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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琼天宫内的慕流音独自坐于房中的案前,刚修书将遣送离草去蜀山之事用纸鹤传去蜀山,一面随手去拿案上的茶盏。
然而却发现杯子是空的,一时不由恍了恍神。
平日总有人会在第一时刻为他沏好最喜欢的敬亭绿雪,而现在,人不在,茶自然也无人再沏。
而整个琼天宫也冷清了不少。
不过只是一日而已,竟似过了很久一般。
本来应是早已习惯的生活,因为她而改变,此刻又再次回到了过去的生活时,竟是又不适应了么?
他唇角不由得扬起一丝苦笑。
罚她关入锁妖塔百年,她……想必心里还是会怪他的罢?
只是,当时那种情况,他已别无选择。
他相信她,但那时所有证据与形势都对她不利,又有楚璇玑添油加醋,她根本无法逃脱罪名。
且不说明尘之死,就楚璇玑被下噬心虫之事,他很清楚是她体内的魔君所为,但,此事又如何能向众人公布?
一旦叫掌门与其他长老知晓,只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界时定然是哪怕连同她的元神一道驱散,也断不能留下魔君这危险的根源!
所以,在掌门与其他长老察觉到她体内魔君之前,他必须先作出裁决,将她暂时送走。
虽然,这个刑罚对于她可能残酷了一些,但总比被驱散了魂魄的要好。
何况,蜀山还有个凌剑非,到时应该也会对她多加照顾。
当然,他更希望的是魔君会因着要被关入锁妖塔百年而脱出她体内,这是最好不过之事!
只是,他的这一番苦心,她又是否能明白?
心情有些复杂,慕流音微微皱紧了眉,实是无法摆脱现在这种心神不定的状态,最终起身出了房间。
然而,刚行至大殿,便见一弟子匆匆奔进来,向他道:“执剑长老,不好了,莫师兄回来说离草师妹被人劫走了,掌门正请您过去商量此事。”
被劫走了?!
慕流音眸光一紧,有几许凌厉之色掠过眼底,当即拂袖便朝玄光殿急步而去。
到了玄光殿,莫长离将事情又与他说了一遍,他敛了眉,神色凝重。
太清真人微微捋着长须,沉声道:“流音,看来此事是那人有意设的局,完全是针对你而来,只怕是魔族的陷阱。”
慕流音却是面无表情,淡淡道:“不管此人目的为何,他劫走的,是我的徒弟。”
所以,就算是陷阱,他也必须去。
太清真人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再阻拦。
慕流音又转眸看向一旁的莫长离,蹙眉问道:“你说,小草唤那人一夕?”
莫长离点点头:“想来离草师妹应该是认得那人,只可惜他并未说在何处,却是不知要到哪里去寻他们?”
慕流音微微敛了眸,眸中隐隐绰绰闪动着不易察觉的光芒。
一夕么……
若真是那个人的话,他想,他或许知道他们在哪了。
*** ***
南风馆内,一夕悠然地坐于桌旁,一身宽松的绯色衣袍,部分黑发散垂下来,如泼在肩头的浓墨,唇边勾着一抹优雅的笑容,正安定神闲地轻抚着他面前的琴。
离草身上仍为捆妖索所缚,只坐在一旁,双眸盯着他瞪得老大。
“一夕,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突然恢复了妖力?!”她当真一直都被他欺骗了么?
一夕顿住了手,似笑非笑地抬眸看着她,却是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小草,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傻。”
离草微微皱了皱眉,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知道,他定然还有很多话要说下去。
“从一开始,我就是有意接近你,包括这家南风馆,亦都是我所有。”
离草依然只是蹙眉,似是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又似在意料之外:“是为了师父么?”
他对莫长离所说的话,她听着了,那话十分明显,是冲着师父而来的。
只是,他与师父又有何恩怨?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笑,身子向后微微靠了靠:“你知道么?城中死的那些人,其实,都是我杀的,我根本一点儿也不冤枉。”
这句话终于让离草变了脸色,眼底有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一种沉痛。
她这般苦心地想要替他洗涮冤屈,可未想到头来却只是白费心思。
“你……是蛇妖?”她看着他,眸光微闪,缓缓地问了一句。
“你说对了一半。”一声叹息幽幽长长,仿如有许许多多深深沉沉的东西随着那一场叹息倾泻而出,以至闻之恻然:“我……并非真正的妖,而是妖与人所生的孩子。”
乍听他道出这样的事实,离草不免有些惊讶:“怎么会?人妖不是不能在一起么?”
“呵……”一夕微微一扬唇,带着讥诮与奇异的笑意:“人妖自是不能在一起,我的母亲是被凡人强暴之后才生下了我。”
167 一夕的过往
“呵……”一夕微微一扬唇,带着讥诮与奇异的笑意:“人妖自是不能在一起,我的母亲是被凡人强暴之后才生下了我。”
本该是极为残酷的一件事却被他这般随意轻松地说出口,离草心头不由微微一颤,面上有了动容之色。
“妖……怎么会被凡人……?”她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照理说来,凡人都没有妖强,哪怕是最弱的妖,也都有一定的妖力,再如何不济也不至于为人所强。
除非……那人是懂法术的修仙者。
这一念头刚一闪过,她不由惊诧地看向一夕。
似明白她所想,一夕微微眯了眯眸,面不改色,唇际忽掠过一丝笑,缥缈幽如夜风,薄唇轻启,缓缓说着:“不错,那人并非普通人,而是修仙人士。我娘虽为妖,却是本份修行,只怪她生得美貌妖娆,初入凡间之际,却是遇上那个败类。他贪恋我娘的美貌,以花言巧语骗得我娘对他放下戒心,却是趁机用法术将我娘制住,强暴了她。”
淡淡的声音透着几许苍凉的冷意,离草心中莫名地一紧,微微咬了咬唇,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轻垂了眼眸问道:“此事与我师父又有何关系?”
她知道,他讲这些必然与他现在所做的一切有联系。
只是,师父为何会插足在其中?
一夕唇边笑意不减,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目光凌厉如箭,声音轻轻淡淡,却透着一丝寒意:“那人强了我娘之后便逃走了。在我娘挣脱了制缚之后,便愤恨地追杀他他,修为不如我娘,只能一直逃窜。也是他好命,就在我娘终于找到他,要杀他之时,却是撞上了慕流音。”
听到师父的名字,离草心头不由又是一震,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漫上心头。
大概能猜出之后的事,却还是忍不住问:“师父他……做了什么?”
一夕眉一拧,面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变得冷厉,一双眼睛寒芒如针:“他帮着那个败禽兽将我娘给制住,更听信那禽兽所言,是我娘缠情未果,才愤然追杀,却完全不信我娘所说。那禽兽更是假惺惺地请求慕流音饶我娘一命,只要封住她的妖力便可。于是,慕流音便给了这锁妖镯于他,套在了我娘的腕上,自此,我娘便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他忽而凝眸盯着她,目光雪亮如剑,绝美的唇勾出幽幽的恨意:“你可知道,她之后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被那禽兽日日肆意玩弄施虐,却是无力反抗,又被下了禁制,连想死都死不了,只能这般屈辱地承受着这永远止境的痛苦!而之后,她更发现有了我,她的精神几乎濒临崩溃,一个强暴之下得来的孩子,更是人妖混血,这样的一个孩子怎么能让他出世?!她想尽办法要让我这个孽种胎死腹中,谁知那禽兽知道后,却又阻止了她,硬是逼她将我生了下来。”
他眼中有淡淡的自嘲与哀伤,唇角却绽出一丝优美的微笑:“你可知道,一个不被父母所爱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是什么样的结果么?初时我的妖力并未有显露出来,就与普通的孩子并无区别,而母亲被封了妖力,受尽凌虐,她的心里除了恨便再也没有其他。她高兴的时候,便是将仇恨的种子灌输给我,让我一定要报仇,不高兴的时候,则是对我又打又骂,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我身上。”
离草默默地听着,只觉喉咙有些发涩,想说什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七年,直到那一日,娘趁着那个禽兽不备,挣脱了禁制,用匕首毁掉了自己的脸……丑陋的女人自然不会再有人喜欢,那个禽兽在那之后便连看也不屑看娘一眼,但是,他却偏偏不肯就此放过娘,竟将她卖到了青楼,任由那些男人肆虐,失去了妖力的娘与普通女子并无两样,那一夜,我就躲在角落,眼睁睁看着娘被那些男人压在身下,无助地嘶喊着,我却无能为力……”
他的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眸底似有一股火焰在缓缓燃起:“那一刻,我好恨!为什么我没有力量,连自己的母亲都无法保护!”
说到这,他又抬眸看着离草,嘴角忽而轻轻一扯,一抹带着讽刺的笑意缓缓自唇边漾起:“可笑的是,就在那时,我体内一股无法控制的力量突然迸发了出来,满足了我的愿望,那些男人全都死在了那股强大的力量下,但我的母亲却也因为没有了妖力,无法抵抗这股力量,而被波及……就这样被我杀了。”
“一夕……”离草听得一句,心里就沉重一分,看着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莫名的伤痛。
她从不知道他竟还有这般不堪回首的过往。
一夕侧着脸勾唇笑道:“不必同情我,对母亲来说,这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她一直都想死,只可惜死不了,我……帮她解脱了。可是,我却因此陷入了另一个不可脱身的深渊。”
“那个禽兽见我的妖力显露了出来,怕我会寻他报仇,便趁我还未成长起来,将那锁妖镯又套在了我的手上。”一夕微微一扬唇,嘴角的笑意渲染,只是眸子里的笑却一圈圈没在眼底,轻轻吐息道:“知道他为何不杀我以绝后患么?因为……我完全地继承了母亲那美艳的容颜!你有见过这样无耻的禽兽么?就算我并非他们希望出世的孩子,但我到底是他的儿子,他……他竟然连自己的儿子也可以下得去手!”
离草怔了怔,陡然反应过来他所指的是什么时,也不由睁大了眼:“他……他难道对你……?!”
一夕凉凉地笑了起来,眸底闪烁着幽幽的寒光:“那个时候,我才终于可以体会到母亲的痛苦,每一夜,每一夜都要忍受那种非人的折磨,当真是不如去死!”
本来只是猜测,却从他口中得到了证实,离草简直不敢置信。
天啊!那个人竟当真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哪?!
他站起身,走近到她的面前,手忽而缓缓搭在了她的双肩:“你说,为什么所谓的心怀苍生的修仙者,却能做出如此非人道的事?!就算我们不是人,我们也有尊严,也有感情,也会笑也会哭,与人并无什么区别,为什么就要如此对待我们?!”
离草感觉到他手的轻微颤抖,被他这般质问,微微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仿佛有什么堵在胸口,让她一时无法呼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双眼酸酸的、涩涩的,竟是极想流泪。
虽然她现在是修仙者,但她终究也是妖,她亦是很清楚妖对人来说是怎样的一种地位?
譬如胥焱对她便是始终心存偏见与芥蒂,无论她如何好好的表现,都无法改变他对她的态度。
一夕似乎并未想要得到她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但是,与母亲不同,我很乖。我知道抗拒也是没有用,只会让他对我更戒备,所以,我想尽一切方法讨好他,让他高兴,即便再觉得恶心、不堪,也要装出很愉悦的样子,让他欢心。可是,他亦谨慎的很,即便我这般乖巧听话,他亦不曾对我放下戒心。”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十五岁的那年,他私下开了这家南风馆,以我为头牌,竟是做起了这等皮肉生意。我以为我的一生便将在这般无尽的黑暗与污秽之中度过,再也无力去报仇,直到那人取下了我的锁灵镯。”
“那人……是谁?”离草禁不住低低问了一句。
“我只能告诉你,是魔族的人,其他的,恕我不能多透露。”一夕幽幽地看着她:“我的锁灵镯一取下,便能感觉到强大的妖力充斥了身体,我……终于又有了力量。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了那个禽兽。”
离草身子微微一颤。
他唇角微微勾起,掠起一丝淡淡的、凉薄的笑:“但是,就这般直接杀了他,太过便宜,我要折磨他,让他痛苦,让他明白我和娘曾经所受的痛苦!制住他很容易,他这样的人,哪里会花那许多心思在修行上?我将他扔进了蛇群,看着他被群蛇缠绕撕咬,只能凄厉的惨叫,求饶,你不会了解那时我的心情是何等痛快?!”
一直以来,离草都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