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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味道,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拿出去晒过了。墙上到处都有剥落的地方,露出黑黑黄黄的斑点。天花板上有无数象是人脸一样的图案,看了让人害怕。玄关对面有一块帘子挡起来的地方,里面像是还有一个房间似的。
我倒在榻榻米上,勉强用抽筋的舌头喊,‘约古索特豪特夫!!’
可是玩具修理者并没有出来。
我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动弹了,只能瘫在榻榻米上呻吟着。汁液从我和死掉的道雄身上淌下来,和榻榻米上原来就有的黏糊黏糊的东西混在一起,聚成一个个小水洼,然后又慢慢扩散开来。
大概过了三十多分钟,布帘子被掀开了一条缝,有只眼睛从里面往外看,但是这眼睛又不象是向我这里看的样子,而是朝着一个很奇怪的角度。接着帘子完全掀开来,玩具修理者终于出现在我面前,可是就象刚刚一样,他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我的样子,只是一直往不停地东张西望。他的嘴角带着冷冷的微笑,红色的舌头从茶色的牙齿缝里探出来,象是只眼睛在看着我一样。他的皮肤就像小屋那样灰灰的颜色。
我想看看帘子后面房间的样子,可是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见。
这时候,玩具修理者走到我们旁边,把道雄拿过去举起来,但是因为还有一根带子绑在我身上,所以连我都被一起吊了起来。
‘真——烦——人……这个、打算、怎么、修理?想要、修成、什么、样子?……真——烦——人——’
玩具修理者那么说着,声音又象很粗、又象很细的样子,听起来象是各种各样高高低低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约古索特豪特夫!!’我又一次想要死命地大叫,可是只能发出轻的象蚊子哼一样的声音,‘请把这个修好!修成原来的样子、能动的样子、能说话的样子、能吃饭的样子、能喝水的样子、能淌汗的样子、能大哭的样子、能撒尿的样子、能大便的样子、能看的样子、能听的样子、能闻的样子、能尝的样子、能感觉的样子、能思考的样子!’
玩具修理者又把道雄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然后这样子叫起来:
‘吐哇噫嗌噫吐咧噫吐吓呔——噗!!还没好吗?!’
然后就把我和道雄一起丢回到榻榻米上。
我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这时候玩具修理者又回到里面的房间里,拿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子出来,然后用刀把带子割断,再把道雄放到榻榻米上面。
玩具修理者先把道雄的衣服脱掉,全部脱完以后,就把衣服、尿布什么的仔细地摊开放在榻榻米上,然后把衣服上的扣子取下来,但并不是把扣子上的线割断,而是把扣子和线一起同样很仔细地排到榻榻米上,又把衣服上缝着的线很仔细地抽出来,这样衣服就变成一块一块的布了。接着玩具修理者又拿出一个放大镜一样的东西,用针把布头里面的线一根一根挑出来,全都拉直了整齐地方在榻榻米上。那个做完之后,又开始仔细查看纸尿布,把纸一张一张地剥下来,剥到最后的时候有恶心的象果冻一样的东西漫出来,玩具修理者抠起一块闻了闻,脸上露出怪笑,开始唱起歌来。
‘呖——哒噫唾吡、咭——唾呗噫咕咕、……’
衣服和尿布都拆完了以后,玩具修理者又从里面的房间里拿了一个玩具手枪出来,一边叫着一边扔到榻榻米上开始拆它。我猜那个可能是别的小孩拿过来的,说不定玩具修理者就是打算搜集很多玩具之后才开始一起修理的。反正玩具修理者用快得吓人的速度把螺丝卸下来,又把胶水粘着的部分也拆开来——不行的时候就用一下刀子——把玩具手枪也拆成一块一块的。然后又开始拆一台小孩子用的打字机,把那个也同样拆成一块一块的,还把电子线路板上的零件也一个一个拆下来,整齐的排在榻榻米上。
这时候榻榻米上已经有无数东西了,玩具手枪的零件呀、衣服的纤维呀、纽扣呀、纸呀、果冻样的东西呀,全都堆在榻榻米上,已经分不出哪个零件是哪个东西上面的了。接下来,玩具修理者就在死了的道雄旁边坐下来,开始一根一根地拔他身上的毛发,拔的时候常常会有汁液溅到玩具修理者的脸上,可他好像一点不在意的样子,一边拔一边很开心的唱他自己的怪歌。
‘嘶嘿——唠吡——吆呦——咦咦——嗳呋、啊咦唛咦嘎咦呢——哚呖——咪噜……’
把毛发都拔完以后,就开始拔手脚上的指甲——拔的时候当然还是会有汁液溅出来——然后开始用刀从头顶往下一直切到肛门,很小心地把皮肤剥下来,于是下面就露出黄黄白白的脂肪块,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底下的筋肉。玩具修理者很小心地把脂肪从肉上剥离开来,然后道雄就变的象理科实验室里的人体模型一样。玩具修理者又把肌肉纤维一丝一丝剥下来放到榻榻米上,等到剥完以后,就剩下骨骼、大脑、神经、血管、内脏和眼球了。
玩具修理者先把眼球挖出来,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弄开头盖骨,把大脑从里面取出来。那个大脑在那时候的我眼里看起来就像是草莓奶昔一样,又有点象泡在番茄汁里的豆腐软绵绵的。玩具修理者盯着它观察了一会儿,然后就先把左脑和右脑分开,接着把脑干、小脑、延髓、脑垂体什么的都很精细地一份一份分解下来——当然那些部位的名称都是我长大以后才知道的,当时的我并不明白那些都是什么东西。
接着,玩具修理者从脊椎骨里小心地抽出脊髓,把它连同全身的神经一起仔细地放到榻榻米上,然后又把内脏和血管取下来,从中间剖开放血,再分解成单独的部分。特别是解剖消化系统的时候可恐怖了——消化系统比我想象的要长很多,象道雄那么一个小孩子都不知道有多少米长。在只剩下一付骨架的道雄肚子里,有食道啊、胃啊、十二指肠啊、小肠啊、大肠啊、结肠啊、盲肠啊、直肠啊、肛门啊、还有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器官像海水一样往外流,满满地铺开在整个房间里。玩具修理者用刀把它们都切开,把里面的东西滴滴答答地拿出来。
食道和胃里面还有没消化的牛奶,和胃液混在一起,黄黄的,还有一股臭味,从肠子中间开始就变成半固体的东西,越往下变得越浓,最后变成绿色的大便。玩具修理者把消化道里的东西用手拢到一起,观察了一会儿它们的颜色,然后又用镊子把各个骨头和软骨拾起来,按照大小顺序排在榻榻米上面。
道雄这边都弄完之后,玩具修理者又把死猫拿了出来,开始拔它的毛,接着又象对道雄做过的那样对死猫再做一遍,只是猫的胃里不是牛奶而是鱼肉。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渐渐快要昏过去了,最后终于什么都看不到了。
为什么我会昏过去呢?是因为看到解剖道雄的过程,还是因为受伤和劳累的缘故?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不过如果真的不是因为看到解剖过程的而昏过去的话,我这个做姐姐的大概也是太冷漠了吧。
快昏过去的时候我又听到玩具修理者的叫喊声,也说不定是梦吧。
‘吐哇噫嗌噫吐咧噫吐吓呔——噗!!还没好吗?!’
等我重新醒过来的时候,道雄和猫都已经修好了。猫咪正在梳理自己的毛,道雄则是睡着了的样子。他缓慢地呼吸着,明显是已经活过来了。玩具修理者正在组合那台打字机,榻榻米上可以看见打字机和玩具手枪的零件都混在一起,还有一些残留的内脏呀、血管呀、肌肉纤维呀、大脑什么的。我分不出那些到底是道雄的还是猫的。玩具修理者好像是把生物组织和电子制品一起组合到打字机里去了。
打字机用了生物体的一部分,那么道雄和猫的身体里也用了玩具手枪和打字机的一部分吗?
我带着这个疑问去看猫的脸——不仔细看真的很难发现,原来猫的眼睛就是玩具手枪的子弹呢!”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终于停了下来。
“那后来怎么样了呢?”
“回家了呀。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爸妈都生气的不得了,但是我坚决没有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他们。”
“那么说”,我端起已经变得比较暖和的咖啡——冰块终于都已经化光了——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然后接着说,“你是在做梦,是中暑昏倒的时候做的梦吧。”
“不是梦啦。”
“那我问你,后来你有没有见过那个阿姨,就是去玩具修理者那边的时候遇到的那个阿姨?”
“那次以后还遇到过几回,不过每次她都好像故意躲着我,所以一次都没跟她说过话。”
“是吗?那么,你遇到的那个拖着死猫的小女孩,后来还遇到过吗?”
“唔唔,差不多每天都遇到啊,就像平时那样子一起说话一起玩啊。”
“可是你们不是应该说起那只死猫的事吗?”我有点得意地说,“还像平时那样子说话的话,不就有点奇怪了吗?”
“你说得也没错啊,但是她的猫死掉的事情是个秘密啦,从来都不说的。”
“不对哦”,我蛮有把握地说,“其实那一天你们根本就没见过面,也没说过话;而且你也没碰到过那个阿姨,不然你当时受伤那么严重,阿姨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所以全都是梦啦。”
“跟你说不是梦!!”她激动的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都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不,肯定是梦,全都是。你要是不相信,自己到玩具修理者的小屋去看看好了。我猜那里只是一个喜欢小孩的怪人住的地方罢了。”
“我去看过的啊。”
“呃?”
“玩具修理者修理过道雄之后,起先的一段时间里一切都还很正常,可是大概在一个多月之后,妈妈突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有一天从早上开始妈妈就大叫着,‘奇怪呀!奇怪呀!这事情太怪异啦!’
爸爸看见妈妈的样子就问,‘怎么了?什么事情怪异啊?’
‘是道雄啊!’
妈妈歇斯底里地大叫着,眼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什么?!道雄怎么了?!’
‘道雄他……’
‘道雄他?’
‘完全不会长大啊!他的生长完全停止了!’
生长停止的事情是我的失误。我只拜托玩具修理者去修理道雄,却忘记让他把道雄修理成可以生长的样子了。玩具修理者完全按照我的要求去修理,我说要什么样子他就修成什么样子,而我没说的东西——哪怕是最一般的常识,他也不会去做的,就好像他完全没有常识一样。
道雄被爸爸带去了医院。他们回来的那天晚上,我去偷听了爸爸和妈妈的谈话。爸爸说,医院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根据血液检查的结果,好像是道雄身体里缺少一种生长激素;然后医院又给道雄做了CT,想要检查他大脑的状态,但是计算机无法处理数据,说得不到大脑的图像——我猜这肯定是道雄大脑里有什么电子部件造成的影响——然后医生就说,暂时没办法做什么治疗,只能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妈妈听了之后,就把道雄紧紧抱着哭起来。
从那以后妈妈就总是把道雄带在身边形影不离,所以我根本得不到机会把他重新拿去修理。本来想就这么算了,不想再冒险了;但是我又担心,万一哪一天被爸妈发现是我的原因导致道雄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会遭受到怎么样的惩罚。我思来想去,终于决定还是耐心等待一个妈妈不注意的机会,把道雄偷偷带出去重新修理一下。幸好,从那以后过了几个星期,机会终于来了。
有一天,妈妈因为连着许多日子都像神经过敏一样,整日整夜不睡觉的守着道雄,终于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了。我就趁着这个机会,赶快偷偷抢过道雄,带着他飞奔到玩具修理者那里,对玩具修理者说,‘把这个孩子修理一下!修成可以正常生长的样子!’”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于是我问,“那么玩具修理者又象你前面说的那样开始解剖了?”
“大概吧。”
“大概?‘大概’是什么意思啊?你没亲眼看见吗?”
“嗯,我后来就回家了。”
我找到她话里的前后矛盾的地方了。第一次的时候她坚持把整个解剖过程都看完了,可是第二次的时候却自己一个人先回家,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吗?抓住这一点追问下去的话,说不定就可以打破她的妄想了。
“为什么你会回家?好好想想这个问题吧,认认真真地想一想!”
“没必要认真想啊,原因我记的很清楚:我是因为被道雄哭的受不了才回去的。”
“呃?”
“道雄在哭啊,刀子切开皮肤的时候哭的声音很大的。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