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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开始向相邻的那片小国土走去。总理走了一步又停下来,转身对郑晨说:“年轻人,现在你要明白的只有一点:世界已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同学们,给我们的小国家起个名字吧!”眼镜建议。
这时,半个朝阳已从山后露出,给山谷中撒下了一层金辉。
“就叫太阳国吧!”华华说。看到大家一致赞同,他又说:“我们要画一面国旗。”
于是孩子们从那堆物资中找到一块白布,华华从带来的书包中拿出一支粗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圆圈,“这是太阳,谁有红色笔,把它涂上。”
“这不成了日本旗吗?”有孩子说。
晓梦拿过笔来,在太阳中画上了一双大大的眼睛和一张笑嘻嘻的嘴巴,又在太阳的周围画上了象征光芒的放射状线条,于是这面国旗得到了孩子们的认同。在超新星纪元,这面稚拙的国旗被作为最珍贵的历史文物保存在国家历史博物馆。
“国歌呢?”
“就用少先队的队歌吧。”
当太阳完全升起来时,孩子们在他们小小的国土中央举行了升旗仪式。
仪式结束后,张林问华华:“为什么首先想到设计国旗和国歌呢?”
“国家嘛总得有这两样,嗯,象征吧。总得让同学们看到国旗吧,这样大家才有凝聚力!”
张林在笔记本上记下了些什么。
“我们做的不对吗?”有孩子问。
张林说:“已经说过,你们自己决定这里的一切,照自己想的去做,我的任务只是观察,绝不干涉你们。”他又对旁边的郑晨说:“郑老师,你也是这样。”
然后孩子们选举国家领导人。过程很顺利,华华、眼镜和晓梦当选。华华让吕刚组建军队,结果班里的二十五个男孩子全是军队成员,其中的二十个孩子领到了冲锋枪。吕刚安慰那五个怒气冲冲的没领到枪的男孩儿,答应这几天大家轮着拿枪。晓梦则任命林莎为卫生部长,让她管理生活物资中所有的药品,并给可能出现的病人看病。其他的机构,孩子们决定在国家的运行过程中依需要建立。
然后,孩子们开始在新国土上安家。他们清理空地并在上面支起帐篷,当几个孩子钻进刚支起的第一顶帐篷,它倒了下来,把孩子们盖到里面,费了好大劲儿才钻出来。但这也让他们很开心。到中午时,他们终于支起了几顶帐篷,并把行军床搬进去,基本安顿下来。
在孩子们开始做午饭前,晓梦建议:应该把所有的食品和饮用水清点一下,对每天的消耗量做一个详细的计划。头两天的食品应尽量节省,因为开荒开始后,劳动强度更大,大家会吃得更多。还要考虑到开荒不顺利,不能从指挥组那里及时换到食品的情况。孩子们干了一上午活儿,胃口都出奇地好,现在又不让敞开吃,大家都很有意见。但晓梦还是晓之以理,用极大的耐心说服了大家。
张林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又在本子上记了些什么。
饭后,孩子们走访了邻国,与他们进行了一些易货贸易,用多余的帐篷和工具换来了较短缺的食品,同时了解了自己的国家所处的位置:他们在小河这一侧上游的邻国是银河共和国,下游邻国是巨人国,小河正对岸是伊妹儿国,它的上下游分别是蓝花国和毛毛虫国(分别以本国国土上的特色物产命名)。山谷中还有其他十八个小国家,但距这里有一段距离,孩子们不太感兴趣。
其后的一天两夜是山谷世界的黄金时代,孩子们对新生活充满了兴奋和热情。第二天,所有的小国家都开始在山坡上开荒,孩子们使用铁锹和锄头等简单工具,并用塑料桶从小河中提水浇地。晚上,小河边燃起一堆堆篝火,山谷中回荡着孩子们的歌声和笑声,山谷世界这时完全是一个童话中美丽的田园国度。
但童话世界很快消失了,灰色的现实又回到了山谷。
随着新鲜感的消失,开荒劳动的强度开始显现出来。孩子们一天干下来累得筋疲力尽,回到帐篷里,倒在行军床上就不想起来了。晚上山谷中一片寂静,再也没有歌声和笑声了。
小国家之间的自然资源差别也显现出来。虽然相距不远,但有的国土土质松厚,开垦容易,有的则全是乱石,费半天劲也开不出多少地来。太阳国的国土属于最贫瘠之列,不但山坡上土质极差,最要命的是河滩太宽。指挥组有一个规定:较平整的河滩只能作为居住地,开荒必须在山坡上,在河滩里开出的地不被承认。有的国土山坡距小河较近,可以排成一个人链向山坡上传递水桶浇地,这是一个高效省力的办法。但太阳国宽宽的沙滩拉大了小河与山坡的距离,排不成人链,只能单人一桶桶地向坡上提水,劳动强度增大了许多。
眼镜提出了一个设想:在小河中用大石块筑一道坝,河水可以从坝上漫过或从石块的缝隙中流走,但水位也相应抬高了;再在山坡下挖一个大坑,用一条小水渠把河水引到坑里。这一设想得到一致赞同,于是,太阳国抽调了十名壮劳力干这个工程。工程一开始,就遭到了下游巨人国和蓝花国的强烈抗议。虽然眼镜反复向他们解释堤坝只是抬高了水位,河水仍从坝上流过,不会影响下游河段的流量和水位,但下游两国死活不答应。华华主张不理睬他们的抗议,工程照常进行。但晓梦经过仔细考虑后认为,应该搞好与邻国的关系,从长远考虑不能因小失大。同时,小河是山谷世界的公共资源,与它有关的事情都很敏感,太阳国应该在山谷世界树立起自己良好的形象。眼镜则从实力方面考虑,虽然吕刚一再保证与下游两国一旦爆发冲突,军队能保证国家的安全,但人家毕竟是两个国家,轻率挑起冲突是不理智的。于是,太阳国放弃了原工程计划,在不建坝的情况下挖了一条引水渠,水渠比原设计深一倍,引到山脚下坑里的水也比原来少得多,但还是使开荒效率提高了很多。
现在,太阳国似乎引起了指挥组的注意,派驻太阳国的观察员除张林外又增加了一个人。
第四天以后,各种纠纷和冲突在山谷世界急剧增多,大部分都是由自然资源分配和易货贸易引起的。孩子们对冲突的调解是没有什么技巧和耐心的,山谷中开始出现枪声。但这些冲突都局限在小范围内,还没有扩大到整个山谷世界。在太阳国这一带,局势相对平静。但第七天由饮水引起的冲突,彻底打破了这种平衡。
小河中的水浑浊不堪,不能饮用,而山谷世界中随生活物资配发的饮用水数量是有限的,且分配不匀。有的小国家占有的饮水量是其他小国家的几倍甚至十几倍,这种分配的差别远大于其他物资,显然是策划者有意设置的。开荒的成果只能换取粮食而不能换饮水,所以在第五天以后,饮水问题成了一些小国家生存下去的关键,自然也成了冲突的焦点。在太阳国周围的五国中,银河共和国占有的饮水量最大,是其他小国家的近十倍。它对面的毛毛虫国饮水首先耗尽,那个小国家的孩子干什么都无计划,挥霍无度。开始,因懒得去河里取水,洗脸洗手都用饮用水,结果早早就陷入困境。于是他们只好与河对岸的银河共和国谈判,想通过易货贸易来换取饮用水,但对方提出的要求让他们绝对无法接受:银河共和国要毛毛虫国用土地换水!
这天夜里,太阳国从对岸的伊妹儿国的一个孩子那里得知,毛毛虫国向他们借枪,一借就是十枝,还借子弹,并声称如果不借就向他们开战。毛毛虫国的四十五个孩子中,就有三十七个是男孩子,自恃军力雄厚;而伊妹儿国正相反,三分之二是女孩儿,根本打不了仗。他们不想惹麻烦,加上毛毛虫国答应他们的优厚条件,就把枪和子弹借给他们了。第二天中午,毛毛虫国的国土上响起了枪声,那些男孩子们在学习射击。
在太阳国紧急召开的国务会议上,华华这样分析形势:“毛毛虫国肯定要发起对银河共和国的战争。从军事实力上看,银河共和国肯定战败,被毛毛虫国吞并。毛毛虫国本来就有大片优良的山坡地,再拥有银河共和国的饮水和武器,那就十分强大了,迟早要找我们的麻烦,应该及早准备才好。”
晓梦说:“我们应该与伊妹儿国、巨人国和蓝花国结成联盟。”
华华说:“既然这样,我们还不如趁战争爆发之前,把银河共和国也拉入联盟,这样毛毛虫国就不敢发动战争了。”
眼镜摇摇头说:“世界战略格局的基本原理是势力均衡,你们违反了这个原理。”
“大博士,你能不能说明白些?”
“一个联盟,只有面对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的威胁时,才是稳定的,面对的威胁太大或太小,这个联盟都会解体。再向上游的国家都离我们较远,我们六国是相对独立的系统,如果银河共和国也加入联盟,毛毛虫国就找不到结盟者,必然陷入了绝对的劣势,对联盟构不成威胁,联盟也就不稳定。再说,银河共和国自恃有那么多饮用水,自高自大,会认为我们打它水的主意,也不会真心与我们结盟。”
大家都同意这个看法。晓梦问:“那剩下的这三个国家愿意与我们结盟吗?”
华华说:“伊妹儿国没有问题,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毛毛虫国的威胁;至于其他两个国家,由我去说服他们。结盟符合他们的利益,加上在水坝纠纷中,我国给他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我想问题不大的。”
当天下午,华华出访相邻三国。他发挥了卓越的辩才,很快说服了这些小国家的领导人。他们在三国交界处的小河边开会,正式成立三国联盟。
这之后,派驻太阳国的观察员又增加了一人。
指挥组设在山顶上的一个电视转播站里,从这儿可以俯视整个山谷世界。三国联盟成立的这天晚上,同前几天一样,郑晨来到转播站的小院外,长时间地看着夜色中的山谷。一天的劳累后,孩子们都睡了,下面只能看到零星的几点灯火。
现在,郑晨已把自己完全投入了这场游戏,不再问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这之前,她设想过无数个答案,但都不成立。昨天在太阳国,她听到几个孩子也在谈论这个话题。
“这是在做科学试验,”眼镜对其他几个孩子说,“我们这二十四个小国家就是世界的模型,大人们要看看这个模型怎么发展,然后他们才知道国家以后怎么办。”
有孩子问:“那为什么不让大人们来做试验呢?”
“大人们知道这是游戏,就不会认真地玩,只有我们能认真地玩,这样结果才真实。”
这是郑晨听到过的最合理的说法。但总理的那句话总是在她的脑际回响:
“世界已不是原来的世界了。”
这时,原来用作转播站职工宿舍的那间小屋的门开了。张林走出来,来到郑晨身边,同她一起看着山谷,说:“郑老师,目前所有的小国家中,你的班级是运行得最成功的,那些孩子素质很高。”
“你怎么说他们是最成功的?据我所知,在山谷最西边有一个小国家,现在已吞并了周围五个小国,形成了一个国土面积和人口数都是原来五倍的国家,现在还在不停地扩张。”
“不,郑老师,这并不是我们所看重的,我们看重的是小国家自身建设的成就、自身的凝聚力、对自己所处的小世界的形势判断,以及由此所做出的长远决策等等。”
山谷世界的游戏是可以自由退出的。这两天,几乎每个小国家都有孩子上山来到指挥组,说他们不玩了,越来越没意思了,干活太累,还用枪打仗,太吓人了。负责人对他们说的都是同一句话:“好的,孩子,回家去吧。”于是他们被很快送回了家。以后他们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有人对此抱恨终生,也有人暗暗庆幸。但惟独太阳国无一个孩子退出,这是最为指挥者们看重的一点。
张林说:“郑老师,我很想知道那三个小领导者更详细的情况。”
郑晨回答:“他们的家庭都很普通,但仔细看看,与一般家庭又有些不同。”
“首先说华华吧。”
“他父亲是建筑设计院的工程师,母亲是舞蹈教师。华华受父亲的影响很大,他父亲也确实很特别,给人的印象是很大气,对事情看得很深很远,但对自己的生活细节毫不关注。去家访时,他同我大谈世界形势和中国应该采取的未来战略,却不过问自己孩子在学校的表现。”
“很超脱的人。”
“不,不是超脱。他谈那些并不是一种置之度外的消遣,他是怀着一种强烈的参与感去谈那些世界和国家大事的。这人也很有进取心,但可能正是这种过分的大气和对周围细节的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