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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得到老婆?”
“你说谎!”小女孩说,“你绝不是个小叫花,刚才我替你洗澡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你怎么看得出来?”
“你一身细皮嫩肉,一双脚长得比女人还秀气,怎么会是要饭的?”小女孩吃吃地笑,
“如果你认为没有女人肯嫁给你,你就错了,我随时都可以嫁给你,刚才你睡在澡盆里的时
候我就知道我已经喜欢你了。”
这种话怎么会从这么样一个小女孩嘴里说出来?元宝苦笑。
“我是不是听错了?刚才那些话你根本没有说,只不过是我的耳朵有毛病。”
“你的耳朵没有毛病,我可以保证你全身上下都没有毛病,壮得就像是条小牛一样。”
这小女孩还在笑,“我也看得出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已经可以娶老婆,就算娶上三五个,
也不会有问题。”
她没有脸红,也没有一点害羞的样子。
他居然在床边坐了下来,而且好像随时准备躺下去。
元宝也不是个常常会害羞的男孩,胆子也不小,脸皮也不薄,可是现在却只有赶快往床
里面躲,只有赶快岔开这个脸皮比他还厚的小女孩话题。
“现在天是不是已经快亮了?”窗外面还有余光,确实有点像凌晨。
“天是快要亮了。”小女孩说,“最多再过六七个时辰就快亮了。”
“六七个时辰?”元宝吓了一跳,“难道现在天刚黑?难道我已经睡了一整天?”
“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小女孩又开始笑,“我替你洗澡就洗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你洗
干净。”
她又提起这件事,元宝赶快改变话题。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他问,“是谁把我送来的?”
“是个好可怕好可怕的人,连鬼都怕他。”她是真的怕。
一提起这个人,她连笑都笑不出了。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能说,打死我也不能说。”
“为什么?”
“因为他叫我不要说,如果我说出来,他随时都可以把我的鼻子割下来切碎拌饭去喂
猫。”
元宝看得出她说的是真话,因为现在她连脸色都变得发了白。
那个人的可怕他自己也领教过。
直到现在他一想起那只冰冷的手和那身死人味道,还是会觉得全身发毛。
“他一出于就制住了我,把我抛了出去,又自己去把我接住,这种人谁不怕!”元宝叹
了口气,“我只不过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来,为什么不把我送到阴沟里去?”
“因为他也喜欢你,”小女孩又笑了,“这里最少要比阴沟香一点。”
“这里是什么地方?距离如意赌坊远不远?”元宝又问。
“不远。”
“不远是多远?”
“你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清楚?”
“现在我连一步路都没法子走。”元宝说,“我想请你到那里去替我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
“昨天晚上那里灯灭了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我只知道那里有人杀了人,也有人被人杀了,别的事我全都不知道。”这个小女孩
说,“我也不想知道。”
她忽然又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可是这地方距离如意赌坊实在不能算远,因为这里就是
如意赌坊。”
元宝怔住了。
“这地方就是你去过的那间大厅的后院子里,就是汤大老板住家的地方,我就是汤大老
板的干女儿,我姓蔡,别人都叫我小蔡。”
元宝又笑了。
“小蔡,是什么样的小莱?是荤菜还是素菜?是炒腰花还是凉拌萝卜丝?”
他大笑:“一听见你这名字我就饿了,什么样的小菜我都吃得下去,连一匹马都能吃得
下去。”
这次小蔡居然没有笑,瞪着眼看了他半天,忽然把一张雪白粉嫩的脸凑到元宝面前去:
“好,你吃吧,我给你吃。”
元宝又笑不出了。
这次他笑不出,倒不是因为他真怕了这个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小姑娘。
这次他笑不出,只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刚才是你替我洗澡的,”元宝问小蔡,“替我脱衣服的是不是你?”
“当然是。”小蔡故意作出让人受不了的样子,“我怎么能让别人脱你的衣裳!”
“我的衣服呢?”
“都烧了。”小蔡说,“连衣服里那小孩子玩的破烂东西都烧了。”
“你说什么?”元宝叫了起来,“你怎么能烧我的东西?”
“我为什么不能烧?那些被铜烂铁每一样都可以臭死一屋子人,难道你还要我当宝贝一
样留下来?”
元宝连话都说不出了,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刚吞下八十九个臭鸭蛋,嘴里喃喃地说:“你
害死了我,你真的害死我了。”
小蔡悠悠地叹了口气。
“可惜我还没有完全把你气死。”她忽然像变戏法从身上拿出个绣花荷包,“你看这是
什么?”
元宝果然立刻就活了,一把抢过了荷包,小蔡撇着嘴冷笑。
“看起来你倒像是个很大器的人,怎么会把这个小荷包当成宝贝一样?”
“你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看过。”小蔡说,“我没有偷看别人东西的习惯。”
“你是个乖女孩。”元宝又开心起来,“这种坏习惯你当然不会有的。”
“可是你如果一定要让我看看,我也不会拒绝。”
“我不一定要让你看。”元宝立刻说,“我也知道你不一定要看,一个小叫花身上的东
西,有什么好看?”
“如果我一定要你给我看呢?”
“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的。”元宝说,“你不是这种人。”
“现在我才知道我是哪种人,”小蔡说,”我简直是个笨蛋。”
她故意叹了口气:“就算我舍不得烧你这个荷包,也可以把它藏起来的,我为什么一定
要还给你?我不是笨蛋是什么?”
元宝想了想,又想了想,忽然说:“你说得对,我给你看。”
荷包里也没有什么宝贝,只不过有七颗星而已。
谁也不会把这七颗星当宝贝,就连三岁的小孩都不会。
这七颗星一点都不好玩,随便你怎么看,都绝对看不出它有一点值得让你当宝贝的地
方。如果有人送给你,你一定不会要,如果你在无意中捡到,也一定会随手把它丢到沟里
去。
因为这七颗星都不是用什么好材料做的,其中虽然有一颗好像是玉,另外六颗就不对
了,只不过是些破铜烂铁片旧木头而已,还有一颗居然是用厚纸板剪成的。
但是每颗星上都有字,小蔡还没有看清楚是什么字,元宝已经问她:
“现在你是不是看过了?”
“是。”
“你觉得好不好看?”
“不好看。”
既然不好看,元宝立刻就收了起来,露出了两个酒窝笑道,“我早就告诉过你,小叫花
的东西绝不会有什么好看的。”
小蔡也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
“那么你就送我一颗吧。”她笑得真甜,“只要把那颗用破木头做的送给我就行了。”
——天降福星,点铁成金,她知道这颗星,是不是也知道那天晚上灯灭后发生的事?
元宝想问,却没有问。
他的嘴好像忽然被人用针缝了起来,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人站在他的
床头看着他。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从哪里来的?他完全不知道。
他只知道刚才房子里还没有别的人,可是一眨眼间,这个人已经站在他的床头了。
二
这个人是个女人,但却没有人能说得出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
在这个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女人并不多。
她的额角稍微嫌宽了一点,颧骨稍微高了一点,嘴也赚太大了一点,使得她看来让人觉
得很有威严,很不可亲近。
但是她的嘴型轮廓却很柔美,嘴角是朝上的,仿佛总是带着一种又温柔又妩媚的笑意,
又让人很想去亲近她。
她的眼睛并不大,却非常非常亮,充满了成熟的智慧,让人觉得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在她
面前说出来,因为她一定能了解。
她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她长得也不算很美。
可是元宝一看见她就看得呆了,连小蔡是什么时候跳下床的都不知道。
而且他的心在跳,比平常跳得快多了。
不管是在以前还是在以后,这世界上绝没有第二个女人能让元宝的心跳得这么快。
对别的事元宝一向不在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在乎。
别人对他的看法想法做法,他更不在乎。
可是对这个初次刚见面的女人他反而好像有点在乎了。
他绝不能让这个女人把他看成个呆头呆脑的小花痴,所以他故意叹了口气。
“怎么又来了一个女人?难道这地方所有的男人都躲着不敢来见我?”
“你想要谁来见你?”这个女人的声音低沉而柔美,就好像一位老乐师在怀念往日的情
人时,在琴弦上奏出来的。
“汤大老板,”元宝咳嗽了两声,“我很想见见这里的汤大老板。”
这个女人笑了笑,笑的时候嘴角上扬,在温柔妩媚欢愉中仿佛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感伤,
却又不是要让人觉得同情怜悯的那种感伤。
“你已经见到了汤大老板。”这个女人说,“我就是汤大老板。”
她带着微笑问元宝:“你是不是认为天下所有的大老板都应该让男人做?”
元宝立刻摇头。“我只不过认为你最少应该先让我穿上衣服,好好地让我吃顿饭喝顿
酒,然后再告诉我,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小蔡不服气了,抢着说:
“我们为什么要请你吃饭喝酒?你凭什么要我们请你?”
“不凭什么,”元宝说,“只不过你若不请我,就应该把欠我的还给我。”
“我几时欠过你什么?”
“你欠我一次澡。”
“欠你一次澡?”小蔡不懂,“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就是说,你把我洗了一次,如果你不请我,就得让我洗你一次。”元宝板着
脸,很正经他说,“我又不是青菜萝卜,你要洗我,我就得让你洗,我是人,不是随随便便
就可以让人洗的,你可以洗我,当然我也可以洗你。”
小蔡听得呆住了,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你说的是不是人话?你是不是在放屁?”她转向汤大老板,“阿娘,你看这个小鬼的
脸皮厚不厚?这么不讲理的话他居然能说得出来。”
汤大老板莞然而笑。“他好像是有点不讲理,可是你好像也跟他差不多了。”
小蔡噘起了嘴,眼珠子直转,好像要哭出来了。
她没有哭,因为她忽然又想出一个理由,“我是女人,女人天生就可以不讲理的,他凭
什么不讲理?”
元宝叹了口气,苦笑摇头。
“我服了你,能够讲出这种道理来的人,我怎么能不服?”他说,“我也不想要你请我
了。”
汤大老板笑了笑,“她不请你,我请。”
元宝又开心起来,“还是你有眼光,像我这样的客人,平时连请都请不到的。”
三
精美丰富的酒菜摆满了一桌子,每一样都很合元宝的味口。
他已经饿得连桌子都可以吃得下去,可是却连筷子都没有动过。
他也没有用手去抓来吃。
他就坐在那里硬撑着,偷偷地咽口水。
站在他身后侍候的小丫头忍不住问他:“菜已经凉了,你为什么不吃?”
元宝大声道,“今天我是客人,又不是来要饭的,主人不来陪我,我怎么吃得下去?”
他说得很坚决,“我不吃,就算饿死了也不吃。”
虽然他全身还是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嗓子却不坏,说话的声音让人很难听不见。
所以他很快就看到汤大老板走进来,她脸上带着一抹红晕,好像是刚刚洗过热水澡的样
子,乌黑的长发随随使便挽了个髻,赤着脚,穿一件柔软的丝袍,有时能盖住脚,有时又会
把脚露出来。
她的脚纤巧柔美而圆润,就好像是用一块完美无暇的羊脂白玉精心雕刻出来的。
元宝忽然发觉自己的心又在跳。
“我来陪你,”汤大老板说,“可是我什么都吃不下,只能陪你喝一点酒。”
“一点酒是多少酒?”
汤大老板看着这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又忍不住了,一笑起来就好像又变得年轻些。
“你真的会喝酒?”
“你为什么不试试?”
“好。”汤大老板坐下来,“你喝多少,我就喝多少。”
“真的?”
“我为什么要骗你?”
“什么事你都不会骗我?”
汤大老板嫣然道:“大人是不会骗小孩的,会骗小孩的大人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