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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茨永远不可能发现自己的地方!
“我不知道……”他一边犹犹豫豫地回答,一边无可奈何地耸起肩头,他难以直视鲁茨娅的眼睛。真可恶,为何母爱竟是这样一种可怕的居高临下的优势情感呢?“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一切与我毫无关系,你要知道。”他鼓起勇气像挤牙膏似的吐出这样一句话。
舍里夫平常毫无表情的脸上那两只眼睛,此刻眯成饱含怀疑神色的两条细缝。鲁茨娅则在一瞬间里显得神色惊惶,面色阴沉,眼看着就要说出难听的话来。这又令大卫大吃一惊。
圣殿骑士的血 20(2)
“这与你毫无关系吗?”鲁茨娅脱口而出。平常在她所吐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里都带着的母亲式的关爱之情,此刻已不见了踪影。在心里,大卫与极端矛盾的各种思想情绪进行了一番较量,搜寻能使此时的形势缓和下来的合适词语。可在他尚未找到恰当的开场白之时,鲁茨娅的情绪先缓和了下来,她向前跨了一步,离他更近了,她咄咄逼人地盯住他的眼睛。“在我的血管里流着与你一样的血,大卫,”她用恳求般的腔调小声说道,“你是圣克莱尔家族的成员,也是郇山隐修会的成员。”
大卫没有答话,只是用疑惑的表情回应她的目光。我的母亲这是在吓唬我……难道这也是一种完全正常的母子关系吗?难道孩子们就是出于这个理由而百依百顺任由父母们摆布吗?
“圣人之墓就是我们的命运,”鲁茨娅提高声音继续说道,“是你的命运!你肩负着一种伟大的责任,你不能随随便便地摆脱这个责任。”鲁茨娅又转身离开大卫,朝舍里夫走了几步,接着再一次转回身。“是冯·莫茨杀了你父亲!他也要杀你!”见大卫依然不知所措,沉默不语,鲁茨娅气咻咻地补充道,“你知道,当他再也用不着你的朋友昆廷的时候,他是如何对待他的吗?”
大卫困惑不解地皱起眉头。他对昆廷干了什么?这个疯子究竟对昆廷干了什么坏事?当他再也用不着他的时候,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从前他以为,修士和拐走自己的人是朋友,他们合谋串通把他藏在修道院。对,这样说是恰当的。而母亲的话似乎可以驳倒这种猜测。仿佛有人悄悄地对大卫说,他根本不需要知道自己所提出的问题的答案;起码此刻不需要。对于他来说,这一切是太复杂了。大卫深切地感到,如果自己再挨打,只要再打一下,就必然被彻底打得个稀巴烂。他咬住下嘴唇,集中力量用牙齿咬进肉里去,把自己咬得火烧火燎般痛,以此来尽情感受给自己带来的肉体痛苦,从而忘掉自己饱受折磨的心灵痛苦。
“这圣人之墓和你很有关系呀,我的儿子。”这次鲁茨娅的腔调里流露出更多的温情。
大卫的理智对抵制母亲的话的是徒劳的,因为最近才闯进他的内心扎下根来的嗜杀成性的地狱看门狗,此时又一次醒过来了(所幸这畜牲迄今为止大多数时候都是用狗爪子蒙住耳朵酣睡,根本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它短短地狂吠几声,大喊道,冯·莫茨这家伙理该为对他父亲、鲁茨娅、昆廷以及他本人所干的坏事而受到严厉的惩罚。于是,大卫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最近几天,你的整个生活发生了难以置信的变化。”鲁茨娅走到他面前,深情地抚摸他的脸。
这种触摸……他绝望地想。若是自己藏身在澳大利亚的腹地某处,没有她,他是否会幸福呢?
“但是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他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他拉到自己面前,随后便将他抱在怀里,“也能理解了。”
有可能吧。当她一边说一边把让人感到慰藉的温暖传递给他,并把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完全轻松的感觉注入他的心田之时,大卫心里如此思忖着。但是或许也不可能。至少大卫觉得自己明白了,他不能再离开自己的母亲了。在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她,不管身在何处,自己都不会幸福。
圣殿骑士的血 21(1)
经过了事变频繁的漫长一天,直到深夜大卫才上床睡觉。尽管由于担惊受怕而惶恐不安,但是一整天的劳累却使他四肢沉重疲乏不堪。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没有多久,便沉入了无梦的酣睡。在此之前的整个时间里,他都生怕阿雷斯或者舍里夫会突然出现在客房里,把他的喉咙割断或者给他的胸膛打进一块楔子,以便演示给他看伤口是如何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愈合,说穿了,他们就是要看着他遭受痛苦煎熬来取乐;或者,不管出于何种理由,再重复一遍几个小时之前在练剑大厅里那个黑发疯子的举动。
在德文纳庄园里的第二天,谁也没来叫他起床,他是自己醒的。醒来之后,大卫很不乐意地把腿伸出床外一跃而起,看了一眼手表,虽然已经睡了八个多小时,可他仍觉得筋疲力竭,没有睡够。
大卫心里有个荒唐的愿望,希望能把时间倒拨,以神奇的方式在寄宿学校的寝室里醒来,要真是这样,他最想立刻再倒在枕上,闭上眼继续睡下去。不料,他脑壳里面的那部机器竟然动了起来,先是缓慢地,而后越转越快并且一如既往地乱成一团。过去的一天所发生的事情,给今天这个刚刚开始的日子投下了阴影,在大卫还没有吃东西,甚至还没有洗漱的时候,这些阴影就像是有意要败坏他的这一整天似的。
香喷喷的新鲜小面包,美味诱人的香肠和加了焦糖的热腾腾的茶,顷刻之间便将残存的疲劳感消除干净了。大卫看见,床边的凳子上有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有人体贴入微地为他准备好的早餐。尽管在没有直接面对鲁茨娅的时候,还很难把她视为体贴入微关怀备至的母亲,可他却觉得这种关怀的表示犹如是母亲在自己的脸上吻了一下。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人把早餐给他送到床边来过。迄今为止,他每天早晨都得排着长队领取早餐,前前后后都是一些很不高兴地抱怨着睡过了头的少年,个个手里端着桔黄色的塑料托盘,说不定正一边排队一边勾着头打盹儿的时候,上面就有了一只小面包、一片发霉的奶酪,有时还有一个煮得特别硬的鸡蛋———如果运气好的话,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有特别多的贪婪的家伙悄悄捞几只藏在自己的身上的话。
被这样一种关照所感动的大卫加之突然感到的饥饿,兴致马上提高了几度,他准备无声地宣布一个强烈的愿望,他愿意毫无成见地踏入这新的一天,让这一天有机会证明自己比前一天好。连对自己的母亲,他也相信将也有可能得出一个更客观的但愿更好的印象。他根本没有忘记,昨天的感觉简直是糟透透顶。按他的心思,他要出走!不过此时他已不再急不可待。他决定,假如今天在德文纳庄园感觉不到明显的好转,他就要离她而去。
大卫狼吞虎咽地用完了早餐,在隔壁的客人卫生间里洗漱刚刚结束,就见鲁茨娅门也没敲走了进来。她亲切地询问大卫身体怎样,示意他跟自己去击剑练习厅。途中,大卫悄悄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鲁茨娅。她的确是一个绝色美人。他的判断中,夹杂着一丝羡慕的心绪。他觉得,从外表看,自己可能更像从来没有见过的父亲,因为除了她的栗色眼睛之外,鲁茨娅几乎什么都没有遗传给自己。从他家族的母系一脉来看,显然赋有一种差不多可以说是令人惊奇的肉体吸引力,因为就拿阿雷斯来说,尽管他是如此的高傲自大不可一世,大卫也不能否认,他具有这样一种吸引力,混合有一种自相矛盾的残忍而色情狂式的吸引力。走在母亲身旁,他竟觉得自己活像一只丑小鸭。而当来到舍里夫守门的击剑练习厅,进门看见自己的舅舅正在眼前的时候,不由觉得,自己这只丑小鸭,连单调乏味的羽毛也没有了,一丝不挂地暴露出满身的皱纹,站在两只漂亮的大天鹅面前。
可当大卫的目光与舅舅的根本一点儿都不吸引人的傲慢目光相遇时,丑小鸭的感觉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心里想,如果这就是漂亮所需要的代价的话,他倒觉得自己周身一层单调乏味的皮肤最舒服。
“如果下次你碰到罗伯特·冯·莫茨,你得作好准备才行。”鲁茨娅说道。就在大卫还在心里琢磨,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时,鲁茨娅用手指了一下阿雷斯。阿雷斯正漫不经心而又动作优美地用宝剑在空中划奇妙的曼荼罗图形*。至少按照大卫的猜想,他的剑锋在空中运动的轨迹,像是在画这样的图形。那图形颇为复杂,却并不混乱,而那剑锋的运动速度,大卫未曾经过专门训练的眼睛是跟不上的。
“这是你最好的老师。”鲁茨娅一边说一边转身远离他,让他和阿雷斯两人单独留在练剑场上,她则走到大厅边观看者的位置上。舍里夫犹如鲁茨娅的第二条影子似的紧随其后。
就像昨天那样,巨人扔给大卫一把剑,不过这次却没有预先警告。大卫也像昨天一样,条件反射般接住宝剑。他似乎对自己反应迅速颇为惊讶,比在场的其他所有人都更为惊讶。不过严格地说,除了他本人之外,其他人谁也没有表现出特别意外的神态:鲁茨娅的脸上呈现出满意的笑容,阿雷斯则轻视地对他皱了一下鼻子,眼睛发射出挑战的光芒,至于舍里夫———犹如他一向对自己周围所发生的一切的反应一样———根本无动于衷。
圣殿骑士的血 21(2)
“欢迎回到培训班来,外甥。”阿雷斯悄悄嘀咕道。
大卫的目光在自己手里和舅舅手里的武器之间烦躁不安地来回扫视着,同时空着的左手却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肚皮,昨天被阿雷斯一下就捅进去的那个位置。
“我上回并没有伤及你的性命攸关的重要内脏。”阿雷斯解释说。脸上呈现出显然是很开心的虚伪的笑容———对此,大卫觉得这比他已经干了的坏事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他挥舞着沉重而锋利的宝剑,就像拿着一根竹棍,开始围着大卫绕圈子,活像一只窥视着攻击目标的猛兽。“我们可是几个不寻常的人,孩子。”阿雷斯说话的腔调,就像在闲聊。可是这种腔调,并不能使人忽视他眼里喷射出的必胜的自信和兴奋。“鲁茨娅相信圣人血脉的故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耶稣与好女人抹大拉的玛利亚嘛。”
大卫缓缓转身移动到大厅中央,注视着巨人的每一个哪怕是很不起眼的动作。他的全身肌肉紧张得像要断了。他的手紧紧握住剑柄,紧得连手都痛了。
“就我而言,”鲁茨娅的弟弟一边耸起肩头做了个无所谓的动作,一边继续说道———与此同时,他还是围着大卫绕圈子,使大卫的紧张情绪上升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以致大卫觉得,最好还是把剑一扔,哭喊着跑掉,永远不再回到这个疯人院来,“我们为什么会,怎么会在这儿?这他妈的都无所谓,重要的是,这事很有趣!”
随着“有趣”二字,阿雷斯以无比巨大的力量将他的宝剑向大卫砍去。大卫抵挡攻击的动作很笨拙,而且倒退着向后跳了一步。真见鬼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这就是他的母亲称之为一位了不起的大师所教的第一堂自卫课吗?阿雷斯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师,而是一个嗜杀成性的疯子———这可是大卫从自己痛苦的亲身经历所得出的结论。大卫心里只想一走了之,同时因为没有在起床之后立即离开德文纳庄园而暗骂自己完全是个差劲儿的大傻瓜。严格说起来,自己是被一盘坐在床上享用的早餐给挽留住了,留在这个对病号和精神病患者没有任何护理的疯人院里———又一次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吓得浑身颤抖。
“病痛,枪弹,……”阿雷斯轻蔑地说着,像一只正寻找合适位置下口撕咬的饥饿老虎,继续围着大卫绕圈子,“谁想吓得我们尿裤子,那就得搞些更厉害的大炮来!”
大卫还没回过神来,便挨了闪电般灵巧的一击,顿时胸膛上裂开一条口子。他吓得大喘粗气,趔趄着倒退了好几步。大卫匆匆地来回扫视自己胸膛上鲜血直流的伤口和舅舅脸上得意洋洋的狞笑。受伤的皮肤火烧火燎地痛。
“现在可别以为你是不会死的。” 阿雷斯的剑又一次呼啸着砍来。这次攻击被大卫及时发现,他成功地在离自己的脖颈只有半只手臂远的位置挡住了飞来的剑。
“主动脉可是我们的弱点哟。”阿雷斯说。这次他所使用的腔调,大卫迄今为止仅仅从最受同学喜爱的拉丁文老师阿拉里口里听见过。巨人围绕大卫身体的轴心旋转了一圈,再次把剑飞快地朝他脑袋砍下。大卫笨拙地抵挡着,成功地保住了性命。
“不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