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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人被脚步声所吸引,扭头一看,不由怒火上冲,急急跟上大喝道:“站住!你聋了不成吗?”
喝声尖厉,可知这小子必定因为他抗命而大为光火。他泰然转身,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冷冷地怪笑一声。
其他正在做工的人,皆停工向他们注视,眼神中明显地流露出惊奇的表情。
少年人更是怒不可遏,忘了自己的身份,自尊心受到空前未有的打击,忘了询问对方这种不寻常举动的原因,忘了一切,猛地冲上伸手就是一耳光抽出,口中骂道:“你这该死的畜生!”
他被骂得无名火起,猛地欺近,右手架住了来掌,五指疾收,擒住了少年人的脉门一扭,用了三分真力。
少年人做梦也没料到他敢回手,措手不及,“哎”一声尖叫,乖乖转身。
他左手一勾,勒住了少年人的咽喉,吼道:“你这厮无礼已极,开口乱骂举手乱打,你小小年纪已经如此嚣张,那还了得?要是在外面碰上你,我恐怕要拧下你的脑袋做夜壶,你给我滚!”
最后那个滚字,像是半空里响起一声焦雷,在雷声中,他将少年人向左一扭一摔。
少年人侧身翻倒,连滚两匝。
做工的人全都大吃一惊,指挥壮丁的大汉大骇,奔牛似的冲到,火速伸手急扶。少年人并未受伤,狼狈地站起尖叫:“抓住他,先打断他的狗腿,反了!反了!”
大汉应声冲向林华,叱道:“你这畜生祸闯大了……”
林华扭身出腿,勾住对方伸来的手一带。
“砰”一声响,大汉爬下了,挣扎着爬起厉叫:“王八蛋,我宰了你……呃!呃……”
林华正等他站起,给了他两拳头,捣在小腹上如击败革,大汉怎受得了?摇摇晃晃抱着小腹一声哀叫,旋转着栽倒爬不起来了。
少年人恰好赶到林华身后,飞脚疾踢林华的海底要害。
林华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右闪、旋身、出手、喝声“躺!”
他的手抬住了少年人的腿弯,向上一掀,少年人怎能不倒,站立不牢仰面跌了个手脚朝天。
他跟上,一把抓住少年人的领口上提,两个指头扣在少年人的咽喉上,怒叫道:“你再撒野,不死也得成残废,我可没那么大的耐性和你们小孩子玩。事不过三,我已经让了你两次了,娃娃。”
他突听到身后传来了衣袂飘风声,更听到了迫至身后的脚步声,猛地将少年人推出丈外,大旋身扭腰来一记“怀抱琵琶”。
妙极了,正好,手架开劈背心的来掌,抱住了一个女娇娃。
双方太快,接触如电光石火,封招出招出乎本能,无暇多看多想。
香风入鼻,暖玉温香抱满怀,他才发现是一个身穿水湖绿劲装,刚发育齐全,浑身喷火曲线玲珑的年轻女郎。
他火速放手,跃退八尺。
“砰”一声响,推出的少年人倒地。
“哎!”年轻女郎同时惊叫着后退。
他所到处,恰在少年人的脚旁。
少年人急疯了,也怒疯了,见有机可乘,躺在地上抓住机会双腿绊住他的左脚猛地一绞。
他屹立如山,纹丝不动,俯身伸手抓住了少年人的一双脚,怒叫道:“第三次了,我可不饶你……”
“住手!”年轻女郎花容失色地急叫。
他扭头冷笑问:“我为何要听从你的?我已让他两次了。”
“且慢动手,此中有误会……”女郎走近急叫。
“在下对这位小娃娃打人骂人可没误会。”他冷笑着说。
“你是不是替蔡姐姐赶车的人?”女郎问。
“不错。”
“哦!大概舍弟误认你是敞庄的人,所以有此误会,可否先放了舍弟再说?妾身这里向你道歉。”少女敛衽行礼、宽心地说。
他将少年人的双脚放了,苦笑道:“令弟这种对人的态度,迟早会自食苦果的。”
“你可是叫宗三?听夺命飞环说,你是真人不露相,将不戒魔僧丢下龙背港,救了两位姐姐的人……”
“我只是个赶车的,也没救过什么人。不错,我叫宗三,但却不是蔡家的奴才,你们少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今天我不想和你们计较,希望你们少找宗三的麻烦。”他冷冷地说完,扭头便走了。
“宗三……”女郎急叫。
他头也不回,懒得理会,女郎大概发觉不该直呼他的姓名排行,而且也不知该怎么叫才好,他的身份不是庄中的奴仆,但一个车夫的身份确也不配称爷字辈人物。
少年人已经爬起来了,变色问:“姐姐,你说他将不戒魔僧丢下龙背港?”
“我听夺命飞环说的。”女郎答。
“我不信。”
“不信何不去问夺命飞环?”
“我去问蔡家姐姐。”
“她两人正与爹商量要事,两位管事正带外堂信差候命出发送信。”
“好吧,我们去问问夺命飞环好了。”
林华折入槐林,到了下人们休息消遣的一座凉亭。这时正是农忙时分,庄中大多数人手皆在外面的高粱地里忙,天色尚早,这一带根本不见有人休息。
他看到亭中坐着一个灰衣人,倚坐在亭柱下,背向亭口,身旁搁着一根拐杖。距亭还有五六丈,便嗅到了酒香。看背影,是个驼子,一头灰发乱糟糟,年纪不小了。
驼背老人似未发觉身后来了人,举起酒葫芦连喝数口,放下葫芦突然自言自语道:“谁要想到铁城寨来讨野火,准倒霉,有人不答应呢!”
他呵呵一笑,入亭一把夺过酒葫芦,喝了两口递回说:“铁城寨如果行事正当,怎会有人来野火?答不答应,那是你老人家的事。不过,小可与铁城寨毫无关连,铁城寨的人如果聪明,便不会愚蠢得将小可列为讨野火的人,对不对?老伯贵姓?”
“我只是此地的一名退休了的老长工,别问我。”驼背老人若无其事地说。
“铁城寨的人好像都是瞎了眼的人。”他在对面事柱坐下说。
“吴寨主目光如炬,你估计错误了。”
“老伯,谈谈这位吴寨主。”
“奴不论主。”
“你自称长工,并无主奴之分。”
“仍有主仆之别。”
“失敬失敬,由此可知老伯的为人。你可以放心的是,大爷更是素昧平生,对铁城寨无丝毫成见存在,与吴寨主无芥蒂可言。”
“刚才老朽看到你与少爷小姐交手的情形,倒也相信你的话。”
“那么,老伯是否多虑了?”
“不然,人心鬼蜮,小心为上。吴大爷于老朽有恩,感恩图报理所当然。老朽在世时日无多只要有一口气在,必将完成这唯一的心愿。”
“小可不知老伯为何许人,也不知道老伯与吴大爷之间的恩怨。”
“不知道倒好。”
“如果小可所料不差,老伯定是三十年前大名鼎鼎威震武林的驼侠杨柏,一代英豪,已在江湖失踪了三十年。以老前辈的为人来说,吴大爷似乎不是个伪善的人……
“你不必管他的为人如何,也不必问我是谁,请记住我的话,休管铁城寨的事。”驼背老人一字一吐地说,脸上神色肃穆。
“我明白。”林华恍然地说。
“你明白什么?”
“吴大爷必定不是什么好人,所以……”
“住口!”
林华冷笑一声,站起说:“一代豪侠,竟沦为地方恶霸的护院,委买令人惋惜,也未免令后生晚辈心寒。老伯,在下并不自命英雄,也不以侠义自居,但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在下如果亲见吴大爷做下伤天害理的事,少不了打抱不平管闲事出头干涉。”
“你不在乎老夫的警告?”驼背老人站起沉声问。
他傲然一笑,朗声道:“在下行走江湖十一年,所听到的警告太多太多了,立身行事如果被那些无尽的警告所左右,这辈子连饭也不用吃啦。吃饱了可能会胀死,走路也可能跌死,闭门家中坐,还可能祸从天上来呢!”
驼背老人冷声一哼,拐杖徐升,冷笑道:“防患于未然,老夫只好先制你再说。”
林华也冷哼一声,无畏无惧地说:“老伯,你吓不倒我的。这些话出于一位早年侠名四播的老前辈之口,未免太令人失望了。”
“你准备好了吗?”驼背老人低叱。
他泰然举步出亭,一面走一面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人是不能不服老的。武林中英雄辈出,自古英雄出少年,人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说老不以筋骨为能。老前辈以一世英名冒险作孤注一掷,未免令人不敢领教。在下也不想毁你一世英名,不想和你计较,在下走了,在下可不像你一般不珍惜羽毛。”
驼背老人冷哼一声,扑上叫:“你走得了吗?”拐杖挟在肋下,左手食中二指半屈半伸,一闪即至。
林华突然向右一闪,斜飘八尺,并未回头。
驼背老人如影附形跟上,掌心疾吐,击向他的背心,浑雄的内家掌力发如狂飙。
他早有提防,再次右掠,感到一股迫人心脉极为凶猛的劈空潜劲掠身侧而过,气血为之一窒了。
他飘出丈外,转身冷笑道:“你再要下重手,我可要骂你了。”
驼背老人两次出手皆落空,脸色一变,似乎大感意外,取下拐杖说:“难怪你敢大言,身法果然捷通电闪,确也值得骄傲,老夫只好用杖攻你了。”
他冷哼一声,说:“身法快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世间比在下快的人多着呢。老伯,你得尊重些,用拐杖你仍然占不了上风,即使你能行雷霆一击,但十招八招落了空,你便无能为力后劲不至了,何苦虐待自己?你来吧,咱们在这附近捉捉迷藏,看你这把老骨头逞得了多少能。来吧,你尽管追,可得小心失足摔跤,跌散了老骨头可就麻烦了。”
驼背老人大怒,疾冲而上,拐杖招出“灵蛇归穴”,破空点到。
他后退丈余,在杖尾前一闪即逝,一口气换了八次方位,游走如风。
风是捉不住的,驼背老人八方追逐,拐杖先后攻了八招,每一招皆迅捷绝伦,奇幻莫测,而且极为霸道,把林华留在杖影中,险象横生。
林华确是不忍心毁了对方的一世英名,不接招也不还招,展开躲闪绝学周旋,在生死间不容发中游走,在如山杖影中进退挪移有惊无险。避过八招,他一跃两丈脱出杖影,向右游走,一面说:“一盛二衰三竭,老前辈,机会不再了。”
驼背老人确是在走下坡了,八招狂攻真力渐虚。额上已见汗影,呼吸也显然不平静了,但不死心,飞纵而上。
林华开始在附近的槐树丛中游走,始终保持在丈二三左右的距离,根本不许对方有出招的机会,急追急走,慢赶慢走,不赶不走。
驼背老人追逐了许久,脚下力不从心了。
林华门在一株树干后,笑道:“老前辈,对付想和你拼命的人,你可以发挥你的威力,以经验找机会行雷霆一击,但对付在下,你确是老了,再见,后会有期。”
驼背老人纵近,隔树伸手急抓,右手的拐杖也从树右劈到。
林华突然下挫,高不及三尺,右手一伸,隔树扣住了驼背老人的后脚颈猛地一带,然后放手飞退,扬长而去。
驼背老人被拖得跨身坐倒,狼狈已极。
林华尚未返回住处,冯四已找上了他,匆匆地说:“宗三,家主人有请,快随我来。”
冯四仅领他至大宅的前院门,便由一个姓陈的门房领入前院。先后共换了四个人,最后领他登上一座大楼的人,是一个中年仆妇。他知道,已经进入寨主人的所谓内宅禁地了。有钱人家的宅第房舍甚多,内外分明,他一个车把式居然被领人内宅禁地,事态极不寻常。
这是楼上的花厅,富丽堂皇自不待言。仆妇到了楼门口,叩着厅门叫:“启禀老爷,掌鞭宗三到了。”
“叫他进来。”厅内传出叫声。
他推门而入,眼前一亮,宏大的花厅金碧辉煌,摆设着不少字、书、花、单、古玩等等饰物与一般古老大宅大为不同,毫无古老朴实幽暗的感觉,明窗净几,富丽堂皇,可惜摆设物太多,反而显得俗不可耐,确有暴发户的派头。
华丽的长案后,坐着一个留了三绺长须的中年人,有一双精明锐利的三角眼,倒也人才出众颇有威严。两侧是两排锦墩,右首分别坐着蔡家的两位姑娘,与两名白净脸皮五官不恶的中年人其一留了八字胡,另一人左额有一道三寸长发亮的刀疤。
左面,坐着不久前被他击败的少年男女,和三名相貌威猛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