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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弦大吃一惊,还好那大石虽是来势凶猛,速度却甚缓,只是大石封住了左方与后面,右边又正好是一棵大树,迫不得己只好往前跨出一步。脚下又是一震,那支横于树桠间的木棒迎着小弦的来势攸然射出,就似是小弦凑身往前撞上去一般。
那木棒来速度亦不很急,只是若往后退让必和那大石相撞,小弦躲无可躲,还好动念得快,一矮身往右边大树边上一靠,以求避开木棒……
尚未等松口气,大树猛一晃荡,脚下一紧,一根野藤蓦然弹起,先收缩再拉扯,就如一个活套般正正箍在小弦的小腿上。
小弦一声惊呼都来不及喊出口,便头下脚上地从那大石与木棒交错而过的缝隙中被野藤倒吊而起。
“砰砰砰”连响三声,头两声是大石与木棒分别击在树干上,第三声却是那野藤在空中断裂,又将小弦重重摔了下来。幸好地下是厚厚数层枯叶,才不至于有骨折颈断之祸。即便如此,也将小弦摔了个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这机关设计得极为巧妙,大石与木棒来势缓慢全是障眼之法,那根野藤方是关键所在,竟是算好了中伏者躲避的方向,意在生擒。若不是那野藤年久朽坏,只怕现在小弦已被倒挂在半空中了。
小弦被摔入树林深处,趴在地上,半晌未回过气来。等了许久看四周再无动静,方才缓缓爬起身来,揉一揉摔得生疼的脖颈。他心知必是刚才脚下踩到了什么机关,可现在地上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根本看不出机关设在什么地方。小弦在林间呆立良久,眼睁睁地望着数十步外的青石小路,竟是不敢随便出脚。
“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后山禁地?”一个苍老雄劲的声音蓦然传入小弦耳中。
小弦只觉那声音似是近在耳边,抬头四顾却是不见半个人影。正要回答说自己乃是四大家族的弟子,转念一想,此处既是四大家族的禁地,景成像又一再叮嘱不得擅闯,谁知对擅闯禁地的本门弟子定了什么家法,当下住口不答,一心要将那人激出来。
“好吧,你不说话便留在这吧。”那人却不急于现身,悠然道。
小弦被那巧妙的机关慑住了,心想宁可落入这人的手中也好过现在困于这危机四伏的树林中,连忙大声叫道:“那你先把我救出来,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你一个小孩子,倒会给老夫讲条件。”那人口中啧啧有声:“看这路上脚步的痕迹你应是从前山而来,若非本门弟子可不管你。”
小弦听他口气应也是四大家族的人物,口中含混道:“外人如何能轻易到四大家族中……”
“这倒也是。你是点睛阁的传人么?”那人似是不再怀疑小弦的身份。
小弦对景成像一肚子怨气,如何肯认,连连摇头。
那人倒不着急,又不紧不慢地问道:“莫非你是温柔乡的外姓弟子?”
小弦心想让他这般问下去迟早会现出马脚来,不答反问道:“你为什么不猜我是翩跹楼的人?”
那人嘿嘿一笑:“花家子弟从来都是俊逸风流,若是有个你这样的丑小子,只怕愧对祖先。”
小弦听他讽刺自己长相丑陋,心头大怒,又不知如何反驳,忽想到昨日刚从《老子》中读到一段话,强忍着气道:“美之与恶,相去若何。前辈以貌取人,岂不有失风范。”
那人似是呆了一下:“看不出你这小孩还懂得不少道理。好吧,算是老夫说错了,先给你道声歉。”
小弦料不到他会直承其错,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喃喃道:“长相都是父母给的,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是极是极,想我当年虽是口上不说,心里亦是非常妒忌翩跹楼主花柏生的那张小白脸。”
小弦奇道:“翩跹楼主是四非公子花嗅香呀,这个花柏生又是谁?”
那人一叹:“嗅香都做楼主了么?花柏生老来得子,我上次见嗅香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呢。”
小弦更是吃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人沉吟一会,似在默算年份,又长叹一声:“山中一日,人间千年。嘿嘿,这一闭关竟就是近五十年的光景了。”
小弦已知此人定是四大家族中的长辈,听他口气比花嗅香、景成像等人至少高出一辈,却不知为何会在此处闭关五十年之久?这后山为何又是四大家族的禁地?
正苦思难解,却听那人语气忽冷:“老夫已可确定你非点睛阁与翩跹楼弟子,只怕水家女子也不会生下你这份相貌,你到底是何人?”
小弦心想此人既然只记得数十年前花嗅香的模样,怕是闭关久不见外人,自己倒不妨瞎说一气或可蒙混过关:“前辈的眼光果然厉害,我是英雄冢的弟子。”
“胡说。”那人斥道:“你若是英雄冢的弟子,如何会不识这游仙阵?”
小弦恍然大悟,他听父亲说起过英雄冢传人皆是精通机关消息学,怪不得这人一口咬定自己不是英雄冢的弟子。口中犹强辨道:“这里到处都是落叶,教我如何能认得出来这便是游仙阵法。”
“好个嘴硬的小家伙!”那人失笑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知道了阵法名目,便自己走出来吧。只要你能走出来,老夫绝不再为难你。”
小弦大是头痛,想到刚才差点被大石木棒击中,又被莫名其妙地倒吊起来,如何还敢乱走,索性拿出耍赖的法宝:“我学艺不精,早忘了这游仙阵应该怎么走……”
“倒要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那人又是一阵大笑:“好吧,老夫便告诉你:坎三离七,师六履一,转小畜三步,再踏明夷二步,如此反复便可走出这游仙阵。”听他口音应是年龄极大,偏偏心性却是半分不肯容让。一意让小弦自露破绽,口中所说的都是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若非精研机关术之人定是懵然不知。
哪知《天命宝典》原就出于老庄与易经之学,小弦自幼便对这伏羲六十四卦了然于胸,当下心中默算方位,按那人所说左转右绕,果然平安无事地走回青石小路上来。
“咦!”那人一惊:“原来你果然是英雄冢的弟子。”
小弦大是得意:“前辈刚才说只要我能走出来便不为难我,说话到底算不算数呀?”
“想老夫纵横江湖多年,如何会与你一个孩子计较,答应的事自不会耍赖。”那人傲然道:“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精通本门机关消息术,倒是难得。不知你师父是哪一位?物天成还是物天晓?”
“机关消息术有什么了不起?”小弦听那人夸奖,拍手一笑:“我认识英雄冢主物天成。那个物天晓是什么人?是物天成的兄弟么?”他毕竟缺少江湖经验,虽然有心蒙混过关,但如此直呼物天成的名字,自然一下就让人知道他非是英雄冢的弟子了。
“天晓是天成的师弟。”那人也不急于揭破小弦,随口答了一句又问道:“你这小孩子既然认识天成,必然亦知道这后山是四大家族的禁地,为何还要擅闯?”
小弦语塞,眼珠一转:“可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是禁地,既然如此我这便下山,日后再来看望前辈。”说罢急急朝前走去,心中却想若是走了定是一辈子也不会再来这里了。
那人沉声叹道:“老夫闭关多年,这帮徒子徒孙越发不争气,竟然让一个外人闯到后山禁地来,真是气煞我也。”
小弦听他口说气煞,语气却是平淡无波毫无生气之意。忽想到他虽是说不难为自己,但若是叫来什么徒子徒孙抓自己可是大大不妙,连忙道:“前辈隐居多年,必是寂寞得很。通天殿正在准备行道大会,你倒不妨去看看热闹。”
那人不语,只是嘿嘿冷笑。小弦看不到他的影子,那笑声却是近在耳边,心中发毛,不知他打什么主意。加快脚步,口中犹叫道:“前辈既然说好不难为我,若是叫人帮忙可也不算本事。”
那人哈哈大笑:“老夫一世英名,岂会与你黄毛小儿一般见识……”小弦才稍稍放下一颗心,却又听他续道:“不过你竟然连行道大会之事都知道,若是不问个清楚,岂不是让人将我四大家族都看扁了?”
小弦闻言大惊,又不敢往树林中躲,只得一路飞奔,听这人的声音如此苍老,只希望他人老体弱赶不上自己……
只听得那人一声唿哨,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一把将小弦抓起。抱着他在空中连翻几个跟斗,直往数步外的一个山洞中扑去。其势道之疾、速度之快,简直不似人力所为。
“你……”小弦才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呼呼风响,脑中一晕,下意识闭上眼睛,后面的话尽皆吞回肚中。
忽觉身子一沉,已踏在实地上。小弦这才敢睁开眼睛,却见已来到一个山洞中,面前一个老人负手而立。
那老人皓首苍颜,一头白发披垂至腰,连眉毛都是花白的,只怕是足有百岁高龄。上身裸露无衣,只在腰下围着树叶扎成的短裙遮羞,对照着他一头白眉白发,看起来不伦不类至极。
小弦心头不忿,质问道:“你为何说话不算话?”但见那老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如刀枪般刺来,连忙止声。
老人嘿嘿冷笑:“你休得胡说,老夫如何会骗你一个小孩子。你看清楚,抓你来的是青儿,老夫可没有出手。”
小弦这才发现他旁边还蹲坐着一只猴子。那猴子个头极大,一身毛发零零疏疏,露出青白色的皮肤,腰下竟也如老人一般围着树叶,忽闪忽闪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小弦。
小弦方明白刚才抓自己来洞中的竟是这只大猴子,怪不得在空中翻得头都晕了。鼻中哼了一声:“反正我总算见识四大家族的假仁假义、口蜜腹剑、笑里藏刀、虚情假义……”一时将能想出来的成语都用上了。
老人也不喝止小弦,由得他乱说一气,脸上一片漠然毫无表情。那只名唤青儿的大猴子却对着小弦咧开大嘴,龇着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嘶嘶而叫。小弦吓了一跳,不敢再说。
老人沉声道:“你小孩子懂得什么?我四大家族最重承诺,老夫之所以让青儿抓你来还不是因为你擅闯禁地,形迹可疑。你老实说到这里来是受何人主使?竟然还知道行道大会的名字?”
小弦大声道:“没有人主使我。若不是被你们四大家族逼得走投无路,我才不愿意到这来呢……”
“笑话!”老人冷冷截住小弦的话,不屑地一耸肩:“我四大家族纵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却也绝计不会欺负你一个小孩子。若不讲实话我也不打骂于你,便把你重新放在那游仙阵中……”说到这突想到小弦已懂得出阵之法,又厉声道:“你如何懂得伏羲六十四卦?莫不是偷学英雄冢的机关消息学,被人发现后荒不择路才跑到这里来?”
小弦大叫:“谁稀罕他们什么机关消息学,自小爹爹就教过我伏羲六十四卦。”
老人目光闪烁:“那我四大家族的人为何要逼迫于你?”
小弦脱口道:“他们一心要拿我做人质暗害林叔叔和虫大叔,还废了我的武功……”
老人奇道:“你林叔叔和虫大叔是什么人?”
小弦一挺胸:“就是暗器王林青和虫大师呀。”
老人垂目想了想,摇摇头:“什么暗器王?什么虫大师?没听说过。”
小弦心道你闭关五十年当然什么也不知道了。当下又将暗器王与虫大师的事迹挑几件说与老人听,他心中本就佩服这二人,讲得口沫横飞,一脸自豪,倒像是说自己的英雄事迹一般。
老人听得几句,又问起虫大师的相貌,捻着长长的白胡子哈哈大笑起来:“老夫还道是谁,竟是小虫儿这孩子,原来他在江湖上已闯出了这么大名堂!唔,不错不错。”
小弦喜道:“你认识虫大师?”
老人微微一笑:“他是老夫惟一的徒弟。”
小弦乐了:“那就好办了,我们原是自家人嘛。”
“谁与你是自家人?”老人却是一沉脸:“景成像若要对付那个暗器王也罢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小虫儿不利,你这番鬼话我如何能信?”
小弦大急。他见这老人虽然像个野人般连衣服都不穿,但面目和善也不似什么阴险小人,而且又是虫大师的师父,索性豁了出去,便将日哭鬼如何将自己掳走;到了涪陵城如何碰见林青与虫大师;自己又如何中了宁徊风的毒手用来给暗器王下战书;如何在困龙厅中逃出铁罩;如何来鸣佩峰治伤被景成像废了武功;自己又如何偷听到景成像与物天成的“阴谋”后逃到这里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事原本复杂,但经小弦身临其境地娓娓道来,倒也精彩纷呈。足足讲了大半个时辰,才总算把来龙去脉说清楚。
老人听得耸然动容,料想他一个孩子断不可能编出这样的情节,已是信了七八分。又拿起小弦的手细细把脉,果然是内息散乱无可收束,口中喃喃道:“这可奇了。成像那孩子自小厚道诚实,如何会下这般狠手?何况你还是小虫儿托付于他的。”
小弦听他将堂堂点睛阁主也叫做孩子,不由扑哧一笑。随即想到自己的境遇,恨声道:“小时候厚道长大了可未必,若不是无意间听到他和物天成的对话,我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