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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前,萧家曾烽火弥漫,以老根的逃之夭夭和麻四婶的胜利--其实吃了亏--草草收场。
这场你死我活的短兵相接的巷战祸起萧阳--麻四婶和老根一致以为是这样。趁着萧阳的不在,老根神偷鬼摸的潜入萧阳房间,并乘机偷窥了萧阳藏在抽屉中的那本日记--老根一直想弄清萧阳时常伏案写着什么,终于真相大白,满本的字里缝间,竟然恶毒的攻击了老根,有一篇里简至刻画了老根的可恶和丑陋,这令老根禁不住勃然大怒,也顾不得自己偷窥的不光明行当,捏着那本铁证,跌跌撞撞呼天抢地的寻到麻四婶,一定要麻四婶表态,拿出严惩萧阳的措施。麻四婶说,你怎么动不动就乱翻孩子的东西?老根怒火中烧,摊开本拣嫌疑重大的语言念给麻四婶听,麻四婶虽也觉得那些文字是污蔑和诽谤,内心却有些幸灾乐祸,觉得萧阳狠狠打击了老根的无耻气焰,于已有利无弊,因而在一致对付萧阳的问题上,态度粘粘糊糊模棱两可,麻四婶如此态度,老根更是气得火冒三丈,几番争吵,终至动打。
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萧阳还浑然不觉,饿着肚子准备到厨房去寻些冷饭咸菜充饥。走到水缸边,吃了一惊,上次尚有半扇门耳的碗柜,现在连那一只伤痕痕累累的耳朵也不翼而飞。灶角的猪食桶倒扣在地上,泔水流了一地。萧阳心里哆嗦了一下,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偷眼看屋檐下的麻四婶,突然僵尸一样的立起来,萧阳感觉不妙,夺路要逃,却无路去。
你这个不成气的!麻四婶一只脚已经在门里了,屋里大的小的,没一个成气东西,老的那个德行吃了胀的写你娘的你写,写什么不好?读书读到屁眼里了老的小的
萧阳浑身哆嗦的等着僵尸来攫命。可是麻四婶扔了碗筷,拐到房里去了。
萧阳十分惶恐,麻四婶到底什么意思?平白无故这场打莫须有又鬼上身了?想着麻四婶的话,这场打好象和自己有某种关联,满脑子搜肠刮肚,头皮麻了一下。望着灶台,一时食欲也没有了。写什么?萧阳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翻身往房里跑去。
房门大敞着,书桌上乱七八糟,烟灯屁股朝天,书扔了一地,抽屉半开着。
萧阳扑过去,自己那个小记事本躺在里面。终于明白了。一时气急,跨到房门口,不知冲哪个方向吼,无耻!凭什么偷我的东西看?无耻!
色厉内荏的吼过了,浑身抖着瘫倒在椅子上。老根的复仇时刻会降临。萧阳想起临刑前的犯人,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反正一刀,倒不如有些英雄气概。如此想,将老根的影子狠狠从心里掀出去。
一个人气闷的坐在窗前看外面的老椿树,午后的太阳照在树梢,一只红翅蜻蜓歇在上面,轻风,几片落叶,红翅飞走了。一只小雀歇在上面,太寂寞,飞走了,风中,寂寞的老椿。
一个黑影子,很阴沉,象鼓胀的鱼泡,带着风声,狠狠的从萧阳房门走过,一会又走回。萧阳从门隙里窥到老根铁青的面孔,眼珠子愤怒得几乎爆落地上。
黑影不停的来回,萧阳缩瑟在堡垒里。对峙着,气氛很压抑。
终于,第某次黑影走过,老根再也忍不住了,飞起一腿,门砰的摔开,碰到墙壁上又硬梆梆弹回来。
萧阳动也不动的坐在椅上,回以愤怒的眼睛。
老根气急败坏的窜过来,外衣鼓着,上面几个破洞,象一对阴暗破敝的翅膀,扇着黑洞洞的风,恶狠狠吼到:“狗东西!滚出来!”
萧阳照旧坐着椅子,没有变成土豆。
老根捏了拳,揸开,就象进攻的蟹钳,杀气腾腾的样子,终于那蟹钳里额外长出二根手指,往那两只愤怒的眼珠子奔去,半道里就势一转,狠狠的拎着那不肯听命的耳朵,一拧。
萧阳猝不及防,被撕得一个趔趄,从椅背上翻下来,耳根青里透白,痛得钻心,满脸胀得通红,作势甩开老根的那只糙皮老手,老根腾腾腾往前蹭了几步,同样猝不及防,撞在墙上,头皮闪着火星,眼眶黑糊了几下,嘴里大惊小怪乱叫起来:“哎呀哎反了反了反了反了儿子敢打老子老麻你过来你过来好了好了,都反了你来看,你养的好儿子,如此大逆不道!竟敢忤逆弑父!”
隔壁房里的麻四婶并没有大吃一惊,床上翻了一下身,听着老根的大惊小怪,很不耐烦的皱着眉,想一想,坐起来,嘴里满口叹着气,撕了一片纸,撮了烟丝,卷拢,往嘴唇上用唾液一刷,点着了,马马虎虎戳在嘴角,乌烟于是从两只鼻孔洞里滚出来,有些象浓鼻涕,渐渐在下巴颏里弥漫,咳了几声,听着外面老根嘴里的怪叫,觉得终不能再做壁上观。
老根狠狠揪着萧阳的袖口,一心要将萧阳抡空甩到大门外禾场上吃个狗啃屎,萧阳一只手坚定不移的紧抓门框。二人都涨红着脸,老根脖子通红,象涂了一层鸡血。
麻四婶趿着鞋,笼着烟,乘云踏雾而来,愤怒中的老根觉得是巫婆跳神来了。
唉--,麻四婶声音拉得很长,萧阳浑身起着鸡皮疙瘩,背脊发了一阵冷,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不能好好说么?喊打喊杀,你们
老根喊来麻四婶本意是同仇敌忾好将萧阳一索子捆翻痛打一顿,不想麻四婶竟阴阳怪气看戏不怕台高,这令老根简直要气得吐血。若非手里钳制着敌人,和麻四婶的战火就又要燃起。
麻四婶打算分开二人,萧阳失去警惕,老根瞅准破绽,奋力将萧阳摔到大门边的墙角里。
萧阳的头重重撞在墙上,手在地上蹭破,嘴角渗出血。
老根飞快赶过去,握了酸枣棒,劈头盖脑,打算奋勇杀敌。麻四婶眼见得萧阳要遭迎头痛击,舍命拦住。
老根气急败坏瞪着麻四婶,你扯我,你扯我干什么?啊?你到底帮我还是帮他?
麻四婶皱着眉,我哪个也不帮,你们老的小的一天到晚,造命!
萧阳恨恨的擦着血迹,往房里走去。
老子打死你背后老根挥舞酸枣棒,嘴里同时咆哮着。忤逆子,不忠不哪里去,弑父
萧阳冷冷的走进房里。
麻四婶皱着眉,手里还扯着老根的棒子,老根生气的扔下手中棒,你养的好儿子?啊!你有脸平时我管教,总作梗!
麻四婶还击,我叫你不管教么?你那是管教?喊打喊杀我养的儿子?不是你养的么?
老根恶毒有力的反击,我养的儿子,天知道你和谁
麻四婶跳起来,我日你的祖宗扑上前。
老根见势不妙,撇了棒,逃到大门外。
麻四婶捏起两根手指,从鼻子里挟出一串鼻涕,狠狠搓到鞋根上,嘴里同时痛骂着老根的上八代。老根的祖宗们耳根又开始起着茧。
第17章 雨天
下了几天雨,门前的溪子里就涨起来了。
山涧沟壑的水象深林黑暗里的幽魅,委蛇蜿蜒,却又有些妖妖饶饶,风情万种的模样,穿过青色的草垫子,漫过一小片沼泽,挤出巉崖的罅隙,最后随着飞鸟的翅膀,汇聚到山下溪子里,溪子于是喧嚣起来,溪流漾着岸墙上的青草,浑浊摇晃,落日的影子象褪落的蟾衣,轻絮般挂在水岸边的一蓬水葡萄上,几只水鸟耐不住寂寞,从不知哪个角落凫来,落日的縠纱于是撕裂。
河岸边的人们望着溪子,是没有忧愁的,大人孩子们赤着脚,从水中蹚过,很快乐,明知道对面的人听不清,却故意对着大声说话,听不见的人仿佛听得很明白的样子,脸上笑着点头。你吃过了吗?我进城了。你家老二回家了吧。赖木匠的手艺还行。彼此哈哈大笑。
太阳生了一场病,显得苍白无力,渐渐的云团铅块一样压下来,就又下起雨了。人们就无奈,象是有些失望烦燥了。每天吃着酸菜米饭老南瓜汤。偶尔就从哪一家厨房里飘出腊肉的香味,左邻右舍,闻香而动,望着面前桌上的咸菜碗,羡慕的说,哪家又吃好藏货了。
老根望着面前的青菜盘子,嘴里有滋无味的嚼着,就着酸菜喝了两杯酒,闻着风中的肉香,口里咽着唾沫。老根说,肯定是隔壁的,去年熏的肉还在吃。麻四婶满脸枯槁,瘪着嘴,筷尖挑出一片黄菜叶,敲落在桌上,听老根的话,干笑了一下,哪天我也把屋里的好藏货拿出来吃了算了。老根喝干杯中残酒,端起碗,继续闻着风中的肉香,渐渐的淡了。
麻四婶飞快的抢先扔了碗,好让老根洗碗,嘴里同时说,先吃的不管,后吃的洗碗。老根手忙脚乱的也扔了筷跳起来要逃,可是来不及了,麻四婶已经歇在门槛上吸烟,嘴角张开,烟被唾液粘在上唇。得意的笑。老根很无味,想想洗碗是赖不脱了的,索性坐下来就又喝了一杯。
萧阳没有吃饭,一个人坐在檐下,檐柱上挂着一溜老玉米串,虫蛀的粉尘向下飘落,还有几串红辣椒,干枯破败。对面的禾场里,嫣红似乎走过,到屋后去了,萧阳看着嫣红的影子突然想一个问题,这个叫嫣红的女人后来想过自己吗?念头一闪而过,萧阳觉得彼此已是陌路之上陌生之人,而且也似乎本不在几一个世界里共呼吸。
海棠到哪里去了?隔壁的禾场里空荡荡的连一只鸡也没有。萧阳想,一个人不寂寞,想一个人才寂寞,恋爱的根源也许正是寂寞。需要也是因为一种特殊的寂寞。人要吃饭,与其说饥饿不如说是肚子的一种寂寞。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理由都可以转化为寂寞人之卑劣凶残天下无双,虎狼吃人,血淋淋赤裸裸,人吃人却还搔首弄姿一番,套上个什么名目,使被吃者含冤莫白,甚至于遇佛杀佛。人世的污浊就连佛掉进来也会脏了僧衣可耻可鄙可是海棠泉水滴落的音响,宝蓝色的水滴悬在棕榀叶梢,清凉隽永,一种淡淡的香,有些象茉莉的味道,海棠白色的绸衫,女人雪白的腿。
哎呀--,声音象一条长尾巴,萧阳很不舒服,感觉是老鼠屎掉进粥锅里。
屋里喝酒的老根嘴里嚼着咸水豌豆,憎恶的皱起眉:“德行调子,不要脸不要脸,一把年纪的人,还妖里妖气的,唉!不怕人笑掉牙!”
转对檐下的萧阳:“你看你妈,象个要脸的人?一把年纪,丢人现眼出丑卖乖,也不怕人笑话。”
痛心疾首的吸着牙。
麻四婶在溪岸上手忙脚乱的抢救一只被大水冲走的鞋子,歪歪倒倒趔趄着,手里还提着一蓝菜,头上的斗笠歪着,很滑稽。
萧阳觉得老根实在太过份,不管怎么说,麻四婶吃过饭还没来得及歇息,冒雨摘菜,自己坐享其成,不领情也罢,说话却如此刻薄难听。
雨小了些,檐溜上的雨线细细的织下来,时而风卷雨丝飘打在檐墙上。
雨风断断,有些凉的感觉,无事可作,屋里一时安静。
大黄猫蜷缩在檐角打瞌睡,发着细细的鼾声,很香。萧阳也感觉有些凉,困倦袭来,寂寞苍蝇一样在脸上发梢触碰着,很想拥被而眠,渴望怀里有一种温情,就象海棠氤氲暄软的身子。
一只山羊浑身湿淋淋的从禾场灰溜溜的逃过,形迹狼狈,正是这只害人羊乘着萧阳的疏忽,偷吃了半畦萝卜菜,萧阳因而险挨老根栗凿,此时见到,萧阳就想追上去痛打。
羊一溜烟逃得没了影踪。
竹躺椅缺了许多块竹片,显得破敝不堪,老根懒散的躺在上面,不知何时,竟还戴着一副老花镜子研究着一本什么书,想着适才麻四婶的怪叫,觉得实在是出丑卖乖,不仅麻四婶,而且让自己大为丢脸,嘴里犹自骂着老妖精,一边涎水从嘴角流出来,顺着半边丫子滑落到前襟。萧阳猜测那是一本饕餮美食的书,食客们大快朵颐,山珍海味美酒飘香。老根实在是对着画饼充饥。
麻四婶旋风一样卷进门里,也不换衣服,象游上岸的泥鳅,满地湿泥脚迹,嘴里喘息着,菜蓝扔到地上,碧绿一地,顺手扯过一只三条腿的矮凳,翻身跨上去,卷上一支烟,伸出舌尖用涎水一刷,歪戳在嘴角。大黄猫亲昵的爬到麻四婶的腿上邀宠,挨过女主人的一个巴掌,就又逃到檐角打盹儿去了。
我说你老根终于憋不住,眼睛还在书上,书页却没有翻动,无比歧视,我说你,一把年纪了那叫声,怎么跟个十七八的姑娘也不怕人笑话。
麻四婶满脸乌云。
老根哆嗦了一下。
麻四婶手里的菜猛摔在地上,不要脸的嫌老子了?老子一把年纪了,你的那些小堂客年轻哪!你去呀不要脸老子叫不好听,你的那些小堂客叫得一定好听!怎么不去听?
老根象尝过鼠药,满面苦涩,皱着眉不耐烦,我说一下
麻四婶突然愤怒起来,你给老子吃什么好的穿什么好的了?十七八跟着你,黄花大闺女,风里雨里吃苦受累你那些小堂客不就是靠打扮么?哪来的钱?老子的!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