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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栖心中如此思忖。
天儒沉吟道:“为师奇怪的是鄂赏花对日剑月刀虽然怀有怨忿之心,但这些年来她一直退隐于武林之外,并未对他人有报复之举,为何这次却一反常态?”略略一顿,又道:“你说你救起的年轻女子身怀武功,不知你有没有探清她的身分?”
牧野栖道:“没有,似乎她对弟子已怀有警惕之心。”
天儒道:“你是在思过寨附近救起她的,而在你救她的前一天,风宫与另一股神秘势力同时攻袭思过寨,这位姑娘受伤,会不会与此有关?据黑道‘缺字堂’的人禀报,风宫攻袭思过寨,其目的就是为了思过寨内的血厄剑,但最终风宫没能如愿以偿,在退出思过寨后,风宫还遭遇两名武功甚高、水性极好的女子,以风宫逾百弟子,最终竟让她们双双走脱,其中一名女子潜河遁走——你救下的人,会不会是她?”
牧野栖听天儒相问,方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道:“师父,你说血厄剑在思过寨内?”
天儒点了点头。
牧野栖迟疑了片刻,终还是道:“弟子有一事不明白,为何师父对这些多不为江湖所知的极端隐密之事,竟了若指掌,莫非……莫非师父是当年在东海无名岛上亲眼目睹冷嚣与思天涯一役三人中的一个?”
天儒哈哈一笑,道:“东海无名岛一役时,为师尚未出世,又如何能亲眼目睹?不过其中一人,却与为师有非同寻常的关系,此人就是为师的母亲!”
牧野栖惊诧道:“原来……如此。”心想师父的母亲能亲眼目睹那一场惊世之战,必定也是非同寻常的人物,口中却道:“弟子一定设法查清那年轻女子的真实身分!”
天儒道:“救死扶伤,本是正道中人理所当然之举,但血厄剑的去向事关武林大局,若此年轻女子与此事有关,实不可掉以轻心!”
“是,师父。”牧野栖恭声道。
天儒望着牧野栖,忽然道:“你可知你父亲牧野静风已开始派人四下寻找你的下落?”
牧野栖有些不安地道:“是否因为弟子这一次自露身分之故?”
天儒摇了摇头,道:“在此之前,他已有所行动,不过也许他亦知一旦过早让武林中人知道此事,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毕竟这些年来,风宫树敌太多,甚至连风宫玄流对你都会怀有叵测之心,所以查找你下落的人,一直都是在暗中行动。”
牧野栖听到这儿,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激动之情,他忽然明白自己与父亲牧野静风所处的立场虽然不同,但父子之间,有一些东西是永远也无法割舍的。
天儒郑重地道:“一旦你父亲找到你后,你就须进入风宫了,惟有进入风宫,方能实施为师的计划,而在风宫那种邪魔之地,你也许将举步维艰,危机四伏,但愿你莫让为师失望,能否扫尽群魔,就全在于你了。”
牧野栖只觉心中沉甸甸的,但他仍是神色平静地道:“弟子一定全力以赴!”
天儒道:“不单是你,整个黑白苑都将全力以赴,为师数十年的心血,几乎全押在你身上了!”
一向从容自若的牧野栖,第一次微微蹙眉。
◆◆◆
红叶黄花秋意晚。
江水茫茫,无语东流,两岸翠峰如簇。
一叶轻舟,顺江而下。
船中共有三人,除了一名船夫外,另外两人,他们正是天师和尚与范离憎,那名船夫亦是思过寨弟子,这艘小船上带足了米粮,一路顺江而下,从不靠岸,行了二日,船已至长江下游。
江至下游,水面渐宽,水速减缓,但见江水浩荡,帆影点点,举目四望,心旷神怡,二日来颇为沉闷,这时,范离憎不由长长地吐出一口压抑之气。
天师和尚却有了凝重之色,道:“自此时起,我们就要进入风宫江南行宫的势力范围了。”
“江南”二字让范离憎心中微微一动。
又见江南。
往事浮现,一股淡淡的忧伤不期然爬上范离憎心间。
天师和尚见他神情闷闷不乐,叉开话题道:“重师,你可知为何我师父提议佚魄担任思过寨寨主之位,而不是燕南北?”
范离憎心道:“悟空老前辈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就已问过我的看法,你倒考问起我来了。”
口中却道:“为什么?”
“因为佚魄受到寨中所有人的敬重,而燕南北虽是燕……燕老寨主的儿子,且击退了禹诗,但他的谋略与经验,只怕远远不及佚魄,让人难以置信,寨中多半会有人暗中猜测在此之前,燕南北是否装疯卖傻,有意隐藏武功,这是以燕南北为寨主最难服众之处。”
范离憎微微一笑,道:“这一番话,是何人高见?”他料定这些话绝不会本就出自天师和尚之口。
天师和尚嘿嘿一笑,道:“是……穆姑娘说的。”
范离憎心道:“既然是穆小青说的,那就不足为奇了,她与杜绣然对戈无害皆是一往情深,而戈无害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也不知此事该怎样了结。尤其是杜绣然,她竟有了身孕,若无法找到戈无害,她该如何是好?大概知道戈无害下落的人,只有水族中人,但水族中人的行踪太过诡秘,莫半邪一死,‘衣姑娘’等二人又已逃脱,要想再见到她们,只怕极难。”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为杜绣然。穆小青担忧。
天师和尚又道:“重师,你说我师父为何要收燕南北为徒?”
范离憎道:“这个我就无从推测了,大概是因为他老人家觉得燕南北资质不凡,是可造之才吧。”
天师和尚道:“若论资质,重师绝不在他之下,为何师父不收你为弟子?”
范离憎心道:“莫非天下每一个资质不凡的人,都要成为你师父的弟子?”口中却道:
“你是盼我成为你的师弟后,再也不用称我为重师了吧?”
天师和尚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师父说之所以收燕南北为徒,是欲让他成为守剑弟子。”
范离憎乍听“守剑弟子”之说,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暗忖道:“燕高照身为守剑之仆,最终落得如此结局,如今,悟空老前辈却又要收他儿子为守剑弟子,谁能担保燕南北不重蹈其父覆辙?”
天师和尚继续道:“师父他老人家说,普天之下,除了‘天陨玄冰石’与‘海母’之珠外,也许惟有燕南北的无邪之心能抑止血厄剑凶戾之气了。你我在剑簧阁中时,血厄剑曾一度凶残邪霸,当燕南北手握血厄时,血厄邪气竟渐渐化去,反而显得有些祥和。而燕……燕师弟亦自言当他手持血厄时,感到有种前所未有的自信,心神突然一片清朗,仿佛他与剑已融为一体,击退禹诗之战,他虽然双目不视,冥冥中却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牵引着他,施展出了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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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刃无正邪
范离憎闻言答道:“血厄剑是邪门兵器,常人根本无法与之共融,反而会被它反噬其身,但燕南北本性混沌未开,无正无邪,脑中一片虚无,血厄剑既无法感应到他的邪,从而与之相呼应,亦不会因为感应到他的‘正’,而被激发与其抗衡之剑意,如此一来,剑亦无正无邪,犹如混沌初开。佛家得道高僧需超脱尘世,逾越正邪,想必得道之剑,也应超越正邪,剑一旦‘得道’,自然有了凌然万物的无上压力,燕南北受其影响,淤塞之心智豁然开朗,也在情理之中了。”
天师和尚怔怔地听着,良久方一拍大腿,叹道:“重师这一番话,竟与我师父所言甚为相似!”他眼中满是佩服之色:“得道之剑……这种称谓,倒是我生平第一次听见。”
范离憎道:“血厄剑在你手中,其威力必定强于在我手中之时。”
“为什么?”天师和尚问道。
“因为……因为……有时我自觉自己心念飘浮不定。”范离憎本是凭感觉说出那一番话,被天师和尚这么一追问,他一时却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得含糊应对。
天师和尚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凝重之色,道:“其实人这一辈子,许多事情都是无法捉摸透的,数十年前,我又何尝想到会成为武林中人呢?”
范离憎心想能成为悟空弟子之人,必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经历,天师和尚天资并非十分出类拔萃,却能成了悟空的弟子,更是如此。
天师和尚看了看远处模糊的江岸,忽然道:“重师,你看我今日容貌如何?”
乍闻此言,范离憎大吃一惊,而那名掌舵的思过寨弟子则“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天师和尚道:“我自知此时容貌甚是丑恶,但当我如重师这般年轻时,却与重师一样英俊洒脱。”
范离憎干咳一声,强忍笑意,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后来怎么发生了……变化?”
心中却道:“人之容貌在一生中虽会有所变化,却绝不会变化太大,而看今日的天师和尚,可想象他当年绝无法与‘英俊洒脱’沾上边。”
天师和尚道:“出家人本不应该在乎容貌如何,可我的容貌之变化,却有一番不同寻常的经历。”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与平时的心无杂念全然不同,范离憎不由沉默了。
天师和尚下意识地数着胸前佛珠,沉默良久,方道:“我出家之前,名为周宝山,重师知道么?是了,你自是不知道的。”
范离憎心道:“周宝山这等名字,未免平俗了些。”
天师和尚接着道:“我老家在渭水支流冷水的上游,那儿群山连绵,与我所在的村子相去十里远的地方,有一座山,名为空洞山,那山极高,有人说就是鸟儿一口气也飞不了那么高,又说那山上住着神仙,有人曾亲眼看见神仙从山上飘飘然飞下来……”
天师和尚已沉浸于回忆中,他的脸上出现悠然神往之色:“我爹是个木匠,常去为官府服工役,我娘在家中织布,还有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妹妹,叫水叶儿,‘水叶儿’是空洞山里长的一种花名,很香很美——但我妹妹比它更美,她就像天上的小仙女一般,整天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像只云雀,不停地叫我哥哥,哥哥……”
他的脸上有了淡淡的温馨笑容。
“十四岁开始,我就独自一人去空洞山伐木砍柴了,每当水叶儿花开时,我就会从山上带些回来给阿妹,她手很巧,能用细藤把它们串起,做成花篮,挂在窗前……”
天师和尚如今已是五旬开外,但此时他的神情就像有一个可爱的妹妹在他面前一般,而他不再是远离人情的出家人,而是一位呵护着妹妹的兄长。
范离憎心道:“虽说出家人应该忘却前尘往事,但——此时的天师和尚却反倒更显亲切些,也更真实些,也许世间本就不应有僧人的,有谁能够真正地无情无欲呢?”
天师和尚继续道:“阿妹十六岁那年,我特意去空洞山为她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