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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阴影覆盖了她,她有些发愣地抬起头来,却意外地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站在亭子前一动也不动。她困惑地眨眨眼睛,那口苹果却梗在喉间吞不下去。
她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却本能地感到某种恐惧从记忆最深处的地方开始弥漫。逐渐掌控了她的全身。
“有什么事吗?”她谨慎地问,同时迅速站了起来,退到亭子的另一个角落去。
那个中年男人一身的灰色衣衫,五官平板而没有特色,唯一会让人侧目的地方,是他脸上根本没有表情,甚至连那双眼睛也是冷寂地、专注地看着野火,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顾姑娘。”他拱手为礼,态度十分恭敬。“在下多年前曾与顾家有过些许渊源,见过顾姑娘的先父先母,也见过年幼的顾姑娘,你可还记得我?”他缓缓说道,视线紧盯着野火。
野火点了点头,感觉对方的视线像是绳索,绑得她紧紧的,就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原谅我,那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不记得你。”她坦白地说道,却看见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那会是窃喜吗?
她无法确定,毕竟对方的神色始终那么冷淡,仿佛在讨论最平常的事情,那双死寂的眼睛没有什么情绪,就只是盯着她,盯得她头皮发麻。
“那不要紧的。只是,我听见了顾姑娘尚在人间,十分高兴,所以前来问候一声。”中年男人牵动嘴角。露出一丝有些诡异的表情,往野火踏近了一步。
野火瞪大眼睛,握紧了裙子,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只是一句问候,问候了她死去的爹娘,竟会令她想起那血腥可怕的一夜……一阵寒冷窜过她的身体,她眼看着那人慢慢地接近自己,一声惊慌的尖叫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唉啊,野火姑娘,你这身打扮真可称上绝色了!”皇甫觉轻松的声音从小径上传来,他脸上满是慵懒的笑,摇晃着手中的桐骨扇,一边端详着野火,一边踏入亭子,看也不看那中年男人一眼。
岳昉随侍在一旁,虽然先前对野火没有什么好感,但是野火如今的美丽模样,也让他看了有几分的怔愣。
“退下吧!觉爷要跟姑娘谈话。”岳昉吩咐着,轻率地挥了挥手,根本没有察觉到气氛有异。
中年男人眉色一敛,再度双手作揖,转身走出亭子。在衣衫拂动间,他腰间那柄长剑若隐若现,看来显得格外突兀。
野火松了一口气,陡然觉得双腿虚软,接着再也支撑不住地滑坐在地上。她喘息着,直觉地知道刚刚躲过了不知名的危机。那个男人的眼睛虽然死寂,但是却隐含着一丝可怕的杀意。
“穿这么美的衣服,怎么还坐在地上呢?可会弄脏衣裳的。”皇甫觉也蹲了下来,拿着扇柄敲敲野火的脸蛋,态度有几分轻浮。“先前你还作少年打扮时,还只是觉得面貌俊秀得很,一旦换回女装可不得了,美得倾国倾城呢!”他啧啧有声地说道,有点羡慕铁鹰的好运气。
野火的视线还追着先前那个男人,她伸手握住皇甫觉的桐骨扇,靠着扇子的支撑站起身来。
“那个男人是谁?”她询问着,就算是知道了皇甫觉是当朝日帝,她的态度仍旧没有什么改变。再说,从皇甫觉的态度上看来,就可以知道他根本也不是会守着那些繁文缛节的帝王。
岳昉皱起眉头,正想开口纠正,但是皇甫觉却不当一回事地挥挥扇子,要他闭上嘴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把满腹的牢骚都吞了回去。
先前还是男装打扮时,觉爷就说野火护驾有功,就算是有所冒犯也不必追究;现在换回女装,又是个绝色美女,觉爷对野火的纵容大概又会多上几分了。
“真是糟啊!现在就对别的男人有了兴趣,铁鹰要是不快些把你娶进门,只怕会夜长梦多。”皇甫觉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绝色美女,眼里有着欣赏。他略微偏头看向岳昉,示意对方代为回答。
“那个男人是沈宽带来的手下之一,先前只听人称呼他为沈豫。”岳昉简单地说。
他曾看过几次沈豫的身手,对方既然能够自由进入铁家居所,大概是沈宽的贴身护卫之一。
“是聚贤庄的人?”这就奇怪了,既然是名门正派的人,为什么会给她那么可怕的威胁感?
“野火姑娘,你可是早就订给了铁鹰,现下可别见异思迁呐!”皇甫觉调笑他说道,用扇子翻弄着桌上被咬了几口的苹果。
“我最后再重复一次,本姑娘可不要嫁给他;就算是你强迫也是一样的,我不想嫁,你这个天皇老子也奈何不了我!”野火转过头去瞪着皇甫觉,先前的紧张恐惧都被些许的愤怒取代了。她大概天生就跟皇甫觉犯冲,一瞧见他就觉得满肚子火。
不过也多亏了他的出现,撵走了那个神色诡异的中年男人,也让她心中奇怪的恐惧消失了些。他的出现会是巧合,还是算计好了的?
“放肆——”岳昉张牙舞爪地吼道,嘴巴张到半开,突然间皇甫觉手中扇子一拨,一颗李子由桌上飞起,不偏不倚地塞住岳昉半张的嘴,硬是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舍得强逼你下嫁?只是这个婚约是你们两家的父母所订的,你总该给我几分薄面,别当着众人的面前给我难堪。”他斜睨了岳昉一眼,示意这个忠心却罗唆的老臣乖乖闭嘴,别扫了他的兴致。
“你要是真心想报答我,就放我离开这里。”野火冷哼一声,心里却是一想到铁鹰就心慌意乱。
“这样吧,我虽然不能答应你,让你解了婚约、但若是你有办法逃出铁城去,那么我就下令让铁鹰别去追回你,放你自由离去,如何?”皇甫觉出着主意,摇着扇子靠近野火思索的小脸。
“只要我逃出铁城,你就可以放我一马?”野火怀疑地问。
“当然、当然。”皇甫觉满口答应下来,只差没有指着老天发誓。“不过,要离开铁城就要趁着夜里摸黑离开,你总要先拿到出城的令牌,这就比较麻烦一点了。”
他装出困扰的表情,实际上是努力要压抑着满腔的笑意。
“令牌在哪里?”野火没有察觉不对劲,还专注地考虑着,傻傻地往掘好的陷阱里跳。
她因为铁鹰的事已经太过烦躁,满心只想着要躲开那个婚约的钳制,一时之间疏忽了皇甫觉根本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斯文恶棍。
“据说是在铁鹰的房里。他这几晚要处理会审的事情,所以大概不在房里,你就趁着机会溜进去,找到令牌后尽快离开。等我处理好了,把婚约给废了之后,你再出现。”皇甫觉拍拍她的肩膀,一脸的关怀模样。“这就当是我回报你先前的救命之恩吧!”
野火咬着下唇,没有正面回答,但是那双闪烁的美丽眼睛,却已经说出她的决定。
她紧握着裙摆,脑子里已经飞快地在思考了。
皇甫觉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硬是憋住了满腔的笑,不敢大笑出声。他摇着扇子,一双眼睛直盯着野火瞧,诧异着这个美丽而脾气火爆的小女人,实际上单纯得可以。
等着那些正派人士行动的时间里实在太过无趣了,他可是打算学学月老,替这对人儿牵上红线。
看来,这几天夜里,铁鹰可是会收到一份美丽的大礼呢!
★ ★ ★
夜深人静。
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小径之上,偷偷摸摸地前进着。美丽的绫罗绸缎早因为不耐她粗鲁的动作而撕裂许多,一路上都残留着破碎的布料,她每走几步,就会绊着裙摆,砰咚地摔倒在地上。
“这些衣服累赘死了!”野火咒骂着,索性坐在假山边缘,用力扯开裙摆,把多余的布料全部撕裂。在绣着双飞燕的鞋袜之外,一双洁白的腿引人无限遐想。
她避开了巡夜的仆人,像是个笨拙的小偷般,终于摸索到了铁鹰的宅院前。纤细的双手有些发抖,谨慎地攀上窗棂,她靠着木窗,美丽的眼睛窥伺着。
屋内是阴暗的,从她攀附的角度却只能看到花厅里空无一人,看不见内室的情况。
她考虑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踏入花厅。
今晚没什么月光,好在她的眼睛先前已经适应了黑暗,在隐约之间还可以看见一些家具。虽然铁鹰贵为一城之主,但是屋内的陈设却半点也不奢华,在微弱的光线下,陈旧厚重的摆设暗示出他沉稳的性格。
野火的双手摸索过桌上,好不容易摸到了一盏烛火,她点燃了火摺子,还把灯芯儿煎短了,把烛月的亮度降到最微弱,靠着如豆的灯火观察着。
“令牌会在哪里?”她自言自语他说道,趴在高大的柜子里寻找着,诧异地发现铁鹰除了一些必备的衣物之外,柜子里的东西还真是乏善可陈。
她在花厅找了半晌,却没有任何收获,只能硬着头皮,悄悄地再往内室里走去。一踏入内室,她吓得连呼吸都停止了,连忙护住手里的烛火,不敢让烛光照得太远。
宽大的床榻上,身量高大的男人闭着双眼正在休息。
野火本能地立刻蹲低身子,还以为会被发现。但是她等了一会儿,却发现床上的铁鹰根本没有半点反应。她把烛火留在离床最远的地方,然后悄悄地匍匐前进。柔软的衣料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音,铁鹰的双眉轻微地一动,她马上吓得停住。
直到半晌之后,铁鹰仍旧没有清醒的迹象,她才松了一口气,放大胆子站起来。
她不知道男人睡着时,是不是连打雷都叫不醒?她从较有记忆以来,就是跟源伯住,而源伯是一躺在床上,就睡得好沉好沉。
她站在铁鹰的床边,皱着眉头猜想,眼前这个看来高大得有些吓人的男人,大概也跟源伯一样,睡着时就绝对吵不醒。
“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我这边的。”野火松了一口气,视线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却又忍不住转到他身上。她悄悄蹲低身子,观看着他熟睡时平稳的表情。
“现在,你没办法再强留我了吧!”她在床边扮着鬼脸,发现他沉睡时的脸也十分好看,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闭起来后,他俊朗得不可思议,看得她心儿怦怦直跳。
她不知着了什么魔,竟就靠在床边看着他,看得有些发愣。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她的心也变得柔软了;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着他,她的情绪就变得好奇怪,既是想要逃离,又是想要接近他……
“唉,你让我觉得好奇怪啊!”她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偷偷地亲了一下他宽厚的掌。当柔软的唇刷过他粗糙黝黑的肌肤,她的脸儿陡然间变得嫣红,之后连忙退开,双手覆盖在烫红的脸颊上,轻拍了几下,想降低温度。
这已经是她有生以来,做过最大胆的动作了。
她无法确定铁鹰带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本能地想逃避,不希望两个人是因为那个婚约而被绑住。她尽力地抗拒婚约,倒也不是真心讨厌着他,一想起他先前带给她的奇异渴望,她就更加不安。
“我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她握紧拳头说道,又仔细看了他几眼,之后努力地开始找寻皇甫觉口中所提到的那个,可以还她自由之身的出城令牌。
内室的摆设更加简单,她到处翻翻找找,没有几下功夫就把屋内搜寻过一遍了,却完全没有看到出城令牌的影子。她愈找愈是心急,双手甚至都有着汗水,当夜里传来报更铁板的响声时,她有些慌乱地察觉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该死的!令牌究竟会在哪里?”她在屋子里绕了几圈,又来到床边,专注地盯着沉睡的铁鹰瞧。“你不会这么卑鄙,连睡着了都把令牌戴在身上吧?”她询问着,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野火缓慢地靠近床榻,不安地观察着他,视线在他身上到处搜寻着,考虑着是不是真要将双手放上去。她就算是再豁达、再没有女儿家的矜持,总还有一些羞耻心啊!
但是,时间不断流逝,要是再耗下去,大概就要天亮了,到时候她说不定就真的逃不出去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的胆子可不像是一般姑娘家那么小。
下定决心后,野火悄悄爬上了床榻,慢慢接近沉睡中的铁鹰。她的心跳得好快,耳朵里都可以听到激烈的心跳声,甚至连双手都在发抖,细致白皙的肌肤上有着紧张的汗水。
“没事的,他不会醒的。很简单的,我只要拿了令牌就可以走人,然后就跟他没有瓜葛了。”她喃喃自语,给自己一些鼓励,然后摸索到他覆盖在身上的锦缎。深吸一口气后,她开始拉扯着那件锦缎。
但是没扯出几寸,她就挫败地发现,他高大的身躯压住了锦缎,她根本就拉不动,更别说是看出他是不是把令牌戴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