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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塔上并非杀人现场。看那尸首伤痕,这样短的时间除非重新髹漆,血迹很难处理得如此彻底。”
玄奘点了点头,从僧袍中取出一样东西:“这是在顶层窗棂下发现的。”
那东西黑沉沉的,乌木制成,长约半指,比针略粗,一端分叉。李淳风拿在手中看了看,眉头微皱。尉迟方满怀希冀望着他,道:“是什么?”
“瞧不出来。”
尉迟方精神一振:“哈,原来李兄也有不知道的。”
李淳风哑然失笑,道:“李某开的是酒铺,可不是杂货铺子。”
他将那东西小心收进袖中,就在这时,门口出现一名侍女,二十上下年纪,态度落落大方。
“打搅了,请问李先生可在这里?”
“何事?”
“郡主有请。”
五月初夏,莲花池中尚未着花,荷叶却已亭亭玉立,擎出水面。微风过处翻卷摇曳,映着沉沉碧水,别有一番楚楚风致。然而就在这池边,躺着一具妇人尸体。腹部鼓胀如球,双眼半阖,湿发粘在脸上,面容惨白。仔细看时,有些面熟:正是与拂云郡主初见时,她身边那位年长侍女,但此刻面貌已完全扭曲,看起来甚是可怖。
李淳风蹲下身去,翻起尸体的眼皮看了看,又捏住下颌,检查口鼻,再解开她的衣饰。一旁的尉迟方忍不住转过头去,他却神情自若。待到全身都仔细看视一遍之后,他才将衣带一一结好,态度郑重,随即在荷花池中洗净双手,站起身来,向花园中一座水榭走去。身着白衣的贵族少女本是背对这边,听到二人脚步声转过头来,皎洁面上有戚然之色,却不掩其光华。
“李兄,尉迟兄。”
李淳风点了点头,道:“的确是溺毙,身上并无伤痕。”
“但冯嬷对这后院花池熟悉得很,她又是个做事极其小心谨慎的人,怎会”
“她在府中多久了?”
“我记事起,她就在我身边,是我最信任的侍女之一。府中上下事情,全赖她掌管。”
“嗯。何时失踪,又是何时发现尸体?”
“昨夜亥时,还有人见到她;发现她的尸首则是午后。我不愿此事惊扰官府,对外只说失足。”
“看尸体状况,死亡时间应是昨夜。”不等拂云开口,酒肆主人又道,“她的住处在哪里?能否引我一观?”
“随我来。”
一路走来,尉迟方才发现,郡主这所别院前后是截然分开的。前院为屋宇,后院则是花园,中间有一道院墙作为分割,只开着一扇小门。但院墙也不甚高,多为装饰之用。顺着回廊走到一处清幽房舍,推开门,只见其中各样东西都放置得井井有条,想来这冯嬷生前应是个极其清洁的人。床上锦被叠得整整齐齐;墙角另有一只雕花木箱,却上了锁。
征询的目光扫向拂云,未等李淳风开口,她已点头道:“任凭处置。”
“尉迟。”
校尉闻言拔刀,轻轻一挥,锁已截断。打开看时,里面有几件衣裳,一些首饰、香囊之类,都是寻常用品。翻到底部,却看见一只布做的虎头,是常见的儿童玩物,用一块退色锦缎仔细包裹着。看样子是旧物,缝制倒很精巧。
“冯嬷有子女吗?”
“没有。她从未嫁人。”
“嗯。”
李淳风取出怀中银针,挑开虎头上的缝线。里面衬着一些棉絮、布头之类,没有发现特别之处;重又将它以锦缎裹上,放回原处。他在屋中转了转,眼光突然落在床上,掀起枕头,枕下除了一些妇人应用的物事之外,还有一根折起来的签条。眼前一亮,将签条打开。签条上端写着一个“下”字,底下一行小字,道是“镜花水月莫相寻”,末端却是红字题写着“大慈恩寺”字样。
“冯嬷何时去过慈恩寺?”
拂云愣了一愣,道:“我也不清楚。她在此处出入惯了,平时出门并不需要告诉我。”
“侍女中有和她相熟的人吗?”
拂云想了想,低声吩咐身边侍女。不一会儿叫来一人,年纪接近四十,看上去甚是稳重,脸上还有泪痕。
“你与冯嬷平日常在一起吗?”李淳风望向名叫芹娘的侍女,温和问道。
“是。”
“她最近举动有无异常?”
“并没有。昨晚见到她,还叮嘱我莫忘了检点东院的布匹,谁知今天”
“她是什么时候去的慈恩寺?”
“慈恩寺?”侍女迟疑着摇了摇头,“她没有告诉我。”
“以往出门,会与你一同去吗?”
“冯姐姐性情冷淡,不易接近,但相处日久便会发现,其实心地甚好。府中侍女大多年轻,只我与她年纪稍近,因此有些话她也会与我说。往日出门,她总要叫上我。”
“以你之见,她是否自杀?”
“当然不是!”出乎意料,芹娘神情激动,“我们私下里都说”
欲言又止的神情落在李淳风眼中:“但说无妨。”
“先生可知道这宅子有些不干净?”
拂云眉头一皱,责备道:“芹娘!”
“不必拦她,鬼神之事,原本便是空穴来风,说说也无妨。”转头道,“你且说。”
“这”看了一眼主人,侍女低下头去,吞吞吐吐道,“我们私下议论,冯姐姐也许是中了邪”
“为何?若是失足落水呢?”
“她在这里待了数十年,就算闭着眼也不会走错,怎可能失足?”
酒肆主人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有劳。”侍女神情一松,仓促行了个礼,便要退下。刚走至门口,李淳风突然开口:“还有一件事:冯嬷的儿子现在何处?”
这句话出口,在场众人全都怔住了。芹娘大惊之下面如土色:“先生,你你”
“到了此时还要隐瞒吗?”李淳风双目凝视眼前侍女,并不疾言厉色,却隐然生出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若真为她好,想要找出她的真正死因,便将你所知道的和盘托出吧!”
芹娘扑通一声跪倒,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是,是,冯嬷她确实有个儿子,可很久以前就死了。”
拂云郡主脸色也变了:“为何我不知道?”
“郡主当时还小不知她和什么人私会,有了身孕,那时正好她家中兄嫂双双去世,她就以料理家事为名,告假回家,其实是生子。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此事。”
“男人是谁?”
“她从未说起过。那孩子被留在府外,后来再问她,说是得了疫病夭折了。”拭去脸上眼泪,芹娘向李淳风道:“原来传言是真,随意楼的李先生当真无所不知,我也就不瞒你了:前几日,我来找她,看到她在房中,双眼通红像是刚刚哭过。我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却不肯说,只是要我起誓不要将她私下哭泣的事告诉别人。至于她那外头的男人”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说道:“大概是个和尚。”
“和尚?”尉迟方忍不住叫了出来,“你怎知道?”
“不瞒你说,前些日子在路上见她跟一个和尚说话,两个人遮遮掩掩,模样甚是诡异。”
“那和尚是什么模样?”
“这我心中惊怕,立刻回避了,没看清长相,但穿着袈裟是不会错的。”
李淳风嗯了一声,挥手令芹娘退下,自己则呆呆出神,直到尉迟方拉了拉他的衣袖,才发现拂云郡主正在对自己说话。
“抱歉但此事李兄是如何得知?”
“不难猜测。布制虎头预示着有一个孩童,收藏如此严密,说明与冯嬷关系非浅,私生孩儿的可能极大。芹娘既与她交好,两人又同在府中多年,必然会听到些风声,因此诈她一诈。”
“原来如此。”拂云脸上表情明显轻松了下来,“还当李兄果然有洞悉人心之能呢。”
“倘若真有这般能耐,世人见我,大约都要除之而后快了吧。”
“为何?”
男子双目紧盯着面前之人,神色专注,仿佛能看穿心事,令原本雍容大方的拂云也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脸上微红。
“人性深晦,明处固然光风霁月,暗处又何尝不是藏污纳垢,表里不一者甚多。若我能洞悉机心,岂不令人生畏?”
“我却不怕,”女子扬着脸,笑容如春花乍艳:“心中没有不可告人之事,就不必害怕李兄。”
“是吗?”
说者无心,倒是听者刹那间红晕更甚,容光之盛将鬓边一朵绯色牡丹也比了下去。李淳风定定看着她,眼中突然露出一丝异色,竟伸出手,似乎要触碰那朵花。
“李兄!”
同一声呼唤来自两个人,尉迟方上前一步,拂云郡主则是后退了一步,二人神情都是愕然,后者更带了一丝羞恼——却是羞多于恼。
“啊。”像是刚刚从梦游中被唤醒,李淳风应了一声,看上去一脸困惑,仿佛不知发生了何事,“你鬓边插的是什么?”
拂云闻言取下一根针来,墨玉制成,半指长短,一端略粗,带着一个小小分叉,“是髻针,女儿家多用它来簪花插发,颜色与发相近,衬在发中看不出,便像是花天然生长于其中。”
李淳风从袖中摸出玄奘在慈恩寺塔上找到的乌木针,递了过去:“这一种也是吗?”
拂云这才知道方才那一幕事出有因,瞬间连耳根也红了,又迅速淡去。
“不错,虽然材质不同,长短制式一样,确实是髻针。”
“难怪,难怪!”伸指一弹自己额头,酒肆主人恍然大悟,向尉迟方道:“原来是女子饰物,怪不得你我都认不出来。”
一边说着,一边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看起来就像是个得意洋洋的孩童,浑不觉自己方才的唐突失态。另外二人互相看了看,不禁默然。
明月初升,照得一地银白,比起烛火之光还要明亮。从山坡上望下去,宝塔玲珑,庙宇巍峨,甚至连大殿前宝鼎中升腾起的淡淡青烟也瞧得一清二楚。禅房之中人影憧憧,是僧人们刚刚下了晚课。空气中似乎还留着铜钟的袅袅余韵,将这盛世禅院烘托得格外庄严。
“好端端的游客不做,却要来做贼”
“嘘。”
不必怀疑,那正是我们熟悉的两位。慈恩寺后山坡,一处灌木丛生的地方,一块大石横在面前,做了天然屏障,下方就是宝塔,倘若不到近前,绝对看不见人影。而由于居高临下的关系,坡下古塔和寺庙却又尽收眼底,确实是埋伏的好地方。
李淳风仍是寻常打扮,只是用细绳束住了袖口,免得碍事;尉迟方则全身黑衣,头巾系在额头之上,恨不得遮住全部面孔,只留下一对眼睛。看他一眼,酒肆主人伸手一拉,将他的蒙面巾扯了下来。
“干什么?!”
“这里又无人看见,蒙着脸不气闷吗?”
校尉气呼呼地将头巾又覆了上去:“在下可比不得李兄”
“明白明白。头回做贼,难免心虚吗。”
无可奈何地摇头,尉迟方道:“你倒像做惯了的”
“过奖,略窥门径而已。”酒肆主人索性舒舒服服斜靠在大石上,一面往嘴里塞了一颗花生,一面含糊说道:“放心,现在晚课刚结束,还不会有什么动静。”
“那你怎知今天会有动静?”
“不知。不过守个几天,多少总能看出些端倪。”
“还要几天?!”
这句是脱口叫出来的。李淳风叹了口气:“若想被人发觉,不妨再大声些。”
校尉连忙捂住嘴,压低了声音道:“李兄该不会想在这里一直守下去吧?”
“很难说,只不过,既然线索都指向这慈恩寺,碰碰运气也是顺理成章啊。”
“我倒觉得那元觉和尚很是可疑。”
“哦?”
见对方神色认真了起来,尉迟方不禁得意,道:“你想,他一口咬定净修是摔死,又百般阻挠,不愿我们上塔。说不定他就是那冯嬷的奸夫,两人借这塔顶幽会,却被净修和尚撞见,于是杀人灭口;冯嬷事后又因为恐惧愧疚自杀,这么一来,两起案子都说得通了。”
摇了摇头,李淳风道:“乍一看尸首模样,多数人都会以为是摔死,惶急之下错认很正常;那外人不得上塔的规矩原先便有,也不是他定下的。元觉是僧值,由他维护寺规正是分内之事,算不上疑点。最关键的地方在于:他与冯嬷年貌不当,看他模样,也不过三十多岁,冯却已四十有余。”
校尉闻言颇不服气,道:“岂不闻僧是色中饿鬼?年龄大些,说不定还方便勾搭。”
“嗯。尉迟不妨将此高论说与玄奘听,看他如何答你。”
“这”一想起玄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