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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去部份注意力的时候,耶布雷姆三世便抓住这个间隙,冷不防地扑向鲁谢特皇子。
当骑士愕然吃惊的时候,鲁谢特皇子小小的身躯,已经被乌鲁喀尔国王的左手臂给挟持住了。乌鲁喀尔国王用右手捏住幼儿细弱的咽喉,然后一面喊道:
“不、不要动,不准动,再动,我就捏碎这小孩的咽喉骨!”
乌鲁喀尔国王的声音显得十分僵硬,而且两眼之中闪烁着近乎恐慌的光芒。由于幼儿尖锐高亢的哭声,使得金鸦军的骑士无法继续将拔到一半的剑完全拔出。耶布雷姆三世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神情,他一面斜睨着骑士,一面大声喝叱他们后退。只要骑士一企图靠近,乌鲁喀尔国王便高声叫嚷:“不、不要靠近,不要靠近哪……!”
骑士侧由于担心着皇子有什么万一,所以便无法靠近。但是此时的乌鲁喀尔国王己完全失去冷静,他死命地挟持住鲁谢特皇子,手臂太过于用力,以至于那小小的人质几乎已经要窒息,只能发出微弱的气息。
“把、把本王平安地送回乌鲁喀尔本国。待本王回国之后,自会把皇子送回。你们立刻就为本王准备快马,这闹剧已经够长了!”
突然间,空气中响起了一声尖锐的鸣声,接着只见耶布雷姆三世的右耳被箭翎给贯穿了。邻国的国王甚至连一声哀号都没有发出,便迳自倒在地上,而濒临窒息的皇子因而免于丧命。
“闹剧已经够长了是吗,似乎人在临死以前,总能够说出一些正确的话来。”
低声自语的人便是安洁莉娜公主,骑在马上的她是从距离四分之一斯塔迪亚(约五十公尺)的地方射出了箭。面对那惊惶失措,赶紧在皇子周围筑起一道人墙的骑士,安洁莉娜仅投以苦笑的视线,就随即掉转马头,再度投入那战乱的漩涡之中。
Ⅲ
当中午与黄昏在开始对峙之时,这场似乎无穷无尽的杀伐,终于开始有了变化的征兆。
在整场战争中,落得极度悲惨下场的,正是库尔兰特军。身为一支受无德国王支配,又受到无能将军指挥的军队,此时正开始向世人显露他们的悲哀。库尔兰特军沿着内海的边缘移动着,企图要对马法尔这两支相互残杀的军队发动侧击。如果仅由表面上的地形看起来,该军的用兵策略或堪称精湛出色,但是他们不知这个湖既是被称为马法尔内海,水位的变动也是理所当然的。当库尔兰特军涌向内海边缘的时候,脚底下所踩的正是原本覆盖在湖水底下的湿软泥土,自然无法负荷战马与胄甲的重量。每往前踩一步,马蹄与军靴便深陷入软泥之中,这么一来,库尔兰特军便在内海边缘簇拥成大队人马的结合体,在一步也动弹不得的情形下,只得站在原处不动。对马法尔人来说,当见到外寇意外地陷入困境的时候,自然没有对他们抱持同情的理由。于是数千枝充满嘲笑与杀意的箭翎从皇帝军与金鸦军的阵营中射向他们,而投掷的长枪也出现在他们的上空。结果,在马法尔两军完美地连动之下,这群不请自来的横暴客人获得了血淋淋的教训。库尔兰特军就像是轮流被人在左右脸颊土打耳光似地,惨遭来自两方的痛击而开始崩溃。在这一阵攻击的风暴当中,身为库尔兰特之客席的西米恩战死,在这片内海的湖水中搀进了自己的鲜血。至于他在临死之前,是否会呼唤着那位曾左右他人生的美丽女子,则无法从年代志上得知。
不过,西米恩的遭遇或许还算是幸运的也说不定。在穿着己方战甲的尸体之下,有一名男子被硬拉了出来。这名长相酷似松鼠的男子,被金鸦军的骑士们,强行拉到国公的面前。他正是到去年为止,仍在马法尔的朝廷担任宰相职务的宋尔坦。
“你已经没有用处了,在天地之间,不再有你生存的意义。为了配合你的为人,就把阴暗潮湿的泥土作为你永久的巢穴吧!”
当蒙契尔冰冷地宣告时,宋尔坦面如土色地喘着气。宋尔坦之所以带动库尔兰特军入侵马法尔,是他原先与耶鲁迪人拉萨尔所研拟之一部份策谋的结果。不过宋尔坦并不知道,拉萨尔事实上是受到蒙契尔间接的牵动。获知拉萨尔死亡的消息时,他已经随同库尔兰特军入侵马法尔国内了,在这种情况下,宋尔坦只得将自己的命运托付给库尔兰特军。当这托付给他人的命运竟出现凶兆的时候,宋尔坦除了哭诉以外,也别无其他选择了。
“不要杀我,请救救我,只要您能够饶我一命,我一定会为金鸦国公效犬马之劳……”
“想为我效劳是吗?那么你就去死吧,除此之外,你也没有其他方式能为我效劳。”
蒙契尔用一只手轻轻地挥了挥。见到这个信号之后,几名士兵便同时将刀刃高举过顶,同时对目标砍下。宋尔坦的躯体在片刻之后,便化成一堆血淋淋的肉块堆积在地面上。而这么一来,蒙契尔也代替他的敌手卡尔曼,完成为情人复仇的心愿了。
由于库尔兰特军的溃灭,皇帝军与金鸦军终于得以从那奇怪的二面作战所形成的沉重负荷中解脱出来。但是解脱出来之后,便又开始了同胞之间、骨肉之间的相残。正因为如此,那四处逃窜的库尔兰特军才能免于遭到追击,不过却也导致了一个意外事件。一部份混入皇帝军后方的库尔兰特士兵,为了夺取逃亡用的马匹与马车,便袭击了一台贵妇人所乘坐的马车,与护卫马车的少数马法尔士兵。卫兵遭杀害之后,被敌兵以白刃抵住的这名女子,却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她环视着眼前残暴的士兵说道:
“我叫亚德尔荷朵,是皇帝卡尔曼的妻子,也就是马法尔帝国的皇后。”
当这名女子挺胸说出自己的身份时,这群库尔兰特军大吃了一惊。虽然她看起来确实像是极高贵的女子,但是没想到她竟会是一国的皇后。
“如果你们杀了我,皇帝绝对饶不了你们。我不会计较你们粗暴的行为,现在就快快离去。”
就年龄上来说,这女子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但是她那高傲的威严与令人慑服的气馈,却压倒了这群暴兵。他们于是畏缩了起来,在这名手无寸铁的女子的气魄之下,正要开始四散逃去的时候,思考与行动所即将形成的均衡,却由于微量的毒素而导致了破裂的结局。正开始要逃散的暴兵突然察觉到,如果把马法尔皇后押作人质的话,不仅可以确保自身的安全,甚至还可以对马法尔要求相对的财物不是吗?彼此在默契之中达成共识之后,暴兵于是又回头袭击年轻的皇后。但是皇后的怀剑一闪,其中一名暴兵的颚下便迸涌出鲜血,然后不支倒地。一名勉强从当场逃离出来的女官,踉跄地冲进前黑羊国公阿尔摩修的警卫阵中,告知皇后正处于急难之中的消息。霍尔第于是带领着二头猛犬,以及十名士兵赶往前去,砍杀、冲散了那群库尔兰特暴兵,但是这时候皇后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骸。皇后用自己的怀剑刺穿了自己的咽喉。为避免遭到这群暴兵的凌辱,亚德尔荷朵拼上自己的性命,来维护她身为皇后的尊严。
“亚德尔荷朵过世了是吗?”
卡尔曼在不久之后接获这个报告的时候,声音之中有着沉痛却干涸的余韵:
“太可惜了,如果再活个三年的话,或许就可以在大陆诸国之上,尽情施展权谋了哪。死得太早了,不,或许是生得太迟了!”
卡尔曼的言词之中,没有一句像是身为丈夫的人所应该说的话。平凡的感慨掠过卡尔曼胸中的一角。他没有回想起亚德尔荷朵还活着时的情景,内心之中只对那惨遭毒杀的艾菲米雅有着哀惜之情。但是,亚德尔荷朵的处境又何尝不悲哀呢。在她痛丧祖国之后成为她丈夫的这名男子,虽然并无不忠、但是却无情。虽然想施展自己的权力与谋术,但是却时不我与。而卡尔曼这边也未曾有足够的时间,来认识她真正的价值。在帝都被占领之后她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在战争发生时,尽管皇帝己示意她可以远离战场,但是她仍在后方秘密地看护着全军的战况;以及她拼命为维护马法尔皇后的地位与矜持所作的各种努力,都是卡尔曼应该要更加以珍惜重视的。卡尔曼的心开始痛了起来,痛得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而这份心痛只能当作是对他的一种责罚。在两年之间,卡尔曼重复了两次愚蠢的行为,就是在失去他身边的女子之后,才开始了解到她真正的价值。一个甚至无法让一名女子获得幸福的男人,算什么英雄,又称得上什么雷霆大帝?自己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尽到身为一个男人所应尽的责任……。
在这一天当中,究竟有多少勇者在这个琉特森平野上丧命呢,为了记载主要的战死者姓名,年代志上甚至得耗费四页的篇幅才能写完。
接近黄昏的时刻,金鸦公国军终于溃散了。所有人的体力与气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纵然手里还有弓,箭翎却已经耗尽;纵然手里还有剑,刀刃却早已有了缺口;纵然还有长枪与战斧,却因沾满了血肉而不堪使用。一旦没有了可用的兵力,也没有了堪以使用的武器,国公蒙契尔的智略便也无从发挥起了。拉萨尔、宋尔坦、西米恩、以及蒙契尔此刻还不知道的亚德尔荷朵,这些人都在满怀的野心、阴谋、与智略尚未获得发挥以前,便被迫无奈地死去。而这不就是历史的面貌吗?在无数的野心中,能够获得实现的只有一个,而其余的在历史中,不过是构成时间与人心的碎片,这些时间与人心并没有获得历史的传述、甚至也没有具体的成形。而历史的里程碑便是耸立在这些不断累积起来的破片之上。蒙契尔以怜恤的声音对他身旁仅剩的部下们说道:
“各位辛苦了,现在大家各自逃命去吧。我自会思考我拉开序幕的方式。”
但是当蒙契尔承认败北时,皇帝军也已经死伤殆尽,血流成河,陷入了无以为继的困境。
视野中全是一片红色,彷佛是由鲜血所形成的天盖正遮覆着天地。眺望西方之时,那宛如一道伤口般穿过一部份天空的落日,正缓缓往帝都的方向下沉。天空中央牵引着一条淡紫色的线,在线的西边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而线的东方似乎每隔一瞬间,就从原本的湛蓝更加深成靛蓝。但是这些色彩却像是完全被红色的天盖给遮掩了似地,视野之中净是一片赤红。这凄惨、愚蠢、但是又无可避免的一天似乎终于要结束了。利德宛对于自己居然还活着的这个事实,竟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在战争之中,他失去了头盔,战甲上布满了无数的龟裂痕迹,而在战甲底下的肉体更由于痛裂的打击而伤痕累累。长枪折断了两枝,马已经换了第三匹。在这一场完全与用兵、智略扯不上关系的战争当中,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斩杀了多少敌人。尽管利德宛已经疲倦不堪,但是为了寻找他最贵重的东西,他还是继续在尸臭之中策马前进。当狗儿以叫声呼唤他的时候,利德宛感受到心脏的跳跃。狗儿们跑上前来,在马的脚下兜着圈子跑。
“利德!”
帕尔一面呼喊着父亲的名字,一面从大老的马车当中跳下,拼命从草地上奔跑过来。利德宛也从马上跃下,但是全身的撞打、刀伤却一致地发出痛苦的叫声。在一阵剧痛的袭击之下,利德宛就这么跌坐在地面上。孩子扑了过来。利德宛抱起他、拥抱他,眼光仍然在搜寻他心中另一个最重要的人物,那是他在战乱之中走失的人生精华。这时,听觉又再一次比视觉抢先到达了利德宛的身边。那呼唤他的声音,飘过了充满尸臭的空气,而且正逐渐在靠近当中:
“利德!利德!”
安洁莉娜感觉到自己彷佛又回到了孩提时代。对她来说,这名既是情人,也是丈夫,同时又是同僚主将的黑发骑士,一直都走在自己的身边,所以他的存在已经变得理所当然,一旦他不在身旁的时候,就会感到强烈的不安。回音消失之后,安洁莉娜正要在孤独的深井之中蜷缩起身子的时候,不知是谁的声音将她给拉上了地面:
“安洁莉娜!”
原来是帕尔的声音,她看见孩子正奔向自己,而孩子的父亲也跟着从后面走过来。安洁莉娜迈开脚步跑了起来,她一边跑,一边脱下令人郁闷的头盔,让她那头冬日落阳般的头发随风飘散。孩子扑进她的胸膛,而她则扑进丈夫的怀里,胄甲相互撞击的声音便成了重逢的第一声招呼。
Ⅳ
在一片介于红色的天与红色的地当中的狭隘隙缝上,卡尔曼此刻正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浑身的疮痍丝毫不下于利德宛。堆积在他周遭的正是忠实骑士的尸体,只有随身侍从菲连兹,在负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