  那娇小的女孩子肤色是雪一般的白,连一丁点的杂色都没有,纯白。
  偏生她眸子和发色极黑,和肌肤映衬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丽色。
  这种丽色是韩茗儿所没有的,虽然翠秀不受宠爱,但这位韩囡囡,是无可辩驳的正室嫡女。
  何况她的姿色更胜韩茗儿一筹,宋依颜在她跟前,总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大小姐,你有什麽事?”
  “姨娘去陪爹爹赴宴,真是辛苦了。”
  韩囡囡嘴角浅浅的勾着,深黑色的目光从宋依颜脸上一滑而过,“只是希望姨娘记得,偏房就是偏房,出门凤钗不可以带正,要偏着插,裙子不能有正红,粉色紫色都可以,轿子四人抬就够了,八抬姨娘受不起。”
  清脆童音没有任何波折起伏,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说罢,她莞尔一笑,挽指如兰,亭亭福身,“姨娘请慢走。”
  
  
  ***********
  
  
  当年,翠秀和韩家二老初来京城的时候,被宋依颜和韩茗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韩家二老是看着翠秀长大的,心里早就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翠秀受委屈。
  韩烨刚刚提出迎娶宋依颜作为正室,将翠秀退为偏房的话头,就立刻遭到了韩家二老的激烈反对。
  “混账!那是你的结发妻子!我老韩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你娶回来的正经媳妇!你这崽子在京城混了这许多年,我和你娘都是翠秀在照顾!你倒好,咱家刚刚团圆,就要休了自己的糟糠之妻?我老韩没你这个儿子!”
  二老气的恨不得立刻搬回旭阳,韩老太太搂着囡囡泣不成声,“我的孙女哟……你休了翠秀,让我们韩家以後回了旭阳还怎麽见人哟……”
  “可是,依颜她是太守的千金,怎麽能屈居民妇之下……”韩烨抗辩。
  “不想做妾就把她赶出去!”韩太爷性子刚烈,抡起手杖就打,韩烨硬是扛着,任凭木质龙头拐杖在背上暴雨一般落下,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血迹慢慢的在韩烨背上透开,翠秀满眼泪光,将才满两岁,只会蹒跚走路的女儿放下地,温柔的蹲在夫君面前,淡淡的温柔抚摸他透出薄汗的脸。
  韩烨哥哥,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一生情之所系,我如何忍心让你这麽痛苦?
  心底酸痛的仿佛被人狠狠揉捏踩烂,她一遍遍抚摸着他的脸,却再也看不到那双曾经爱笑的黑眸,对她绽放温柔神采。
  他是真的,爱着宋依颜。
  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障碍。
  她早就该想道,韩烨怎麽可能会是池中之物?从小在镇子里,他就是最出色的那一位少年郎,他喜爱诗书,骑射勇武,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苍鹰一般直击长空,这样的男人,怎麽可能会把心意停在一个乡野村妇的身上?
  宋依颜是太守的女儿,高贵的出身,温柔的性格,美丽的容貌,高华的气质,她怎麽能怪韩烨爱上宋依颜?她怎麽能责怪自己多年相依的丈夫?
  “翠秀,我对不起你。”
  韩烨虚弱的喘气,跪坐在地上,拉过她冰冷柔软的手,那双黑眸里满满嵌着愧疚,嵌着祈求,“翠秀,请你帮帮我,帮我劝劝爹娘……”
  
  他在求她。
  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她的丈夫这样握着她的手,哀戚的乞求着她。
  
  “翠秀,求你成全我和依颜……”
  “翠秀姐,求你成全我和韩郎吧……”
  
  娇柔的哭泣传来,宋依颜散着发赤脚扑在韩烨背上,“老太爷,你要打就打依颜吧,依颜和韩郎是真心相爱的……”
  
  翠秀抽回手,有丝迷茫的看着眼前相拥而泣的一对。
  
  韩烨啊,韩烨。
  
  他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愿意宋依颜委身做妾,他强健的臂膀紧紧搂着宋依颜,在老太爷暴怒的棍棒抽打下仿佛一对苦命的鸳鸯,因为父母淫威而不能厮守。
  韩烨,怎麽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做妾呢?
  妾是什麽?妾是最最薄命的女子,前生作孽此生的还报!他怎麽肯如此作践自己心爱的女人?
  
  所以,他求她。
  求她。
  
  求她自取下堂,换的他和心爱的人相依相偎,换得他们二人名正言顺,换得宋依颜福泽延绵。
  而她翠秀和韩烨的爱,也许早就已经在战火中失散了,也许只有她,还记得曾经山坡上遍山遍野的杜鹃,和他曾经一心一意的笑颜。
  
  罢了罢了,爱情来来回回,终究不过是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就是对不起。
  我爱你已然不能够再说出口,她又担得起心爱男人的恨意?
  
  *********
  
   “相公,我答应你────”
  话还没还有说完,韩老太太直起身挡住翠秀未竟的话语,冷冰冰的看着韩烨。
  
  “烨儿,娘知道,娘管不住你,你爹这麽打你,娘也心疼。”
  
  老夫人深深的看着儿子,“但是烨儿,就算不为翠秀,我的囡囡也是为娘头一个接生下来的亲孙女,翠秀在床上疼了一天一夜,为娘就恐惧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不能让我的孙女刚刚见到自己的父亲,就沦为庶出的女儿!”
  
  宋依颜泪如雨下,在韩烨怀里抖成暴风中的落叶,她凄婉的哽咽红眼,定定看着脸色冷硬如铁的老太太,“老夫人,妾身生的茗儿也是您的亲孙女啊!老夫人你怎麽忍心……妾身和韩郎,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们今生今世都不会分开,我爱他,真心爱着他……”
  
  “老太太我也是真心敬重殉城而去的宋太守大人,自然不愿意为难宋太守的千金。”韩老太太蹲身跪下,面朝宋依颜,“常常听闻宋小姐善解人意,心底纯良,你既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做庶女,又凭什麽要求别人的女儿做庶女?推己及人的说法,老太太我虽然没有读过太多书,但糙道理是懂的。”
  
  宋依颜再怎麽哭泣,老太太都只是闭紧了一双枯皱老眼,青衣布衫坐在大椅上,许久之後,慢慢开口。
  
  “如果宋小姐要进我韩家的门,只有偏房。”她抬手制止住韩烨的声音,“烨儿你也别闹,娘打不动你,娘只有一句话,你若是休了翠秀扶正别人,就等着替为娘收尸。”
  
  “为娘说得出,做得到。”
  
  
  
  *******
  
  
  挣得了名分,却永远失却了丈夫的心。
  多少女人,占着正妻之位,在夜里数到天命,直至月朗星稀,朝霞破空,都换不回夫君的一个回顾?
  韩囡囡初来繁华帝都,走入陌生父亲的厅堂,面临的就是这麽一副景象。
  她眼看着,姨娘因为委屈做妾,更得了父亲十二万分的心疼和爱护,从此之後,宋依颜始终是专房之宠。
  宋依颜曾经是太守千金,自然行为举止都十足大家闺秀,但凡有北周上层贵族之间的聚会,韩烨都会带宋依颜出席。
  而宋依颜性格柔善,常常接济四方贫苦人家,在街坊邻里间很有声名,在许多人眼里,只知道韩家夫人是那位气质纯净,与世无争的宋依颜,而不知道还有个正室夫人翠秀。
  出门的时候,宋依颜一身华贵素裹,身後三两个丫头也有彬彬有礼闺秀风范,而翠秀一身罗布衫,面带萎顿憔悴,走出去没有人会认为她竟然是一位堂堂都司的妻子。
  外人都认为姨娘才是正室,母亲也就渐渐不再出门了。
  然而母亲毕竟是正室,韩烨再怎麽宠溺宋依颜,每个月总会有一天留宿在翠秀房中,二人相对无言,再也寻不回曾经的亲密无间。
  
  ********
  
  上元夜,花市灯如昼。
  宋依颜带着韩茗儿坐在马车里一路在大街上摇摇晃晃,帝都中心东西横向裂过一条波光浮动的大河,正是一时春好时,韩茗儿兴高采烈的坐在宋依颜怀里探头探脑。
  轿帘掀开了一半,马车经过处,有人回头略带惊艳的目光看向宋依颜嫋娜的身姿和面孔,宋依颜微微一笑,羞涩的转过头去,却并不将轿帘放下来。
  “娘,那个小兔子灯好漂亮!”
  “娘,看有人在河上放灯花呢!”
  “娘!你看那盏灯,好像龙一样!娘!娘!”
  宋依颜含笑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牵着她走下马车来到一处灯花铺子,柔声说,“茗儿乖,你也来放一盏荷花灯吧。”
  明黄签纸,拿在手里有种薄薄的脆弱感,宋依颜握着女儿的手在签纸上写了几个字,折好放入莲花灯,顺水流去。
  “娘亲,你写的是什麽呀?”
  宋依颜微微一笑,亲亲女儿的脸蛋,“娘亲希望茗儿日後,能够青云直上,前途无量。”
  韩茗儿拍着手开心的笑啊跳啊,仰着脑袋看那莲花灯如同流水一般蜿蜒而去,轻轻触碰到河水中间一朵正在盛开的睡莲,便打了个旋儿之後飘远了。
  
  
  几根雪白的,细腻修长的指头,伸入水中捞起那朵被碰伤的睡莲,瞬间被荷花灯照亮,在曲水上浮光朦胧。
  韩茗儿拍击的小巴掌停住,张着小嘴呆呆的看着那只手,那朵花。
  指尖微弯,掐断了花茎,一朵粉嫩睡莲卧在手掌心,在河中万千灯火里开的鲜妍。
  一少年涉水而立,站在舟头拢着那朵睡莲。
  他身穿绯色衣衫,漆黑的头发,琉璃色的眼睛,韩茗儿小小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仿佛就有错觉,这个人就会这麽静默的,在极细的河光中,凝结成一尊温润的玉雕。
  月上柳梢头,人清如玉,刻意瞧时不见光,泽在无光处。
  那人青丝如瀑,长发婉转,修眉凤目,含着温柔对手中的莲华展颜微笑。
  笑的那麽温柔,那麽隐忍。
  他凝然独立,嘴角一抹低笑,眼底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的寂寞和陌上花开的孤单。
  绯色衣袖滑下手腕,露出少年腕上一根细细的金色龙爪盘扣锁链,几颗萤石嵌在龙目和龙身上,万般蜿蜒妖娆。
  公子王孙芳树下,轻歌妙舞落花前,一切一切归於寂静,韩茗儿只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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