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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金岁月-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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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吧,这种朋友,普通人一百年也碰不到一个。
  显然小章也为这个场面意外,他看着南孙上车,摆摆手。
  锁锁扶一扶太阳眼镜,〃小男生是谁?〃
  〃刚刚才认识。〃
  锁锁笑,〃大学里同学,四年功课,四年感情,毕业打好事业基础,也该结婚了,生下一男一女,白头偕老,像一篇言情小说。〃
  南孙皱起眉头,〃听一个大纲就闷死人,如此偷工减料的小说,谁要看。〃
  〃你打算如何修改情节?〃
  锁锁把车子开得风驰电掣,这种天气,随时会下雨,她却偏冒险在灰紫色天空下开开篷车。
  锁锁性格独特的一面在小事上泄露出来。
  南孙说:〃毕业后非得好好做十年不可。〃
  〃我憎恨工作。〃锁锁叹惜。
  〃最近几个月你都没有上班。〃
  〃我有新计划。〃
  〃骚骚,你真不愁寂寞。〃
  〃谁说的。〃
  〃看那些男人的眼睛就知道。〃
  〃你也发现了那些恐怖的目光,像不像禽兽?简直想用眼神来脱光女人的衣裳。〃
  南孙说:〃等到没人看的时候,哭也来不及。〃
  〃长得好也有烦恼,渐渐其他优点得不到发挥的机会,完全受淘汰,只剩下一张面孔,一副身材,多惨。〃
  〃无病呻吟。〃
  〃你没有试过独居,你不知道。〃
  〃那么多朋友还唱叹十声,鬼相信。〃
  锁锁不再追着这个题目发展,〃恭喜你了,如愿以偿。〃
  南孙悠然把手枕在脑后,〃是。〃
  〃高兴吧?〃
  〃又可以自在四年。〃南孙笑。
  〃令尊令堂可好?〃
  〃家父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最近忙得要命。〃
  〃在干什么?〃
  〃急急买入还没有动工的纸上房子,又急急脱手,从中获利。〃
  锁锁点点头,〃炒房子。〃
  〃为啥叫炒?股票黄金,都可以炒来吃的样子。〃
  锁锁笑,〃这就是中文的精髓了,炒的手势急而且促,一熟马上得兜起上碟,稍一迟疑,立即变焦炭,跟做投机生意有许多相似之处。〃
  南孙点点头,〃说的也是。〃
  〃那令尊应当赚到一点。〃
  〃也一样焦头烂额,花的心思不下于人家正经事业,因为利息高,押了东西借了银行的钱去做,所以相当头痛。〃
  〃东方花园的房子不错,他有没有动脑筋?〃
  〃咦,骚骚,你对行情熟得很哇。〃
  锁锁一笑,〃来,吃你心爱的海胆黄。〃
  吃完这一顿回家,南孙就接到章安仁的电话。
  南孙下意识也确在等他。
  十九岁也该物色异性朋友了。
  当夜她父亲发牢骚:〃老张真不是生意经,平日称兄道弟,要紧关头他却来办公事,一点带挈都没有。〃
  南孙根本听不懂,〃老张是谁?〃
  蒋太太说:〃一个建筑师。〃
  蒋先生拍着大腿说:〃东方花园说少有三百个单位,竟一个也拿不出来交给劳朋友,太不够意思,这回子可看清他为人。〃
  南孙忍不住笑了,原来在那人身上捡不到便宜,可以骂那人不仁不义。
  父亲瞪女儿一眼,〃你笑什么,益发宠得你不像个样子。〃
  南孙暗暗吁出口气,父亲近日脾气急躁,大抵身受压力不少,她情愿他旧时模样,没出息地好白话,成日游手好闲。
  蒋太太悄悄说:〃这里面有老太太的份子,所以他特别紧张。〃
  南孙换件衣服便出去。
  她同锁锁说:〃一过了十八岁,在家就成为吃闲饭的人,谁都嫌我。〃
  〃你看你,脸皮吹弹得破。〃
  女佣斟出咖啡,南孙一呆,又是一项新排场。
  〃我下个月搬家,新居比较宽敞,有两个露台。〃
  南孙一听这话,缓缓呷一口咖啡,很暧昧地说:〃骚骚,人在江湖,万事小心。〃
  锁锁回味这话,呆了半晌,承认说:〃可不是,我竟成为江湖客了。〃
  南孙怕开罪她,原想解释几句,又怕画蛇添足,气氛有点僵。
  〃你同小章呢,有没有进展?〃
  〃还不是喝茶看戏,比起你来,益发觉得生活似小儿科。〃
  〃那多好,我从未与同年龄的男生拉过手,看见你那陶醉的样子,羡煞旁人。〃
  南孙连忙收敛笑容,正襟危坐,怕做轻骨头。
  电话铃响,锁锁去听。
  她吧声压得很低很低,反而有种腻得化不开的感觉。〃……当然在家,不然还到哪里去。有客人在,你好奇,不来看看是谁?〃
  似小时候祖母买的麦芽糖,装在瓷罐里,用筷子挑出来,绕几绕,还可以拉得老远老远。可惜从来吃不完一整罐,因为蚂蚁闻风而来,排着队上。
  锁锁说下去:〃……是我同学,不相信?想买东方花园,给两层有海景的如何,三百平方米那种即可。〃
  南孙听见说到她头上,不禁深深纳罕。
  〃还要考虑?唉,算了。〃连叹惜声中都充满笑意。
  挂了电话又回来让南孙吃水果,没说几句,门铃一响,进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女佣忙称李先生,可见是熟客。
  但南孙不见锁锁站起来招呼他,她自管自蜷缩在沙发中,似一只猫,只用两只宝光灿烂的眼睛盯住他,嘴角似笑非笑。
  那位李先生自己斟了杯酒,坐下来,与锁锁对望,眉来眼去,尽在不言中。
  不知恁地,南孙的面孔红起来,她讪讪地说:〃我告辞了。〃
  李先生站起来,〃是蒋小姐吧,骚骚时常提起你。〃
  南孙觉得他没有架子,相貌也威武,于是与他握手。
  〃蒋小姐要置业?〃
  〃呃,是家父……〃
  中年人马上取出张卡片,〃请令尊与我联络。〃 
 


  
 
 
  
 

第四章 
 
  南孙并不是贪心的人,但也察觉凭这一句话,不知少走几许冤枉路,少兜几许无谓的圈子,不及道谢。
  这时锁锁才闲闲地问:〃有没有折扣?〃
  南孙觉得十二分不好意思,连耳朵都是麻辣辣的想必红得透明,连忙站起来,再一次告辞。
  李先生却说:〃蒋小姐,我这就走,你们慢慢谈,骚骚说你是她最好的朋友。〃
  他之间开门去了,前后逗留不到十分钟。
  而锁锁从头到尾以同一姿势坐在同一位置上,动也没动过,但南孙却感觉到室内不知什么一直在流动,引起人无限遐思。
  过了一阵子,锁锁用遥控手挚开了电视。
  荧幕上著名艳星穿着半透明的裙子一边抛媚眼一边唱情歌,宣传新唱片。
  锁锁说:〃看到没有,这是李先生现任女朋友。〃语气很平静。
  那女人已上了年纪,浓妆打扮,露着中年女人应有的胖膀子及粗腰身,她不愿节食,瘦了只有更干更憔悴,一张脸仍算俏丽。
  年龄到了这种关头,已不是好看抑或不好看的问题,再美也还给观者一种折堕的感觉,够不够都该金盆洗手,还隐隐约约给人看大腿胸脯干什么。露了这么些年也该觉得凉飕飕的了。
  〃你的情敌?〃
  锁锁只是笑。
  哪是锁锁的对手。
  南孙说:〃过了四十岁,我就学母亲大人,除了打牌午睡吃燕窝,什么都不理。〃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福气。〃
  〃祸福无门,唯独人自召。〃
  〃你看她,〃锁锁嘴巴呶呶电视,〃无路可走,无事可做,无处可退,只好继续唱游。〃
  〃听说她有积蓄。〃
  〃上一代的女人,老放不下空虚的心灵,我们不同,我们铁石心肠,男人无机可乘。〃
  〃连恋爱都放弃?〃
  锁锁避而不答,〃昨天十二点半就睡,一直到今早十点三刻才醒,中间没有做过梦,也没有醒来,你看,像一颗心已经死亡,除了睡眠,不思其他。〃
  声音中有许多感慨。
  南孙终于告辞。
  她吧李某的卡片搁在书桌上,也没同父母说起,蒋太太进来看见,问知因由,立即向丈夫去打报告。
  南孙看在眼中,益发可怜母亲,多年来她不知什么叫自尊,卑躬屈膝待主子手指缝间漏些好处出来……一定要经济独立,否则简直没有资格讲其他!
  南孙随即又为自己的不忿暗暗好笑。
  她父亲为一张六公分乘四公分的卡纸大大骚动,又迫不及待地打了电话,电话居然接通,他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南孙只听他报上姓名后一连串的是是是是,挂上电话,满面红光,额角上泛着油,像是门楣都光彩起来。
  这种怪现象使南孙发呆。
  只听得蒋先生一声〃啊哈〃,〃这下老张可没话说了吧,哈哈哈哈哈,他再也没想到我同他老板直接交易!〃他用力拍着桌子。
  锁锁说过会报答蒋家的。
  蒋先生又道:〃李先生同我说,叫我不必下定洋,只需上去签一个字,反正一星期后即可脱手赚钱。〃他兴奋地团团转,〃真有办法,太令人佩服。〃
  南孙不知父亲佩服的是地产商李某抑或是小女子朱锁锁。
  蒋太太也跟着人逢喜事三分爽的样子,搭讪地问:〃朱小姐是李先生的朋友?〃
  忘了,都忘了一年前他们曾经警告女儿,不能再与坏女孩来往。
  坏,也要大大的坏,坏到一流,也是个人物,照样有人跪着拜。
  南孙感慨到想干一杯烈酒。
  看样子锁锁在这三年间是孵出头了。
  她与南孙说:〃你明白了吧,我从没在他手中接过现款,但是他指点我,教我投资,是我自己赚回来的。〃
  南孙心中有一个譬喻,不敢说出来,假使有人把六合彩头奖六个号码告诉她,她也会拿两块钱出来投资,赚它一票。
  蒋氏雄赳赳、气昂昂地要设宴请朱小姐吃饭,最好她能把李先生也请出来。
  南孙并没有把这个意思传达给锁锁,只说她去了欧洲。
  过没多久,锁锁真的偕李某到巴黎度假去了。
  南孙的学生生活乏善足陈。
  章安仁是唯一的清凉剂。这个建筑系的男生出身小康,本来同时考取英国一间大学,却因比他小一岁的弟弟而留下来,把机会让给他。
  像时下所有有之前的青年,出人头地是他人生一大目标,名利心重,南孙有时觉得他把得失看得太要紧,但谁也不否认他是个好青年,老太太尤其喜欢他,连带着对南孙也有点改观,她现在老爱说:〃女孩子命好即可,嫁得好便是命好。〃
  最苦恼的是南孙以大学生身份竟没法与无知老妇人辩驳,尽管有人要,女人嫁两次三次也总不是正路。
  周末章安仁总来蒋家逗留一会儿。
  冬季,两人冲了热巧克力喝,背靠背听音乐聊天。
  南孙仍然留着一头长发,编成一条大松辫,小章爱把辫梢搁在上唇装胡髭。
  南孙为这头发下的心思不可谓少,隔日便洗一次,印象中它从来没干透过,因不能用热风吹,怕折断。
  几次想剪短,但章安仁说:〃没有这海藻似的头发,我就不认得你了。〃
  锁锁在巴黎拍的照片及两人中学时留影一齐搁案头,章安仁眼睛瞄到,便取过看。
  〃后面的公寓房子是她的产业,凯旋门路一号。〃南孙指与他看。
  〃她真是你的同学?〃
  〃当然。〃
  〃这么有办法的奇女子不像日常生活可以遇到。〃
  〃她只不过比较懂得做生意。〃
  〃什么生意?〃章安仁声音有一丝轻蔑。
  南孙觉察到这一点,便不搭腔。
  但小章并没有停止,〃一个年轻女人要弄钱,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况且她又长得那样,又叫骚骚这样的名字。〃
  南孙站起来,霍地转身,坚决地说:〃够了。〃
  章安仁大惑不解地抬起头来。
  〃她是我朋友,如果你不喜欢她,我不介意,但别对牢我批评她。〃
  〃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
  〃男人,在任何情形之下,不得批评女性,免失风度。〃
  章安仁见南孙如此决绝,倒是十分意外,一则他人物在甲女面前挑剔乙女,简直是恭维,二则他觉得他同南孙已经够亲密,不应有任何人夹在当中,年轻人一时下不了台,便一声不响站起来离开蒋家。
  在门外被风一吹,章安仁有轻微悔意,他故意逗留一会儿,待南孙追出来挽留他,他好趁势将她一把搂在怀中,就像电影中那样。
  但是他等了一刻,南孙并没有出来,他只得走开,赌气去打了一个下午的球。
  球伴中不乏同年龄的女孩子,也都很活泼漂亮,剪了最时髦的发型,穿着最时款的衣裳,但章安仁却独独爱上蒋南孙独特气质,她是那种罕有的不自觉长得好的女孩,随随便便穿一件麻包呢大衣加条粗布裤,鞋子老似坦克车般笨重,益发显得人敏感而细致,不着颜色的面孔有天然的浓眉及长睫,做起功课来像电脑,喜读爱情小说这一点尤其可爱。
  换句话说,似南孙般尚未被大都会空气污染的少女已经不多了。
  一整个下午他都惦念她,早知这么吃苦,就不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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