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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剑萧凌初出江湖,虽然有些地方显得很不老练,但是她本极聪明,又擅言词,也应付得头头是道,自有另一种风范。
她自幼娇纵,从未吃过亏,昨夜雪地那一幕她仍未忘怀,总想让那三人吃个苦头,便说道:“老镖头,这些日子江湖豪杰来得很多,可不可以为我引见一下,也好让我瞻仰风采。”
司徒项城忙道:“这个自然是应当的,其实他们也早已闻知萧姑娘的人名,亟欲一见了。”
他转首向立在身后的镖伙嘱咐了几句,叫他将人请来,又指着坐在下面的那个瘦长少年说:“我先给姑娘引见一人,这位就是近年传名的入云神龙聂少侠,你们两位都是少年英雄,倒可以多亲近亲近。”说完一阵大笑。
萧凌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入云神龙聂方标却像是脸红了红,她情已有所寄,自然不会再注意到别人,可是聂方标突然见到了这年纪相若的侠女,自然难免会生出好逑之念。
过了一会,厅外走进一个面色赤红的矮胖老人,一进来就高声笑着说:“听说江南潇湘堡有人来,快给我引见引见。”
金刚掌司徒项城似乎对此人甚为尊敬,站了起来笑道:“孙老前辈来了,这位就是飞英神剑的女公子,玉剑萧凌萧姑娘。”
那老者哈哈又笑道:“好得很,好得很,果然是超群脱俗,清丽不凡,故人有后,我老头子真是太高兴了,真是太高兴了。”
司徒项城忙道:“这位就是江湖人称天灵星的孙老前辈,昔年与令尊也是素识。”
萧凌一听如此说,忙也站了起来,她虽对这些镖局里的人物不太看得起,但此人既是她父亲的故友,自然是另当别论了。
她却未想到飞英神剑根本不在江湖走动,朋友极少,这天灵星孙清羽不过仅仅和他见过一面而已,怎能称是素识如今只是在拉关系罢了,她人世尚浅,当然不知道这些处世的手腕。
此时,又有些人走进大厅,萧凌一看,昨晚那三个老头其中的两个正在里面,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却在暗暗盘算,怎样来使这两个曾经对自己不敬的人,大大出一次丑。
金刀无敌黄公绍及八步赶蝉程垓,此时当然也发觉江湖侧目的潇湘堡传人玉剑萧凌,就是自己昨夜雪地中遇见的红衣少女,心中顿起了惶恐和羞愧,但他们估计着自己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又势必要碰面,脸上不禁变得异样难看。
但他们和萧凌三人间心里的念头,金刚掌司徒项城自是不会知道,所以他仍兴致冲冲地要为他们引见。
就在这颇为尴尬的一刻里,玉剑萧凌心中的另一个念头,使得她的心软了下来,她想起自己说要对付金刀无敌时,古浊飘脸上的那种冷漠表情。
她想:“他一定不喜欢我对人那么尖刻,我又何必为了这些不必要的事,去使他不快呢何况这两人虽然出言不逊,但我也抽了他一鞭子,总可以算扯平了,若然我客客气气地对他们,不再提那件事,他知道了,也一定高兴得很。”
她想着想着,脸上露出春花般的微笑,一种奇妙的感情,使得她除了古浊飘之外,对其他任何人的爱憎,都变得不再那么强烈,而且仿佛只要是古浊飘不喜欢的事,她就都能忍着不做。
这就是人类,对于人来说,本身内在情感的力量,远比任何力量都大得多,尤其是这种爱的感觉,其力量更像是奔腾的洪水,无坚不摧的。
所以当金刚掌司徒项城将黄公绍程垓两人引见给她时,她只微笑着,这因为她心里正有一种幸福的憧憬,而这感觉,远比其他任何感觉都强,使得她对别的事也不再关心了。
八步赶蝉程垓和黄公绍两人,当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的,只是在暗暗的感激着她替他们两人保住了脸面。
所以这场合里,虽然其中每个人心里都在打着不同的念头,然而大家却都是愉快的。
这因为他们所冀求的,都已得到了满足。
幸福着的萧凌,容光更艳丽,她像是群星中的月亮,受到大家的称颂和艳羡,然而她却觉得这些千万句美言,怎比得上古浊飘轻轻的一瞥。
晚上,她再也按捺不住对古浊飘的怀念,于是她叫司徒项城为她准备了辆车,说是要去拜访一个久居京城的父执,金刚掌自是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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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金眼雕
乘着车,萧凌叫车夫驶到古浊飘所居住的地方,远远地就停了下来,因为她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去处。
虽然她对京城是那么生疏,然而到古浊飘家的道路,她却早就留意地记住了,人们对有关自己所爱的人的一些事物的关心,往往都是那么强烈的。
很晚了,但是她毫不顾忌地去拍门,她似乎觉得凡是属于古浊飘的东西,也是属于她的。
门开了,开门的仍然是昨夜的那个老头子,她被那种马上就能见到自己心里所爱的人的喜悦深深地淹没了,笑问道:“古少爷在吗”
当然,她认为自己的这句问话,得到的答复,几乎必然是肯定的,古浊飘不是说在家里等着自己的吗那老头子茫然看了她一眼,问道:“古少爷”随即似乎记起了她的面孔,接着道:“噢,古少爷吗,他不在,天还没黑就走了。”
她一急,忙又问道:“他是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她希望着得到满意的答复。
那老头子谨慎地说:“古少爷没有讲,他根本不常回到这里,有时一个月都不来一次,姑娘找他有什么事,我替姑娘回禀就是了。”
一种陡然被欺骗了的失望,使得这身怀绝技的玉剑萧凌几乎瘫软了。
她努力在支持着自己,摇了摇头,含着泪说:“没有事,没有事。”
那老头子又茫然看了她一眼,弯着腰走进去,将门关上。
被摒除在门外的萧凌,此刻心中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只有一种沉切的悲哀。
她踯躅在深夜的雪地里,顿觉天地虽大,而她却茫然没有个着落。
她付出去的那么多,但得到的却是欺骗,倔强的她,开始流泪了。
她恨她自己,她恨她自己身上每一分每一寸被古浊飘触摸过的地方。
她寂寞而无助的,忘去了一切,时间寒冷家人,这一切,在她已觉得完全不重要了。
爱得越深的人们,恨得是更深的,纵然是件小小的过失,也会引起嫉恨,她开始怀疑一切,古浊飘本身不就是个难解的谜么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为什么对她如此他是存心欺骗她,抑或是因着更重要的事而走了突然,她想去追寻这一切问题的答案,于是她折回古浊飘的居所。
街的尽头,走来两个更夫,手里还拿着刀,看见萧凌,大声喝道:“是谁”
萧凌一惊,没有回答,但是那两个更夫看见她只是个女子,就说道:“大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家这两天北京城发觉巨盗,达官巨贾的家已被劫了好多次了,姑娘要小心呢,快回家吧!”
萧凌点首谢了谢,那两个更夫又敲着更走了,萧凌一听,此刻竟已三更。
她辨了辨方向,看见古浊飘的房子就在前面,一咬嘴唇,弓鞋一点,人像燕子般轻灵地飞了起来。潇湘堡武学世家,剑法的运用,亦以轻功为主,玉剑萧凌的轻功,在江湖上已可算得上是头等的了。
她略一起伏,便窜过两三个屋面,她准备到古浊飘所住之处,查看个究竟。
虽然她心思昏乱,但是多年来的训练,使得她的身手和反应,丝毫未因此而迟钝。
她略一盘旋,看见那屋子里竟似还有光亮,她身形顿了顿,盘算着该怎么样去探查。
就在这时候,屋里的灯光骤灭,她连忙伏下了身,接着,一条淡黄色的人影,自院中电射而出,那种惊人的速度,使得即使像萧凌那么锐利的目光,都无法看得出他的身形。
萧凌毫不迟疑地一长身,极快地跟踪而去,但是她只看见远处人影一闪,便没有了踪影,她惊忖道:“这人的身法好快呀,就连父亲,都像是比不上他,他是谁呢难道就是古浊飘吗”
这念头更使她惊慌,若然此人真是古浊飘,那么他以前所说的话,全是假的了,他装着不会武功,来欺负自己,而自己却相信了他。
她更迷乱了,因为古浊飘看来,是真的不会武功呀,那种身怀武功的人,所必有的种种特征和反应,古浊飘不是全然没有吗然而此人若不是古浊飘,又是谁呢怎又从他的屋子里出来呢她初出江湖,阅历本浅,却偏偏让她遇见这么奇的事,她自是无法揣测其中的真相。
忽然,远处又有几条人影奔来,而且还是在动着手的,其中还夹杂着厉叱的声音。
她略一考虑,又隐身在屋脊之后。那几条人影身法亦不弱,瞬间便来到近前,萧凌一看,是个浑身黑衣,连面孔都蒙在黑布后的汉子,在和三个穿着公门衣裳的人动着手。
那黑衣人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袱,但身手丝毫未受影响,空着一双手,掌影如飞,抵敌住三件兵刃,一点也未落下风。
另外三人似是公差,其中一个年纪较长,手使一条练子枪,身手颇高,另两个手持着钢刀,武功平平,但口中却在大声叱喝着:“相好的,留下命来吧,五天里连劫十一家,你也未免太狠了吧!”
那黑衣人一言不发,掌掌狠辣,似乎非要将那三个公差置于死地,忽然口中厉叱道:“下去!”立掌一扬,将一个使刀的公差硬生生地劈到屋下,惨呼一声,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那手使练子枪的,蓦然一惊,脱口叫道:“你……金刚掌!”
黑衣人冷哼一声,掌横切那持着练子枪的手腕,右掌微闪,那使刀的砍去,刀已落空,砰的一声,胸口也着了一掌,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晃了两晃,倒在屋上死了。
那手使练子枪的忙收摄心神,手里练子枪翻飞拨打,勉强抵敌掌风,口中喝道:“相好的,你真够交情,我金眼雕算是瞎了眼,招子不亮,竟没看出堂堂一个镖头竟会当强盗,不过栽在你金刚掌司徒项城手里,我田丰总算不冤枉,今天没别的说的,兄弟这条命就卖给相好的了。”
他边说着,手里可也没有闲着,掌中练子枪招招致命,显然得过名家传授,但此刻抵敌着黑衣人的凌厉掌风已居下风了。
玉剑萧凌躲在屋脊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惊讶,她猜不透,若是这黑衣人果真是金刚掌司徒项城,为什么一个领袖两河武林的镖局之首,会做起强盗来呢这时动着手的两人,眼看便可分出生死存亡了,萧凌面临着一个抉择,那就是她始终隐身不动还是出手相助,将那黑衣大盗制住她久久委决不下,须知她到底是金刚掌以竹木令请出相助的,若此黑衣人真是司徒项城,她岂非对竹木令没有了交代何况她心中揣测,这里面必定还有什么隐情。
金眼雕田丰手下已渐不支了,额上也现出汗珠,但仍在苦撑着。黑衣人身形左转,躲开了他一招“玉女投梭”,右掌横扫,“白鹤亮翅”。
金眼雕勉力一躲,却被指尖扫着左肩,立时觉得痛澈心肺,但他知道这黑衣人被他揭破底细绝不会留下活口,忍着痛,掌中练子枪“泼风八打”,挣扎着使出余力,拼命周旋。
金眼雕田丰混迹公门三十余年,自问两眼不盲,已经绝对断定了此人必是金刚掌司徒项城,但金刚掌为何连劫巨款,却仍使他猜不透。
黑衣人冷笑喝道:“好朋友认命了吧!”
口音苍老,中气甚足,玉剑萧凌一听,倒抽一口冷气,此人不是金刚掌是谁她侠骨天生,不忍看到金眼雕因公丧命,伸手入怀,取出三粒铁莲子,准备助金眼雕一臂之力。
她掌中暗扣着铁莲子,拐手正发出,却突然听到阴森森一声冷笑。
远处人影一闪,先前被她追失了的那条绝快人影,又随着笑声而来。她一惊住手,寒夜雪光里,只见这人影穿一套淡金色的衣裳,左臂空空,连衣袖都没有,面色亦是金黄,望之简直不是人的脸容,她险些惊呼了起来。她知道此人必定就是纵横武林百年,当今天下第一魔头残金毒掌了。
就在这一刹那,她心里又生出一个难解的念头,首先,她想到方才她猜疑这人影可能是古浊飘,已经证实是错了,但残金毒掌却又怎会从古浊飘的屋子里现身呢她这里心中惊疑不已,那边的两人却已是亡魂丧胆了。
书中交代的虽慢,然而这却是一瞬间事,动着手的两人,听得冷笑之声,已是一愕,看到随着笑声而来的人影后,两人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哪里还有不认得此人的道理黑衣人顿时觉得一股冷气直入心田,再也顾不得金眼雕田丰,嗖的拔身而起,他自知绝非残金毒掌的对手,一咬牙,拼着数十年辛苦创立的身家不要,想先逃得性命再说。
金眼雕到底眼光锐利,此黑衣人果真就是金刚掌司徒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