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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华侧飘八尺,右袖也出现一道裂痕。他举剑的手坚定沉凝,脸上肌肉略现抽搐,用阴森森的声音奇冷地说:“你能接下我九剑,足以自豪,可知阁下在安西盟中,地位定然不低。把在下的马匹行囊与两名劫匪还给我,我放你一条生路。”
押走劫匪的六大汉,六匹坐骑已走出半里外了。
中年牧人淡淡一笑,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强行镇定地举剑说:“能狂攻剑而没有我还手的机会,你的剑术与劲道值得称道,定然是中原了不起的高手,阁卞贵姓?”
“你是汉人?”他反问。
“不错。
“那么,咱们用汉语交谈。”
“用汉语也好,免得辞不达意。”中年牧人用略带陕西的口音说。
“在下姓林名华……”
“咦!你就是在讨来河三堡力毙回回堡百余名悍匪的林华?”
“正是区区,消息传得真快,贵盟的消息倒也灵通。贵姓?”
“东起酒泉,西至和阗,一切消息皆在本盟控制之下,昆仑天山两处世外高人逃世隐居之所皆有本盟的弟兄散布其间。在下小姓甘,陕西凤翔人氏。”
“哦!凤翔府铁爪金雕甘聪与阁下有何渊源?凤翔甘家失踪十二年,至今仍是武林悬案……”
“那是家父。当年家父打抱不平痛惩贪官,杀尽恶霸黑心狼洪永定全家十八口,亡命异邦作化外之民。此后甘家的子弟足迹东不出兰州,与中原武林老死不相往来,身心皆在异域,不受官府压榨,不受土豪劣绅欺凌,既不完粮,亦不纳税,无拘无束快乐逍遥。”
“四周非我族类,旦夕与天灾人祸抗争,虏骑环伺,时有不则之祸,何乐之有?”
“不然,语言可通,非我族类亦可和平相处。当然,人生在世,谁能避免不测之祸?俗语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在中原,像我们这种人危险更多。这里是大家不管地带,弱肉强食,危险可以预知,只要能保持警觉与强大的实力,便不用担心安全。你不要以为这带方圆万里的穷荒异域全是非我族类,那你就错了。不错,这一带汉人不适于生存,但并不等于没有汉人前来求生至少在下与你都是汉人。北至天山,西至和阗,甚至更远些,同样有我大汉子孙生活其间。修真之士西上昆仑隐修,北至天山天池找西王母的仙迹。骁勇之士保护商贩往来西域古三十六国,足迹遍大漠,北至北海,西迄极边,无远不届,在祈连至昆仑一带,中原的奇人异士潜踪其间。以南至西番远及天竺,中原的佛门弟子不远万里投奔,找寻佛门真啻。当然,所有的人绝大多数是所谓亡命之徒,具有冒险精神与大无畏的求生意志,不然便只有在中原鬼混。人,是自私的,尤其是在这一带的汉人,不自私便活不下去。利益均沾,彼此便团结无间,利害冲突,彼此便会为自己而战斗。你,打了本盟的人,并且有意断本盟的财路,利害冲突,因此本盟只好将你列为对头强敌。”
“哦!原来如此,你们也算是强盗了。”
“我们的作为,有规有矩,内情复杂,不容外人干涉窥伺。看阁下骁勇绝伦,在附近你足以名列一流好手,惺惺相惜,希望你听在下的劝告。”
“你的意思是……”
“姑不论你到边外所为何求,求生求名求利任君抉择,交出兵刃,在下替你引见本盟的执事,你可望加人本盟,可能成为本盟的中坚人物。给你片刻三思,生死两途任你决择。”
“如果在下拒绝呢?”
“你不是糊涂虫,不会拒绝的。本盟高手如云,盟座下数十名护法,皆是了不起的绝顶高手。你……”
“姓甘的……”
“在下甘龙。”
“甘龙,你听清了。林某虽是亡命,但还不至于下流得跟你们做强盗。在下不管贵盟的闲账我只问你讨回马匹与两名劫匪,还不还一句话,在下立等回音。”他沉下脸一字一吐地说。
甘龙哼了一声,戒备地说:“你既然不知好歹活得不耐烦……”
林华以一声冷笑打断对方的话,挺剑疾冲而上剑走中宫“灵蛇吐信”破空抢进,不再废话。
甘龙挥剑接招,闪开错剑乘隙突人,“寒梅吐蕊”立还颜色,反应奇快。
林华技高一筹,回剑硬架,“铮”一声震偏对方的剑,瓦解对方攻来的狠招,冲进反击,刺向甘龙胸口。甘龙来不及招架,侧跃八尺,可是,先机又失。
林华奋勇冲进,剑如电射星飞,又是一阵可怖的、锐不可当的疯狂冲刺,紧迫进攻不许对方脱出剑网,剑势连绵不绝,宛如狂风暴雨。
甘龙全力封架,开始游斗,左一跳远出丈外,再暴退重新向侧方闪避,最后一跃两丈,狂风似的退入帐门。
林华怎肯放弃?衔尾冲人。
蓦地,整座皮帐坍倒了。
马嘶声起自另一座皮帐方向,蹄声震耳。
甘龙拉倒了皮帐,从后面退走。恰好从另一座帐中冲出两匹健马,领先的一名骑士飞骑而至将缰绳向甘龙一抛。
甘龙骑术了得,接过缰绳飞身上马。两人斜冲而出,向南飞驰而去。
林华又上了一次当,等他割破皮帐跃出,甘龙与接应的同伴,已远出五丈外。
林华的铁胎弓放在坐骑上,已连同坐骑失踪,没有箭,怎追得上快马?他奋神威狂赶,一跃三丈,展开了超尘拔俗的轻功狂追。
追了二十丈,已拉近至四丈。三十丈,接近至三丈五六了。
甘龙两人两骑士全力狂奔,伏身加鞭,拼命用脚后眼驱赶健马飞驰,无暇后顾。
五十丈,已接近至三丈左右,正是飞刀飞剑最具威力的射程,可是,如果加上奔驰的速度,飞刀飞剑皆发挥不了全力,而且尘埃滚滚中,可能因视力偏差而失去准头。
七十丈以后,林华的劲道渐竭,再也拉不近一尺半寸了。百丈以后,双方的距离开始拉远。退至四丈啦!
轻功高明的人,短期间比马快,百丈外如果赶不上,便无法赶上了,人到底无法与马长期竞赛。
半个时辰后,林华循踪迹南行,前面是愈升愈高的山区,人马的形影早已消失。
劫匪必须追回,马匹行囊更不可或缺,他必须追至那些人的巢穴,明知此行凶险,但他不能退缩。
这一带全是全年积雪的祈连山脉,北是大漠,昼夜气温变化甚剧,早穿皮裘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深秋时分,寒露奇重,露宿在山区中,人会冻僵,但他体魄健壮,躲在草堆中度过了漫漫长夜。
第二天,他继续追踪,乌锥马的蹄印甚易分辨,整整追了一天,已经进入群山深处,接近了西番的罕东卫地境。从蹄迹判断,这一带马儿不适于奔驰,脚程比人快不了多少,他知道快追上了。
第三天近午时分。追抵一座相当雄奇的山谷。这一带奇峰插天,山腰以下林深草茂,以上光秃秃寸草不生,山腰附近的树林,矮得可怜,全部向东南倾斜,远看像一群形态奇古的侏儒,向东南躬身而拜。
山区深处,炎热渐消,但他赶得太急,浑身汗湿,没有路径,蹄痕犹新,他想:“你们走不掉的,快被我追上了。”他心中有数,这一带人迹罕至,直古以来,似乎皆是洪荒绝域。安西盟的人,显然不可能在此建立秘窟,甘龙将他引来,必定怀有可怕的阴谋,他必须加倍小心,以免再上当。
怪事,入谷三四里,十余匹健马的踪迹,平空消失在谷中一处方圆两里余的砾石干涸河床中,竟然全部失踪。
他心中暗暗叫苦,发狂般沿河床四周搜寻蹄痕,希望能找出他们的去向。四周的奇峰上千云汉,沿山麓一带奇崖壁立,怪石如镜如屏,被终年的罡风白雪酷阳,洗炼成平整而又粗糙的褐苍色峭壁悬崖,山脚像章鱼的爪子,向谷中伸展,即使在此地埋伏百万兵马,在谷中行走的人,也休想发现人马的踪迹。
他先向右绕走,绕过第二道山脚,前面一座高约十余丈雄伟古朴的峭壁上,被人以鬼斧神工的大手笔,刻了两行大字,直行是汉文“百了谷”,下端横行是唐古特文的怪形字母,他认得那是“百了谷”的意思。
他站在石前沉思,忖道:“这附近可能住有西番人,所以加刻唐古特文。题字的人,很可能是出家人或者是喇嘛僧。刻字的工程十分浩大,恐怕是古西夏王朝的王公巨室们的住处呢。”
再看看刻字,似乎又不是古西夏年代所留下的遗痕,字迹未经风化,没有侵袭的遗痕,可说字体犹新,该是近三二十年方刻上去的痕迹。
再进半里地,眼前又再现一座石壁,上面同样刻上了两种文字,但字体要小些,刻的是:外人止步,擅人者死。他脚下一慢,这儿是安西盟的盟窟所在地么?”
他将剑改负在背上,解开了衣外的腰带,冷哼一声,大踏步向里闯。
前行半里地,越过一座山脚,前面展开一座向西行的斜谷。谷宽约两里,谷底平坦,野草高与人齐,但树木稀少,向西伸展数里,谷底直达一座奇峰下。
他鼻中嗅到一阵奇异的腥风,感到十分陌生。十年来,他浪迹生涯,足迹遍穷荒,见过的奇禽异兽多至不可胜数,对那些宠然巨物不陌生。云梦泽的龟龙、巴山人猿,浙东的山魈,岭南的巨蟒等等,他均不陌生。至于那些千斤巨熊与虎豹豺狼,更不足论。但他今天所嗅的到异味,全然不同。
“有奇异的猛兽。”他本能地想。
首先,他看到草地中有海碗太可怕爪痕,不由心中一惊。看爪痕像虎。但即使是重有五百斤的吊晴白额虎,也没有如许巨大的爪痕。
他将马鞭拢在衣袖内,双手各藏了三把飞刀。对付猛兽,他的想法是不许猛兽近身以策安全决不愚蠢得用剑和猛兽近身肉搏。
不远处突传来破草的声音,声势并不凶猛,也没感到地面震动,似乎来的并不是庞然巨物。
他见多识广,野草高与人齐,视界不良不能冒不必要之险,立即奔向十余丈外的砾石地带。
草响声加急,猛兽追来了。
奔出砾石地带十余丈,扭头一看,不由大吃一惊,脱口叫:“狻猊!这地方怎有这种畜生?”
狻猊,俗称狮子。西域各国进贡狮子的为数不多,计有土鲁番、撤儿马罕、天方、鲁迷。其实,土鲁番不产狮子,购自天方,天方也不产狮。本朝第一个从天方把狮子和麒麟(长颈鹿)带回来的人,是三保太监郑和,时在宣德五年。宣德七年,天方从陆路来贡,经过希儿马罕、土番鲁,贡使共一百二十人,带来了狮子、长颈鹿、鸵鸟,波斯马。据说在沙州卫遇上劫贡的人,被劫走了狮子两对,麒麟一头,鸵鸟一双,波斯马十八匹。后来,麒麟的尸体在瓜州附近的沙漠地带发现,这玩意大概不服水土死掉了。至于狮子和驼乌此后不知下落,而嘉峪关内外,却发现了波斯马的后裔,外型与大宛马相差无几,但确是波斯马。
为了狮子,朝廷中有不少官员反对,认为这东西不可接受。礼科给事中韩鼎上书说,狰狞之兽,狎玩非宜,且骚扰道路,供费资,不可受。
冲出草原的不止一头狮子,大大小小整整六头,冲上砾石地带,两头雄狮同声咆哮,山谷应鸣,大有天动地摇之慨六头狮子跳跃如飞,飞扑而来。
他大吃一惊徐徐后退,心说:“好家伙,这些畜生在此繁殖起来啦!我得做做好事,把他们宰了。来吧!大爷可不怕你。”
他不怕不逃,狮子反而冲势渐缓。
八丈,六丈,五丈了……
“快上!”他发声震天大吼。
狮群反而停下了,两头雄狮左右巡走,不住咆啸舞爪。
两头雌狮蹲下了,各带了一头小犊般大小的小狮落在后面。
他徐徐举步迫进,踏出了第一步,右手的飞刀作势发出刀尾微吐。
两狮再发震天咆哮,脚步巡走加快,刚毛开始耸立,似在发威,巨齿森森映日生光,不时作势欲上。
快接近至三丈了,飞刀正待发出。
蓦地,草丛中跳出两个赤着上身,高大雄健的人,相貌凶猛,手执长鞭,系了腰刀,下身只穿一条虎皮裙。
两怪人发出一声叱喝,狮群闻声后退。
“是你们养的狮子么?”他用番语大叫,一面迎上。
“咱们是汉人。”一名怪人用汉语答。
“你们为何纵猛兽伤人?”他怒声问,已接近至三丈内,狮群在两怪人身后巡走,像是驯顺的家犬。
“入此百了谷,一了百了,谁教你闯来送死的?”怪人也沉声问。
他冷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