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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是连他的影子也没扑着一个。
弓箭手听得副将这么一喝,忍不住搭紧了弓弦,对准了眼前那个让他们恨得牙庠庠的人。
乌力吉一皱眉,赶紧压低了声道:“小心,千万别伤着他。”可就在他开口说这话之际,一支箭射了出去,就在所有人骇得失了颜色之际,那支箭正正地插入了周玉庭的朐口,只见他双退一蹬,两眼一翻,立时便撅了过去。
“谁,是谁射的箭?”乌力吉惊怒道。
“圆圆师兄,你,你死得好惨!”女子伸出一指尖试了一下周玉庭的鼻端立刻便抽泣起来。只见她忽然双臂一张,如燕子一般,身形极其美妙的穿出了窗口,落在了街心,很快就溜出老远。
乌力吉也来不及去彻查倒底谁射了那支箭,呼啸了一声,高喊道:“抓住他,别让方停君跑了。”一时间,只见马蹄声喧扬,人声鼎沸,四面八方都现出了蒙古骑兵身影。
女子抱着头窜了好几条街,终于在四面八方追兵围堵走投无路之际,竟然窜进了一放置在路边的桥子里。
乌力吉松了一口气,带人围住了桥子。他清了一下嗓子,努力将声音放柔和的说:“方公子,王爷素来仰慕……嗯,公子的才情,想请公子过府一聚。”
“不要……”桥子传出了一不屑的声音。
乌力吉咽了一下唾沫,接着温和地说道:“世人皆知王爷爱才,公子能得王爷赏识,那是公子不世的机遇。公子还请考虑一下。”
“……不要。”
乌力吉嘴角抽搐了一下,又笑道:“下官只是奉王爷之命来接公子过府,若公子不去,下官难以承担这失职之罪,还请公子体谅。”
“不要,不要。”
“那,只好恕下官无理了。”乌力吉苦笑道,他手持剑,小心地接近了桥子,回过头看着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方才放下心似地猛然掀起桥帘。“方……”那声公子还咽在喉口,他就已经傻了眼。桥子靠墙的一边敞开了一个大洞,自然墙壁也有一个洞口与之相连。桥中哪里还有方停君丝毫影子,倒是桥顶挂着一个鸟架,上面站着一只极漂亮的鹦鹉。见到乌力吉,两脚一跳侧过身去,然后不屑吐出了两个字:“不要。”它的左脚上还绑着一张纸条,乌力吉颤抖的解开那张纸条展开一看,是一行字迹潇洒的草书,区区一行字:停君与王爷一别经年,甚为思慕,无以为表,现奉鹦鹉一只,聊表寸心。
乌力吉吼道:“把这户人家给我抓起来。”
身边副将小声道:“这是户荒宅。”
乌力吉原地咬着牙转了两个圈,突然大叫声不好,然后发足奔回了聚仙楼,只见招魂幡旗在空中飘扬,下面一截断绳还在风中飘荡着,却哪里还有周玉庭的影子。
乌力吉咬牙切齿地指着聚仙楼对追上来的属下道:“去给我把这家酒楼里的人统统抓起来。”
当乌力吉战战兢兢的将鸟笼放到了忽必烈的面前时,他低垂着头几乎不敢去看忽必烈的脸色。
“现奉鹦鹉一只,聊表寸心。”忽必烈的声音并无丝毫不悦之处,相反似相当的愉快。他放下手中的纸条,笑着去摸鹦鹉头,道:“停君……”可当他的手指刚触到那只鹦鹉头,它突然跳起来狠狠啄了一口忽必烈的手指。
乌力吉吓得脸色发白,抽出宝剑,喝道:“这只该死的鸟,待我宰了它。”
忽必烈反而放声大笑起来,道:“好,好,我看你凶悍到几时。”然后,他回转身面带笑容对一脸惘然的乌力吉道:“去点三百骑兵,我们天黑后出发。”
乌力吉一愣,但随即脸露喜色,道:“原来王爷早有准备,放长线掉大鱼。”他弯腰施礼一脸喜枚枚地退出了忽必烈的书房。
忽必烈眯着眼看着那只鹦鹉,然后突然伸手掐住鸟儿的脖子,无视那只鹦鹉拼了命地扑扇着翅膀,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鹦鹉的头。只到他差不多要掐死那只鸟儿的时候,才松开手,看着那只惊恐万分的鹦鹉冷冷地说道:“记住,你现在的主子是我。”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天越来越黑的窗外,嘴角挂出一丝冷笑,轻哼了一声道:“区区周玉庭也配做我的饵。”
而在此时,在忽必烈的眼中连饵都不配做的周玉庭正凄惨的躺在一张破烂的草席上。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听到是一阵断断续续宛若天籁的琴音。他抬起由于长期捆绑而几乎麻木的手臂揉了揉双眼,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在一片凄凉荒芜的乱葬岗。天色将晚,那些倾斜歪倒的墓碑在沉沉的暮色中影影绰绰,像是潜伏的异物。
阴风阵阵吹过,周玉庭只觉得浑身陡然起了一阵寒意,下意识的环抱住双臂,可刚一动突然觉得胸口处刺痛,低头才发现一支箭横插在胸口,风中又传来悠扬的琴声,他骇然抬头,只见自己的左后方一块高大的墓碑上端坐着一个白衣无头人正在忧雅的弹琴。
周玉庭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他捂住了双眼,不停地喊道:“牛头爷,马面爷,小的是冤死,是冤死。”
“鸣,鸣,我才是冤死,我是被自己的师兄出卖而死。”那白衣无头人居然也跟着大哭起来,那声音很清亮没有丝毫悲伤忧冤之气,反而很有几分玩乐的兴味。
周玉庭停止了哭泣,这声音实在太熟耳了,他大着胆子放下双手想要再看两眼那个无头人,刚一睁开眼就发现那无头人就站在眼前,一时间差点惊撅过去。
只听那无头人扑哧一笑,伸手拉下罩在头上的黑罩,竟是一个极俊秀的少年,眉似远山,漆黑的眸子,挺直的鼻梁下,微微弯翘的嘴角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意味。周玉庭呆住了,这个人不正是忽必烈要找的小师弟方停君。只见他似长高了不少,脸上的稚气也几乎褪尽,飞扬的神情平添了几分洒脱。
“怪不得忽必烈千方百计要找你。”周玉庭傻傻看着方停君的脸,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他见方停君微微皱了皱眉,轻哼了一声,连忙赔笑说:“那个蒙古鞑子的脑袋哪能比得上小师弟聪明绝顶,自然是找师弟不着。”
“可我有一个好师兄会帮忙啊。”方停君笑眯眯地说。
“小师弟,我的好师弟……”周玉庭含着泪手指着天道:“我岂能做出这等出卖同门猪狗不如的事,若是如此我也不会吃这么多苦。”他伸出双手,露出他被绳索勒出的痕迹,哽咽道:“教里面的人无人不知道我最疼小师弟,所以忽必烈才拿住了我,严刑逼供,可我岂能让师弟身入险境。”
方停君纤长的手指轻触了一下周玉庭胖胖手腕上的深深的勒痕,叹息道:“还真是很深啊……”他摇着头不无遗憾地看着一脸正气的周玉庭道:“难为师兄了,可惜小师弟还是要身入险境了。”
周玉庭一呆,只见方停君又眯着眼笑道:“因为夜光粉啊,某人身上藏了一包夜光粉,他只要在路上轻轻一戳就破了,于是这夜光粉就一路撒啊撒啊撒到了这儿,忽必烈只要追着夜光粉就能追到这儿来。”
周玉庭脸上的肉颤抖了一下,强笑道:“什么夜光粉,师兄愚鲁听不大明白啊。”
方停君微微一笑,正要开口。突然从远处传来一些怪异的声响,两人转头一看,只远处一人披头散发,两手向前平伸,身形僵直的一蹦一跳的快速朝两人移来。两人均是骇了一跳,周玉庭这次连惨叫都没有,直接昏晕了过去。
方停君愣了一下,眼珠一转用手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也大叫了起来。他一叫反把过来的人吓了一跳,他停下来将脸上的发稍拔弄到脑后,露出英俊的面容,急道:“停君,别害怕,是我薛忆之啊。”
方停君分开的修长指间露出他蕴满戏谑之意的眸子,道:“好久不见,你为什么要吓唬我?”
薛忆之摇着头,叹了口气道:“我哪能唬得了你啊。”
“你是替忽必烈来抓我的吗?”方停君淡淡笑道。
薛忆之低了一下头,又轻叹了一声道:“怎会。”
方停君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如果你不是替他来抓我,现下就要走啦!因为他马上要来了。”
“你知道?”薛忆之一愣。方停君却不答,他轻轻一跃,又盘腿坐上那块高大墓碑,筝琴置于膝间,双手轻轻一拔弄,轻悠的曲子便从指间泄了出来。
“既然知道,你又不走?”薛忆之诧异道。
“我自有我的保全之道,你还是先走吧。”方停君的语气似乎随着这夜凉如水的风失却了刚才的温度。
薛忆之呆望着朦胧夜色中方停君俊秀的轮廓,似乎一时间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半天才沙哑地挤出了一句:“好久不见。”
方停君停住了手,薛忆之那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勾起了他的一丝愁怅,还有一丝依恋,他下意识的想要排斥这种令他觉得陌生的感觉,可过往的记忆尤如一张张画面在脑海中交叠浮现而出。
朝阳宫里赠剑磊落的薛忆之,剑门关上被自己恶作剧脱光衣衫腼腆的薛忆之,一剑削落自己发巾潇洒的薛忆之。还有他替自己挨了忽必烈致命的一掌时苍白的脸色,带自己逃命时温柔的语气。“我们去打猎。”不自怎的,方停君这两年常会忆起这句不甚高明的谎言,然而在他心目中这几乎是他所听过的最温柔的一句话。一时间心头千丝万绪,与薛忆之默默相对无语。
静谧的风中开始传来越来越清晰的马蹄声,方停君微微苦笑,道:“你现在要走也晚啦。”
薛忆之笑道:“那就不走了。”
两人说话间,乱葬岗外的林子里四面八方都现出了手持火把的骑兵。忽必烈穿着一件白色的锦袍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关外马,他的神色在火光下显得很平静,他几乎有些冷淡的看着在月色下一坐一立的两人。
方停君白衣,素袖如云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薛忆之一袭贴身黑衫,毕直英挺的身影,乌黑的发丝被夜风吹起,在空中飞扬。尽管乱葬岗阴森诡异,可这两个人仍然尤如坠入凡间的谪仙,站在一起是说不出的和谐。
“好久不见,停君。”忽必烈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开口道,尽管同样的一句话,由薛忆之说则是有着一丝欣喜,一丝留恋。忽必烈的口吻却是带着一丝嘲讽,甚至是一丝狠厉。
“好久不见,王爷。”方停君的微笑道,他手一伸竟然在周遭重重的埋伏里悠闲的弹起琴。
忽必烈微笑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指着方停君身边那墓碑上放着的龙泉香炉纵声笑道:“月色下,乱葬岗内,停君燃香奏琴,当真雅致。”
方停君手不停,在那宛转的琴声中也笑道:“王爷是天下第一好雅之人,停君当然要勉为其难凑一下王爷的雅趣。”
那种香气初闻淡淡似兰若麝,可琴波过后竟然显出一丝血腥之味。忽必烈一惊,用手遮住的自己的鼻端,喝令道:“小心有毒。”
方停君笑道:“王爷,此香传说创自盛唐时一名裹香的女子。那名女子恋上了隔壁的一位琴师,每夜琴师奏琴,女子便在自家的屋内梵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苦恋让女子痛不欲生。某一日,她忽然发现只要琴师固定弹一首曲子,她的香就会显出血腥之味,令人四肢无力。女子认为这是上天给暗示,于是当有一日琴师弹起那首曲子的时候,女子便在院内梵起了此香,然后跃过围墙,杀了琴师,又用同一把匕首自裁于琴师身旁。所以此香名叫相随。”
他谈笑之间,那些骑兵们已经纷纷落马,忽必烈倚在马旁强笑道:“没想到停君琴弹得好,故事说得也好。”
方停君一跃而起站在墓碑上,他怀抱着筝琴,急风吹得白色的外衣猎猎作响,被风吹起的长发下是他微带着懒散的嘲讽笑容。
“你长高了,又瘦了。”忽必烈叹息道。
“蒙王爷之赐……”方停君从墓碑上跃下,将筝琴置于碑上,人慢慢朝忽必烈而去。“你这几年悬赏千金拿我,这两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