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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的入口源自一条阴暗污秽的小渠,江陵带着装成着罂鸺的那口木箱置身于自地底逆流而上的木筏之上。
“姐姐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少年独自一人随面容奇丑的筏翁隐没于小渠尽头。
……
木筏依旧在缓缓地前行,混杂在空中的是冶艳异香与腐化尸气的诡异交融。
坍塌的屋脊,陈旧的神像,奇幻的光源,谜样的水渡。谁能想到,就在这生命不息的千年古城的脚下,竟有着这样一座被神秘的断垣残壁掩映着奇谲氛围的地城。
这里便是鬼市,一个被历史遗忘的世界,一方逃避多事之秋的亡命之徒的乐土,一片从事不当交易的江湖怪客的天堂。
船头,清癯少年不禁又咳嗽了两声,苍白的面色隐于黑暗。江陵的身子现已无法承受这里阴寒潮湿的环境。不到万不得已,他也绝不会选择来到这个幽暗可通冥的地底。他来,只为见一个人,一个许久不曾谋面的人,他为这个许久不曾谋面的人带来了一份神秘的礼物。
光源尽处,木筏幽幽停止,筏丑陋不堪的筏翁露出同样丑陋的龇牙咧嘴的笑容,“公子,成惠五两银子。”
“船家,如不介意,可否帮个小忙?请您将这口箱子一并搬上岸去。”
那船翁眼睛一转,面上一阵不怀好意的哂笑:“公子,那么成惠十两银子!”
江陵笑着点点头,摸索着向船□□去,那船翁却已呼哧带喘将木箱挪到了岸边,而后笑嘻嘻地将江陵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公子,这边请吧。”
千金散尽还复来,可惜银两于我怕也再无用武之地了。少年暗暗自嘲,在船翁不知去向后,一人独立于这峭壁上危耸的建筑面前。其实与其称其为建筑,却不免有些滑稽,只因其东倒西歪的窗沿,上下错乱的层次,入内无门,攀援无梯。
江陵微微扬起头,在峭壁上一阵摸索,壁上的机关终被触动。
“千手人!”江陵摸索着行进室内,却表现得似乎有些急迫,一不留神足下已碰倒了地上摆放的有如障碍般的瓶瓶罐罐,身形虽有些摇摆,幸而及时站稳不至摔倒。
“千手人!”他显得有失平静。前行几步,却又被似是藤椅的物件拦住了去路。
“千手人!”少年语中已带波澜。再向前行,终于撞到了棱角分明的怪异台子,这下江陵仿佛身形失控,脚下再无根基,一个踉跄已跌倒在地。
江陵摸索到台子的边缘,兀自起身叹了口气,“千手人,你这屋里的摆设竟又无端端变了位置。”正欲继续前行之际,却突然觉得体内的寒气与周身的阴冷融为一体,不禁又是一阵深咳。
可少年强忍住痛楚高声呼喝:“千手人,你还是不出来相见么?”话语未落,他却觉得体内寒气似是要涌出五脏六腑,只感到一阵晕眩难忍,已是站立不稳即欲晕倒。
江陵似是已能察觉,此时自己的样子,定是十分狼狈,十分可笑。他狼狈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却很确切地感受到那来自另一个生命的温热的呼吸。
“千手人,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江陵因痛楚而变得苦涩的声音却笑得洋洋得意。
“我说过多少次,这世上早已无千手人了!”一声冷哼,暗藏于黑暗中的身影一个翻转落在了那畸形的木桌之上。“瞎眼小子,怎么你还没死!”
“见不到你,我是不舍得死的。”江陵在笑,却似乎笑得有些力不从心。他尝试着挣扎起身,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于是,他就这样躺着,让那诡异的中年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自己虚弱的身形。
一阵沉默,千手人终于开口道:“小子,看样子你确实命不久矣了。”话音未落,身形已起,千手人将江陵置于了藤椅之上。
江陵费力地喘息:“千手人……”
“我说过不要再叫这个名字!”千手人突然歇斯底里地吼道。千手人已经不再是千手人,因为千手人早已没有手,现在的千手人只剩下两节光秃秃的小臂,千手人已是无手人。
天下第一巧匠,已匿藏于这不见天日的阴森地底经年之久。
“瞎眼小子,你不找个山明水秀的宝地静心等死也就罢了,却不遗余力地诱我现身,究竟是为了什么?”千手人像是终于恢复了平静。
江陵无奈地一笑,声音渐渐低沉:“你说的对,我在世上的时间的确不多了。所以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前,我想来看看老朋友。从前我好像没有过对时间的执着,可是现在,活着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变得异常宝贵。所以,这或许是你我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江陵并不避讳谈及死亡,凡是生命就总会有消逝的一刻,他知道这是人生最终无法逃脱的命运。他也从不曾故作潇洒地视死如归,他不能看轻生命轮回,因为很小的时候,他已体会过死亡的无情,生命的易逝。
“见老朋友,却不觉得惭愧?”千手人俯视着江陵,目光最终定在了少年腰间的两节断杖之上。
无手的小臂在江陵腰间一抹钩绕,千手人已将竹杖擎至了自己的面前,而后一言不发踱回了内里的暗室。于是江陵就如此默默闭目等待着千手人的再度现身。
自冗长幽冥的水道吹来的阴风穿过密室的缝隙拂灭了昏暗的枯灯时,千手人带着焕然一新的紫玉竹杖又一次出现于江陵的面前。千手人虽已没有手,可千手人仍是千手人,已臻化境的技艺永远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湮灭。
“这一次,我会好好爱惜。”指尖自杖端滑至杖尾,江陵的手腕倏地一抖,竹杖便断为了中有机括相连的几节,少年飘逸的袍袖将竹杖几经收折,终将竹杖从容握于手中。
千手人死死凝视着眼前的少年离去的背影,却又见江陵回身淡笑:“对了,我已替你寻得那女人的行踪。”
“什么?!”千手人瞬间爆发,“你说的是?!”
“没错,就是那个女人。那个令你终生痛苦的女人,令你不得不永世活在这幽冥地府的女人。”江陵语中波澜不惊,可他已听到千手人的牙齿咬得嘎吱作响。
“千手人……”江陵又一次重申了这个失去双手的男人曾经用来叱咤风云的名字,“或许你已忘记仇恨,或许你当真就想在这被世人遗忘的暗无天日的地底了此残生。”江陵好似只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
“不要再说了!我这许多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将她挫骨扬灰!”千手人一声怒吼,“那个女人在哪里?”
“就在这里。”少年用手中的竹杖敲了敲那口仍置于密室之的外的古怪的箱子。
千手人没有再问下去,他根本不介意这个瞎眼小子的任何举动,他只想手刃那个毁他一世的女人。
“那么,千手人,我们就此别过。”江陵长吁一口气,为自己可以即刻离开这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鬼府庆幸不已。
……
料峭的晚风总是与无边的星月相伴,北方的空气有着与江南的徐风大相径庭的凛冽,洛阳城郊的夜晚竟已渗透着初冬的寒瑟。而有了手杖的扶助,少年的脚步似也在不察间变得轻快。
“姐姐,我们回琉璃谷去吧。”江陵斜倚在许洹儿的身边,倦怠地合上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清清小陵子许久没见面了,是时候让他俩重逢了吧~~~~下一章清清回归咯
☆、50 归去来兮
两柱清香,三尺黄土,自云雾中穿行而来的少女提指扫去了墓前飘零的落英,山间清冷的风却又无情吹熄了幽燃的白烛。半山的花红树绿多多少少褪去了怒放的颜色,好春常在的点苍山也终于进入了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
靳清冽静静凝视着父母的墓碑,将父母合葬一处后的很长一段时日,她每天都是如此坐在父母的墓前幽幽冥想。她直觉在有了父亲的陪伴后,母亲大概已不再孤独。
可是她却仍旧感到孤独,空荡荡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又一次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独处的时光总是显得漫长而孤寂,轻轻拍打了一下身间的尘土,靳清冽慢慢踱回了自幼与母亲同居的小屋。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节,她或许就可以下山去,去见那个她时常会忆起的清逸的少年。
小屋之中坐着一个人,一个自点苍派主峰玉局峰前来靳清冽所居的偏峰云弄峰的稀客。点苍山有十九峰,点苍派门人多居于玉局峰上。靳清冽从未主动去过玉局峰,玉局峰上的人也轻易不会到云弄峰来,靳清冽屈指可数的几次入派经历也不过是幼时随母亲恭贺师公归尘道人的生辰,而自近年来归尘道人闭关以后,母亲和她便仿似与点苍一派断绝了来往。
在外人看来她是点苍女侠玉飞天虞楚慈的女儿,可在点苍门人眼中母亲与她却似外人。当年母亲带着刚刚出世不久的她回到玉局峰时便遭受了同门众人的鄙夷,若非师公归尘道人力排众议将她母女二人勉强挽留,母亲或许便再也寻不到天下间的第二处栖身之所。
靳清冽自中原回到苍山脚下时,见山道上扫地的弟子都带着一脸阴郁,已隐隐感觉派中似有大事发生,可派中的大事与她一个另藏心事的“外人”好似也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她并没有多问只言片语,只是默默回到了云弄峰上自己的居所。
直至数月之后这位稀客的不期而至,她才得知玉局峰上确实发生了大事。御龙大会之际,归尘道人突发重病,而点苍派内的众多高手却又在同一时间共赴京师。在靳清冽与门内其余众人归来的同时,归尘道人也已处于弥留之际。
“靳师妹,师公仙去之时让我将此物交付予你。”三十岁上下的女子小有姿容,她将手中的锦盒放在了靳清冽的面前,便退身一旁冷眼相对。
司无余按照辈分算是靳清冽的师姐。她口口声声称靳清冽为“师妹”,可言辞口吻却是淡漠至极,对靳清冽全无亲近爱护之意。
靳清冽见锦盒上锁却无钥匙,一时半刻竟无法开启,不禁奇怪问道:“师姐,这盒子里是什么?”
“是你母亲的遗物,不用打开,只管好好保存。”司无余用冰冷的神色最后斜觑了靳清冽一眼,径直自小屋离去。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靳清冽凝视着面前的锦盒,清泪悄然滚落脸颊。
……
两月过后正值大地回春,点苍派归尘道人座下首徒柳无痕继任掌门之位,武林各大派别皆遣门人子弟前来道贺。寂寥的少女在云弄峰顶远远望见了玉局峰山道中上行之人不断增多,不一刻便又似有鼎沸的人声自云端深处传来。
点苍掌门的继任大典依旧与靳清冽没有什么关系,她已在此时打好了行囊,最后一次拂去了父母墓前的烟尘。彼端山峰之上的人们正觥筹交错大快朵颐,靳清冽却已沿着云弄峰与沧浪峰之间霞移溪潺潺的流水向山下行去。
自与江陵京师分别,半年的时光竟一晃而逝,靳清冽快马加鞭出滇入川,而后又沿长江东去,总归在阳春三月有幸一睹江南的桃红柳绿。
在金陵城中兜转了三日,上了紫金山下了雨花台,满身疲倦寻人无果的少女回到了秦淮河畔,腹中饥饿难当之时误打误撞便抬足迈进了幽深小巷中那清冷破败的小酒馆内。
“掌柜的,我想向您打听点事情。”靳清冽胡乱吃了些果腹的饭菜便急急相询,无计可施之下她唯有多方打探,“不知这城内是否有户姓江的人家?”
酒馆的掌柜老王有些抱歉地躬了躬身子:“姑娘,你这让我如何回答。京城这么大,一姓又岂会只有一户人家。”
“这说得也是。”靳清冽早已发觉她对江陵实在知之甚少,“那……您可曾见过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姑娘,咱们这儿店面虽不大,但也还做着生意,来过的客人哪里记得清楚。”老王两手一摊,“你想要寻人,就要说得具体些。”
“嗯……他比我高一些,有些瘦,长相清俊。”靳清冽的眼前浮现出江陵的面容。
老王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姑娘,年轻人大多是如此的。”
“他……”靳清冽咬了下嘴唇,提及了她本不愿提及的事,“他的眼睛看不见。”
“看不见?”老王的眼神突然变得耐人寻味,“姑娘可是姓靳?”
“您怎么知道?!”靳清冽惊异非常。
“姑娘,且随我来。”老王撩开了通向内室的布帘,将靳清冽让入室内。
不明所以的靳清冽随老王一路穿过幽僻的小巷,终于在无人的夜晚借着星月的光点叩响了暗香阁的后门。
“我们来取洹儿姑娘留下的东西。”老王从容不迫地越过了前来应门的小厮。
小厮用余光上下打量了靳清冽一番,朝老王努了努嘴。
靳清冽只见老王将小厮拉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