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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讯是在前两次审讯卫小宝的屋子里进行的。
贺老六被带进来的时候,除了在梅村王队长家的院子里面戴上的那块特制的手表以外,脚上还戴上了一副精制的脚链。贺老六步态似乎十分从容,表情好像非常镇定。他不紧不慢的走到椅子跟前,低头看了看椅子,大概是看一看椅子上有没有灰吧。他斜身向前,弯膝,缓缓坐下,就像首长入席一般。郑队长、老李和小王,其实还有坐在里间的刘局,也都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犯罪嫌疑人。
郑队长在抽烟,他平静的看着贺老六。
老李开始发问:“姓名?”
“贺有德,大伙都叫我贺老六。”
“年龄?”
“今年四十一岁。”
“从事何种职业?”
“你说什么?”贺老六装傻充愣。
老李并不着急:“你从事什么工作?”
“杀猪的,”贺老六在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就像现在有人说自己是某某大公司的总裁一样。
“你在哪里工作?”
“在陈家集供销合作社工作。”贺老六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把头仰起来,而且中气很足。贺老六的这种优越感多多少少是那个贫穷的时代给惯出来的,一个杀猪的,哪一家都用得着,每家的门坎都少不了他这一跨。走东家,吃西家,而且坐的都是上坐,喝的是头敬酒,听见的全是恭维话,看到的皆为笑脸。哪家要是来了客人,割上斤把肉,都得找他贺老六;又是个吃国家饭的,自然是我不求人人求我,走起路来脚底有风,说起话来舌头沾油。
“贺有德,你说吧。”
“请问,说什么?”
郑队长,还有里屋的刘局知道碰上了茅坑里的石头。
老李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此种情况却始料未及,看来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不过一个老猎手是有办法对付狡猾的狐狸的:“就说说梅村梅老师被杀的事。”
贺老六一脸吃惊的样子:“原来,你们把我抓来是为这档子事啊。”
老李无语。
贺老六看老李无语,又看看坐在一旁靠在椅背上、仰这头、平静地看着他的郑队长,眼神恍了一下,转向老李:“这个案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贺有德,你为什么不用脑子想一想,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能把你请到这儿来吗?”
“同志,我可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啊,你们到陈家集、到王村前后去打听打听我贺老六是啥样的人。”
老李嘴角那块肌肉非常有力的动了一下:“贺老六,你每天晚上下班都要经过梅老师家吧?”
“对啊,有时候,我还和梅老师打招呼呢,我的两个孩子都是他教的。这个老哥哥人不错啊。”贺老六对自己的回答非常满意,他斜着身子用左手在左小腿肚的裤子上挠了几下,因为他的两只手是铐起来的,所以显出吃力的样子。
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没有风,屋内异常闷热,加上烟雾缭绕。屋里面除了小王穿着裤子以外,其他人都穿着短裤,哦,贺老六也穿着裤子。
“贺老六,我们请你看一样东西,小王,把这个给他看看。”
小王递给贺老六一张照片。
“这是什么,我看不懂。”
“这是七月十五号晚上你留在梅英窗户下面的鞋印。”
贺老六的嘴角小动了一下:“你们搞错了吧——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没有错,四十一码。解放鞋。”老李感觉到打到蛇的七寸了。
贺老六下意识地将脚向后面挪动了一下,但幅度很小,可看出控制的痕迹。因为贺老六的脚上穿的就是解放鞋:“穿解放鞋的人多了去了,再说,我的鞋子是四十二码,四十一码的鞋子穿不到我的脚上,挤脚。”
“自己的鞋子怎麽会挤脚呢?”
贺老六这次确实没有听懂老李的话,仍然故作镇静,
老李面带微笑:“七月二十一号早晨,你路过梅家旁边坡道的时候,没有发现坡道下面的地是松软的吗?”
“我不知道你这个同志说的啥?”
“好,那我就告诉你,刚开始,我们也不能肯定,所以,我们就在七月二十一号早晨你路过的坡道下面撒了一些土,这样,我们就取到了你的鞋印,和梅英窗户下面的鞋印一模一样。”
贺老六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面迅速的转了几下:“你们怎么能单凭这个就说那鞋印就是我的呢?穿一样大的鞋子的人多了去了,咱们村就有好几个人和我穿一样大的鞋子。”贺老六脑袋瓜转得很快,他的眼睛里放出光来。显得十分得意。
“那么,我们再让你看一张照片。”老李向小王示意,小王又递给贺老六一张照片。
贺老六接过小王递给他的照片翻过来调过去看了看,又横看看,竖看看,然后摇摇头:“这上面是什么呀?”这回是真的看不懂。
“让我来告诉你,这张照片上面是一辆永久牌自行车车腿、车脚踏和车把车刹在地上留下的痕迹。这是我们在梅家后面的竹林里拍下来的。”
贺老六的嘴角又动了一下,这次的幅度要大一些,他摇了摇头:“听不懂你说的啥。”
“这张照片告诉我们,自行车开始是站着的,后来是放倒的。”
“我还是听不懂你说的话。”
“这辆自行车就是你那辆自行车。”
“你——你们没话找话说吧。在我们那一带,有自行车的人家可不是我一个。”贺老六又斜身在小腿肚上挠了好几下,是隔着裤子挠的。
郑队长到里间和刘局耳语了几句,然后坐回原位和老李咬了一下耳朵。这期间,贺老六的眼睛始终在郑队长的身上转着。
“贺老六,你不要抱任何侥幸心理,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恶人。”老李在说“恶人”的时候是咬牙切齿。
“天地良心,我是一个老实人,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贺老六话里面的潜台词是:你们没招了吧。肚子饿了,你们也该吃饭啦。
“贺老六,七月十五的晚上是什么时候离开食品站的?”老李不紧不慢,字字有力。。
贺老六嘴角动得厉害,他一边用左手挠左小腿肚,一边说道:“你们容我想一想,七月十五号——是赶集的日子——七点多一点吧,和我们朱站长一起出的门。”
“什么时候到家的?”
“到家很迟,老婆孩子都睡下了。十点多钟吧。”
老李和郑队长互相看了一下,意思是,咱们算是遇到对手了,没有想到这家伙这么难对付:“七点下班,十点多钟到家。你在路上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其它时间干什么去了?”老李意识到贺老六下面的话可能早已准备好了。
果不其然,贺老六从容不迫:“和朱站长分手后,我到集上的澡堂里泡澡去了。把身上那股臊臭味去去。”
郑队长感觉到今天晚上是不可能有结果了。他到里屋向刘局请示。出来后向老李点点头。老李道;“今天就到这里。押下去。”
贺老六被带走了,走的时候还向老李要了一支香烟。
第十九章 一剑封喉
郑队长、老李和小王把贺老六带回拘押处。两个看守将贺老六锁进囚室,郑队长正准备让老李去找两条男人穿的短裤衩来,一位看守人员走过来说,下午,贺老六的家人送来了一些生活用品,也就是几件洗换衣服,还有一些吃的东西。郑队长打开包裹,里面是两件老头衫和两条短裤。郑队长在看守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以后,他们就走了。
看守将包裹交给贺老六:“贺有德,你家里面送衣服来了;什么时候换,敲一下铁门,我们给你你开手铐。”
铁门里面没有反应。看守先行离开,然后又蹑手蹑脚地返回,他在门外向里面窥视,门上有一个缝隙。约摸过了一刻钟,贺老六坐到床上,包裹打开,拿出衣服,把两条短裤抖了抖,重又塞到包里,然后拿着老头衫,犹豫了一会,又把老头衫塞进包里。看守正准备走的时候,贺老六突然走到门边来,看守立刻别在墙边。贺老六重新坐到床上,将裤脚捋了起来,看守看到,贺老六的左小肚的外侧有血痕,至于几条,因为方位的问题不好确定。已经结盖。贺老六一边在腿上挠痒痒,一边闭上眼睛微笑着,喜悦中显出狰狞,自得中透着无耻。
看守回到值班室,拨通了郑队长办公室的电话,郑队长、老李他们,还有刘局正在研究对策,没有想到电话这么快就来了。
“贺老六左小腿肚上的疤痕一定是梅老师在最后的时刻留下的。”“一定”这个词,老李一般是轻易不用的。“刘局、郑队你们看。”老李从公文包里拿出七月十五号的现场勘察记录,大家一齐围了上去:“……脸朝下,头发贴在脸上,上面还有一点泥土,一只鞋子在脚的旁边,底朝上,梅老师右手的手指头浅浅的插在泥土里,呈弯曲状,地上有不到一米的拖痕,拖痕上有少许不甚明晰的血迹,这个拖痕说明遇害人在一息尚存的时候曽有过短崭的挣扎——也就是说,他曾经和凶手有过短时间的纠缠。”
“小郑,你们现在就到冷冻室去一下。”刘局指示。
郑队长、老李和小王来到法医科冷冻室,打开冷冻柜。
“你们看,这里。”小王异常兴奋。
三个人同时看到,梅老师的右手五指弯曲。郑队长吩咐冷冻室的同志拿来热湿毛巾,老李接过毛巾把梅老师的手指尖轻轻擦试,很快,大家看到:在梅老师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缝里有人体的表皮组织。呈褐色。郑队长让小王拍了几张不同角度的照片;之后,老李小心翼翼地将手指缝里的表皮组织用镊子取了下来,装进塑料袋中。大家非常高兴,终于打到毒蛇的七寸了。郑队长和老李相视一笑。
经过化验,从梅老师手指缝里面取下的东西,确为人体的表皮组织。
第二十章 原形毕露
七月二十三日早晨八点一刻,在审讯室里,就要开始的是一场新的较量。刘局、郑队长、老李和小王端坐以待,大李、小李,还有陈老师押着贺老六走进审讯室。贺老六衬衫和裤衩没有换,还是昨天穿的那一套。
贺老六的表情较之昨天要轻松许多,昨天虽然也比较轻松,但显得十分勉强,有较为明显的做作痕迹。今天,他的眉宇之间完全舒展开来,眼神也不再飘忽不定。他坐定后,用眼角扫了一下坐在他面前的四个人,显出一种不屑一顾的神情。
“能不能给我一只烟?”贺老六来了个先入为主。
小鸡在临死之前,总要扑腾几下翅膀。郑队长觉得,现在的贺老六就有点这么个意思。郑队长拿起放在桌上的香烟,用中指在盒底弹出一支烟,小王正要站起来,郑队长用手指做了一个向下的动作,然后站起来,走到贺老六的身边,把烟塞到贺老六的嘴里,按着了打火机,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张魔鬼的面孔显得异常的清晰。贺老六猛吸了一口,眯着眼睛,烟从先从鼻孔和嘴巴里面冒出来。
“贺老六,天这么热,你怎么也不换一条短裤衩,你就不怕热吗?”郑队长一边坐回原位,一边漫不经心的调侃道。
贺老六原本眯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郑队长。
“昨天,你家昨天不是送来了两条短裤吗?你怎么不换一下呢?”
“我不喜欢穿短裤衩。”
“你一直穿短裤衩,怎么,这几天变得秀气起来了?要么你的裤子是花钱租来的,或者,你的腿上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东西。”
贺老六移动了一下身子,仿佛屁股上突然被针戳了一下,接着,他猛吸了一口烟。大概是太猛,又猛咳了两声。
“小王,拿给他看。”
小王站起身,贺老六的眼神一下子落在了小王的手上,他的眼神里充满了一中忧虑,其实是一种难于言状的恐惧。
小王把一个塑料袋拿到贺老六的眼前,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玻璃试管,试管里面装着少许褐色的东西。
贺老六摇了摇头:“这是啥东西?”
“你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啦。再给你看一样东西。”
小王把几张照片拿给贺老六看。
贺老六还是摇头。
“让我来告诉你,这几张照片上是梅老师的右手手指。”
“右手手指,啥意思?”
“这个塑料袋里的东西,就是从梅老师的手指缝里掏出来的,是杀人犯小腿肚上的表皮组织。”
贺老六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黯然失色,他的手猛的抖了一下,烟已经燃到头,烟头烫到了他的手指。烟蒂从他的指间滑落,掉在裤子上,他赶忙将右大腿甩了几下。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四双眼睛一齐在他脸上聚焦。贺老六显然已经方寸大乱,额头上已经渗出汗珠。贺老六下意识地把左脚往椅子下面缩了缩。
“大李、小李。你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