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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想起他幼时听到的一个“瞎子摸象”的故事,那是在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他那已因长久
的痛苦折磨而死去的慈母,在一盏孤灯边对他说的。
黄昏的灯光,慈母的面容,此刻似乎又泛起在他眼前,柔和的语声,谆谆的教诲,此刻
也似乎响起在他耳畔/你若没有亲眼见到,即使那东西是你亲手摸触到的,你也不能替它妄
下断语,不然,你也就会变成和那些摸象的瞎子一样愚笨。“他已深深地体会到这几句话里
所包含的深刻教训。他也已深深地了解到这教训中所包含的爱心,一时之间,他不禁又回到
遥远的往事中去,竟忘记了他此刻身在何处!雷大叔一面缓缓翻动着手中的秘接,一面又缓
缓道:“老夫带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你能谈到这本秘策,这些日子来,想必你已读过
了,是不是?”
方从往事的梦中醒来的展自,眼眶中似已有浅浅的泪痕。
他茫然点了点头,却听雷大叔又道:“老夫将你独自关闭在这洞窟之中,也是为了要你
能在黑暗与孤独之中,仔细研读这书中的精妙,不知道…。”
他语声越来越见郑重,展白听了心里却不禁有气,暗忖:“你要我仔细研谈这书中的精
妙,却又特我关在伸手不见指的黑暗之中,哼——这是什么话!”忍不住抢口道:“老前辈
对晚辈的盛情,晚辈实在是感激得很,只不过晚辈的眼睛并没有什么毛病,在有光的地方一
样也能看得见字迹,而且看得十分清楚,老前辈劳以为晚辈只有在黑暗中才能见物,那么—
—哼哼——”他生具直肠,此刻心中有气,便不管对方是谁,也要痛痛快快地说出来,至于
说出来的后果如何,他却根本未曾考虑,这却也正是少年男儿的本色。
哪知这雷大叙默默地听着他的话,非但丝毫不以为忤,面上反而泛起一种淡淡的笑容,
直到展白话说完了,他面上突又掠起一阵奇异的表情,象是突然想起来什么,竞自长叹一
声,道,“当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唉——”长叹一声,语声突顿,展白听了他这没头没脑
的一句话,心中方自一动,却见他突地手腕一扬,将手中那本色彩斑烂的书册,笔直地抛了
过来,口中道:“少年人心直口快,原本是好事,但对人对事却不可轻加判断,知道吗?”
展白又为之一愕,全然不知道他话中的用意,直到那本彩色斑烂的书册已在洞外射入的
天光的映昭之下展现在他眼前,他方自疾忙伸出手来,接着了它,只听雷大叔冷冷道:“打
开看看!”
展白心中大奇。
“难道这本书在有光的地方就看不见了吗?”但是他却清楚地记得,书中的字迹是整齐
地排列着的,于是他暗中替自己方才的猜测下了个坚决的否定,伸手翻开这本书册定睛一看
——他却又不禁呆果地楞住了。
他的心,也为之急速地跳动了起来,他几乎想立刻将这本上面满载武功奥秘的秘笼撕
毁。
但是另一种混合着强烈的好奇与原始的欲望的冲动,却又使得他的眼睛再不能移动一
下,刹那之间,他只觉目眩神迷,心荡意摇,身形几乎站立不稳,颤抖着险出手掌,再去翻
动第三页。
哪知——
“吧”地一声,他面颊之上竞被雷大叔重重拍了一掌,手腕微展,手中的书册也被雷大
叔劈手夺了过去,他心头一震,心智一清,想到自已方才的样子,不禁为之红生双颊。
原来他伸手翻开那一页彩色斑烂的封面,目光转处,却见第三页中,虽有一行行淡淡的
字迹,但整页之上,却画满了身无寸缕的绝色美女,而且亦是以极为鲜艳的色彩绘就。
这些美女或坐或卧,粉臂雪股,莹莹生光,不但体态姿势,各尽其妙,画得生动无比,
而且眉梢眼角,隐含春意,面目之间,更满含荡意,有的是乌发乱洒,胸雪横舒,有的是金
针轻拈,绣橱斜卧,便是铁石傻子见了,也无法不为之心动。那展白虽然坦荡正直,但究竟
是血肉之躯,而且血气方刚,一生之中,几曾见过这种图书,更何况这些图书之中,还似隐
含着一种奇诡的魅力。
此刻他定了定神,只觉得心头似乎还在砰砰跳动,却听雷大叔冷笑一声,道:“黑暗之
中,虽然看不见,但却比看得见还要好些吧!”
展白目光一望,心中大感惭愧,哪知雷大叔却又微微一笑,伸手一拍他肩头,和声道:
“不过你心里也不要难受,这本《锁骨销魂天佛卷》,自古至今,不知葬送了多少英雄豪杰
的雄心壮志,你年纪还轻,这又算得了什么。”言语之中,竟满含安慰鼓励之意。
展自心中不禁大为感激,目光一抬,讷讷地道:“老前辈…。,晚辈……年轻识浅,还
望老前辈不要怪罪。”
要知道他生性刚直,别人若是对他轻视欺凌,要他低头认罪,那是万万不能,但若是别
人对他好些,他心中有愧,便又忍不住不说出来。
雷大叔微微一笑,又道:“《锁骨销魂天佛卷》,天下第一奇书,你年纪尚轻,大约不
曾听过这句话,但若是——唉,若是年纪和我相若之下,却极少有人未曾听过这天下第一奇
书的故事。我费尽千方百计,寻得此书,却也险些因它走火人魔。”他语声一顿,突又将这
本怪绝天下、也妙绝天下的奇书,送到展白面前,又道:“你再看看,这书中的玄秘之处,
还不止此哩。”
展白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只是再也不敢望它一眼。
雷木叔徽微一笑,伸手掩住了此书的大半,又道:“你且看着这书上的字迹。”
展白心有余悸,但知道这怪异老人此举定有深意,轻轻一拍眼帘,只见这上面的极淡字
迹,开头几字,竟是写着:“美人有态有情有趣有神,唇檀拂日,媚体迎风……”他心头一
振,抬起目光,再也不敢望下看去,心中却不禁大奇,期笑道:“晚辈在暗中摸索,这开头
几宇,似乎根本与此大不相同!怎地——”雷大叔双眉一展,喜动颜色,道:“你再闭起眼
睛摸摸看。‘展白心中一动,立刻闭起眼帘,伸手摸去!上面字迹微凸,他人手便知,仍然
是那些内含武功奥秘的字迹,不禁张开眼睛,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雷大叔嘴角含笑,像是极为高兴,道:“先前我生怕你纵然在黑暗中寻得此书,却也不
知其中奥妙,哪知竟真的摸出了上面的字迹。”
展白接口道:“晚辈这些日子以来,日日都在摸索,已将此书上的字迹完全默涌出来—
—”雷大叔双眉一轩,急急问道:“书中含意,你可曾明了?”
展白叹道:“晚辈资质愚钝,书中字迹如此艰涩生奥,晚辈苦苦琢磨多日,才将此中含
意,略微了解少许,还望老前辈再加指点”哪知雷大叔突地眼帘一垂,浩叹一声,缓缓说
道:“看来天缘偶合,一丝也强求不得,唉——我这番苦心,总算也没有白费。”他缓缓张
开眼睛,退回石床坐下,又道:你若真能将此书中奥妙了然,只要再加研习,只怕毋庸多
说,就连老夫也不再是你敌手。“展白忍不住问道:“此书明明是本正正当当的内功秘笈,
怎地却有个如此不正的名字,著书之人明明想将自己的一身武功传之后世,却又怎地在书上
画上这些——唉,这岂非故意要陷人入罪。”他语声渐渐地变得高昂起来:“像这种人写下
的内功秘笈,只怕也不是什么正道功夫,晚辈不学也罢。”
要知道他本具刚强正直的至情至性,幼从父母之训,更使他成为一个一丝不苟的正人君
子,此刻但觉心有所感,便又直率地说了出来。那雷大叔微微一笑,意示赞许,道:“此书
虽有许多邪异之处,但书中所载武学奥秘,却郎是武林正宗的不传之秘,而且著书之人如此
作法,也并非没有深意。”
展白“哼”了一声,方待辩驳,却听雷大叔又已接道:“此书的来历,武林中人言人
殊,莫衷一是。但归纳起来,此书大约是两百七十年前,一位叫做‘只眼郎君’的武林奇人
所著。”
展白忍不住又自问道:“这‘只眼郎君’又是什么人,难道他只有一只眼睛吗?”他终
究是少中心性,心里觉得奇怪,便又问了出来。
雷大叔微微一笑,道:“这个只眼郎君名虽‘只眼’,却非‘只眼’,他取此名大约是
取的‘独具只眼’之意。吾生也晚,虽然不能眼见这位前辈奇人的风采,但闻得江湖故老传
言,这‘只眼郎君’不但武功奇高,而且凡事都有独特的见地,更能识人,江湖中人的好歹
善恶,只要被他见了一眼,便立刻可以分辨,再也无所遁形,是以有许多假冒伪善的武林中
人,都被他揭穿隐私。”
展白剑眉一扬,又问道:“此人既是如此人物,怎地却又弄出这种害人不浅的东西来,
依晚辈看来,此人只怕也是个假冒伪善的伪君子哩!”
雷大叔微微笑道:“人是‘盖棺便可论定’,但这位武林前辈的一生行事,此刻他不但
‘盖棺’已久,而且只怕早已骨化飞火,却仍无法‘论定’,这自然便是因为他在武林中惹
下无穷风波,不过——他一生行事是善是恶,虽然各人观点不同,看法各异,但是他留下的
这本武功秘接,却万万不能算做‘害人的东西’。”
展白剑眉又见一扬,心中大感不服,忍不住抗声说道:“老前辈方才还说这本秘笈不知
葬送了多少武林豪杰的雄心壮志,此刻怎又说它不是害人的东西?”
雷大叔微微一笑,道:“想不到你年纪如此,却也固执如此,但固执定须择善,‘择善
两固执之’方是君子。”他微笑稍歇,又道:“闻道那‘只眼朗君’非但不是‘只眼’,而
且天生俊秀,貌如子都,在当时江湖中,享有第一美男之誉,是以他一生之中,不知经过了
多少情孽纠缠,只是他心如铁石,丝毫无动于衷。”
展白踏“哼”一声,忖道:“心如铁石,便是无情之人,人既无情,必定不会是什么好
人。”他此刻心中对这“只眼郎君”已有成见,是以无论雷大叔如何说法,他心中都不服,
只是他见雷大叔对此人像是十分推祟,是以口中也就没有说出。
只听雷大叔又道:“这位前辈起初在江湖中成名立业之际,武功虽高,却未臻绝顶,被
他揭发了隐私之人,自然恨他入骨,只是他交游广阔,当时武林中有数的几位奇人,对他都
特别青睐,是以那些人心中虽然积恨,却也无可奈何。”
“于是这些人苦心积虑之下,就想尽千方百计来引诱于他,只要他做出一件邪行,那些
人就可借口将之除去,哪知——哈哈。”
他得意地大笑两声,又道:“哪知他心肠当真是坚如金石,无论你利诱或是色诱,他都
无动于衷,所以他始终没有落入陷阱。”
展白心中虽然不服,但此刻却也不禁对此人的行径,暗中起了些赞佩之心,付道:“此
人着真的如此,倒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却听雷大叔又道:“后来他忽然参透内家妙谛,便寻了个隐僻之地,静研武功上乘奥
妙,他虽然处处设防,哪知被他一个最亲近的朋友,因妒生恨,将他静修之地,说出了去,
于是此讯一传,群魔大动,竟等他静修之际,前去骚扰,这其中最最厉害的,据说是一个美
绝天仙的魔女,竟施展‘姹女迷魂大法’,在他那绝顶内功将成未成之际,使他心动。”
他语声一顿,苦叹一声,展白亦不禁为之心动神驰,叹口气道:可惜。“雷大叔又道:
“内功练不成,可惜还在其次,唉——要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文’,内功修习得愈加上
乘,心魔也就愈加难防,尤其在他这种将心妙谛,性命交修,生死玄关将通未通之际,一个
不好,非但立时要走火入魔,而且性命也危如悬卵。”
“这一代武林奇人便在这性命恢关之际,微生绩念,走火入魔,若非当时武当玄门的韦
教真人‘铁心道长’,与少林佛门的‘韦教祖师’、‘苦水上人’闻得讯息,一怒连抉下
山,以佛道两门的无上大法,将他救转,那么他纵不立刻魂归离恨,至少也得走火入魔,从
此不能动弹了。”
他将这昔年轰动天下的武林掌故往事,说到这里,展白才不禁透了口长气,伸手一抹额
上汗珠,摇首叹道:“好险!”
雷大叔却又道:唉!纵然如此,但这位武林奇人,虽然早巳参透内家绝顶奥妙,但却因
为身体受损,从此不能勘破内功最后一关,以致抱恨终生,他虽然不愿将自己苦心研透的武
功绝顶奥秘,因此埋没,却也不甘后学毫无困难地得到达种绝顶妙诀。“”因之他才费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