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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尉迟不妨将此高论说与玄奘听,看他如何答你。”
“这”一想起玄奘和尚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尉迟方头皮便有些发麻。再看对方双目在夜色中熠熠闪烁,分明有忍住的笑意,顿时明白李淳风是在调侃自己,不禁微怒道:“喂,我可是在正经讨论案情!”
“哎呀,难道我说的便不正经了?”酒肆主人漫不经心坐起身来,面容忽地一肃:“快看。”
已是二更时分,方才人影来往的僧房只剩了一片寂静。薄云遮月,半明半暗之中有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走近宝塔。看身形,正像那位僧值元觉。
“运气不错。”李淳风低语一声,和方才的懒散态度已判若两人。尉迟方也大为兴奋,道:“怎么办?”
摇手示意静观其变。过了片刻,人影已没入塔中。再等些时候,从塔顶透出微弱光线,似乎有人在那里点燃了蜡烛。暗淡光线在塔中忽隐忽现,忽左忽右,仿佛那人正在寻找什么,偶尔能看到清晰人影。突然,人影一晃,烛光也随之熄灭了。
“不好!”李淳风大呼一声,人也随即从隐蔽处冲了出来,尉迟方紧紧跟随。塔门果然是开的,李淳风直冲进去,一路当先奔上顶层,将到楼梯口的时候燃着了手中的引火木,随即便看到眼前一副骇人景象:塔顶角落里,躺着一名灰袍僧人,头颅几乎被砸得稀烂,半边眼珠掉了出来,耷拉在眼眶边缘。从残存的相貌上依稀可辨,正是元觉僧。一截蜡烛摔了出去,掉落在他的脚边。
几乎同时,塔外传来嘈杂声响。从窗口向下望去,有十几名僧人手持禅杖、扫帚等物赶了过来,纷乱中只听人叫嚷“有贼”。
“糟了!”
尉迟方不禁叫苦。再看李淳风,却恍如未闻,双目闪闪发光,走到那尸首身前,掰开了他的手掌,将一样不知什么的东西握在手中。
“还不快跑?”
校尉一边顿足,一边急得汗流浃背。事实上当真要打斗,他也不惧怕这帮僧侣,但自己偷入寺庙,行径与盗贼无异,而登塔更是违背敕令的行为,此刻又搭上这僧人被杀,一旦捉住,那就有口难辩了。
“来不及了。”
“什么?”
不答他的话,李淳风忽然将手中引火木伸到窗外晃动,冷不防大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贼人杀人了!”
尉迟方不禁魂飞魄散,来不及出声责备,李淳风已经呼地吹熄手中明火,一拉尉迟方,往塔下奔去,藏身在底层塔门之后。
外面僧众只见塔顶冒出火光,又听人叫喊有人被杀,正是一片慌乱,大多不及思索直奔七层而去。耳边听得脚步杂沓,校尉额上冷汗直冒。好在人多有惯性思维,第一反应便是奔往出事地点,反倒无人注意其余。静静听得脚步都上去了,李淳风低声道:“还不快走!”
紧接着,一把便将校尉推了出来。猝不及防,几乎撞上一人的鼻子,定睛一看,那人脑袋光光,耳朵大大,正是玄奘法师。
“难怪人人都不愿当和尚。”占据了室中仅有的一张禅床,却还说着风凉话的酒肆主人抱怨道:“这点地方只好打坐,连觉也不能好生睡,修炼可真是苦事。”
“李兄暂且将就吧,”尉迟方没好气地道,“在这里捱一晚上,总比捆起来送官要好受得多啊。”
两人此刻正在玄奘房中,总算暂时脱离了险境。
“放心,只要不被捉住,离开现场便没事。待到明早香客进香,混在人群中溜之乎也就是了。”
“当然放心,”校尉忍不住要出言讥诮,“若不是跟着李兄,哪有这般奇遇。”
“哈哈。”酒肆主人从禅床上坐直身体,双目闪动,“不过这一次,的确是值得的。”
他摊开手掌,露出一样物件。借着窗外月色隐约可以看到,那是一块玉佩,发出柔和光泽。
“这就是元觉临死前手中抓着的东西。”修长手指掠过其上字迹,“‘授命东宫’,如果我没有看错,这块玉佩应当是隐太子①的随身之物。”
夜半时分,从春明门方向悄然驶过一辆马车,一路向西直到崇仁坊一所高大宅第之前。全身黑衣,连脸面也躲藏在风帽中的来客显然对这里非常熟悉,轻轻叩了叩门环,便有人出来为他开门,引他到主屋之中。在那里,宅第主人——司空长孙无忌并未休息,而是亲自等候。
“找到了吗?”
来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冯立藏在定州,魏大人派人前往劝说,他也颇有悔过之意,决意效力圣上。但薛万彻及其余人等仍然在逃。”
冯立曾为车骑将军,薛万彻则是一名护军,当年分别为东宫与齐王的部属。玄武门之变后,两人为建成、元吉二人复仇,围攻秦王府,失败之后率部逃走。①
“哼,不识时务!”
看了一眼长孙无忌,来客显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有传言说,庐江王伏诛后,其旧部中有人心怀异志,勾结太子齐王余党,想要和”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伸出左手拇指,向上举了举,“联络,但不知真假。”
长孙无忌脸色突然一变:“消息属实?”
“王君廓的属下捉住一名叛贼,他身上有一幅宫中地图,其中上皇寝宫被特别标注了出来。可惜还未来得及审问,那人已自杀身亡。”
其时距太宗登基已有三载。对于当年事件的善后,李世民可谓恩威兼施,一面将太子齐王所有子嗣宗绪斩尽杀绝,以免后患;一面对二人当年部属加以安抚,重新任用,终于令一场弑兄杀弟、逼父退位的政治斗争渐渐平息。但平静外表之下尚有暗流涌动:效忠太子和齐王的部分将领仍然在逃。此外,李渊被尊为太上皇,名义上是逍遥度日,安享晚年,其实一举一动都在儿子的监视之中,不啻软禁,谁也不知他对皇位被篡一事心中是否有所怨望。倘若当真让当年余党说动了李渊,借他的名头联合旧部,对乾坤初定的贞观朝无疑又是一场风波。
“上皇那边呢?有没有特别举动?”
“据派去伺候他的小监回报,并没有什么特别。倒是最近常看经书,参禅礼佛越来越勤。”
嗯了一声,长孙无忌面色稍霁:“这倒无妨。”
“对了,前些天上皇曾说,想要到寺庙去进香。”
“那就让他去。”话语中隐隐透出不耐烦,“虔心向佛,这是好事。多派人手,小心不要让其他人接近銮舆。”
默默施礼,那人转身出门。刚到门口,长孙无忌似乎想起了什么,将他叫住。
“上皇可曾说过,要到哪里进香?”
“听内侍说,是慈恩寺。”
室内空气突然有些异样。尉迟方抬起头,脸上一片震惊之色。
“你是说”
“看来此事确有古怪。”
“何止古怪!如果当真跟隐太子有关,事情就麻烦了,说不定有叛逆的阴谋!”霍然站起身,尉迟方道,“不行,我要去见叔父,让他彻查此事,早作提防!”
李淳风抬起手,作了个少安毋躁的手势:“局面不清,又在人家地头,你这样冲出去,难道想被一群光头和尚围殴?好歹也要等脱身之后再作打算。”
“这可,可是”
想到眼前局面,校尉不禁心急如焚,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瞥了一眼尉迟方,李淳风道:“何况这件事,也许还会牵扯到另一个人。”
“谁?”
再次看了看校尉,似有深意:“拂云郡主。”
木人中有魇魔诅咒之事,李淳风并未对他说起,其中详情校尉也不知道。闻言不禁愕然:“开什么玩笑?这慈恩寺的事怎会无端扯上她?”
“莫忘了她也是出身皇族。冯嬷之死,死得蹊跷,极有可能关联案情。”
“这”
尉迟方不由自主犹豫起来。李淳风目光闪动,道:“尉迟,若她当真与此事有关,查还是不查?”
“我我”尉迟方突然回过神,“不可能!郡主绝不会牵连进去!”
“哈哈,看来即使忠义如尉迟,遇到儿女之情也难免气短啊。”
这一笑,尉迟方顿时面上发红。
“李兄!”
“好,好。”敛去笑容,李淳风一本正经道:“我不笑便是。尉迟大人忠肝义胆,世人共敬,是我大唐栋梁之材,李某向来钦佩得紧。”
“少来。”尉迟方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我倒觉得,郡主对李兄与别人不同,很是关注。”
“那是自然。”酒肆主人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我若与人交易,遣人做事,也会盯得紧些。”
“喂,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放心,此事既然是我揽下的,自当善始善终,好歹不能砸了随意楼的招牌。”
恰在此刻,门轻轻一响,露出了玄奘的光头。
“阿弥陀佛。”
“嗯,来得正好。外头如何?”
和尚目不斜视走了进来:“执事在方丈中议事,其余僧人已回僧房。元觉遗蜕仍在塔上,有数人看守,等候明日报官。”
短短数语,交待清楚已极,尉迟方心中对这和尚不觉再度另眼相看,起身当胸一揖,肃然道:“多谢师父为我二人隐瞒。”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出乎意料,和尚当即双手掩耳,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脸上也显出痛心疾首之色,“自出娘胎,贫僧便不曾诳语。只不过无人问起,自然谨守妄语之戒,不会多口,却何曾隐瞒。施主这样说,佛祖是要怪罪的。”
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掌合十,向西方而拜,神态虔诚之极。尉迟方听得目瞪口呆。
“没错。”从禅床上一跃而起,李淳风道:“无人问起便不说,可不是刻意‘隐瞒’。那么大和尚,我现在问你,净修师父停灵何处,你总该说了吧?”
“后山之内,禅房之中。”
借助夜色掩护,二人在玄奘带引下来到后山。这里曾是慈恩寺旧殿所在,后来被战火焚毁,仅剩下这一座残破建筑。高僧昉熙来此住持,立下宏愿要重修寺庙,凭借高深佛学、隆盛人望,很快便将慈恩寺恢复旧观。这座建筑也保留下来,当做寺中僧人圆寂后停龛之地。
净修的尸体已装入龛中,因为并非正常坐化,双腿是后来盘起,看上去颇不自然。颅顶血迹已拭抹干净,衣裳鞋袜也换成全新,一路看下来,已无痕迹可寻。
“他的衣裳在哪里?”
“已先行烧化了。”
李淳风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失望之色。突然想起什么,他将尸体两手拉开,仔细瞧了瞧,双眼光芒陡现。那是一处擦伤,从左手腕骨关节至掌心,在尸体惨白皮肤上尤其触目。死者双手自然弯曲握紧,擦洗尸体的时候便没有将手拉直,污迹和血渍也留在了那里。
“青苔。”
“什么?”
李淳风指着伤口周围的青黑污渍道:“这是青苔的痕迹。”
“哦”
见校尉一脸困惑,李淳风道:“尉迟没注意到吗?慈恩寺塔建在山坡之上,地势本来干爽,塔又是后来重建,地面铺砌方砖,僧人日日打扫,并不曾有青苔生长。”
尉迟方回想一下当时看到的情形,确实如此:“这又说明什么?”
“昨日我曾说过,凶案发生处与慈恩寺塔必定距离极近,如今又知道那里极可能有青苔生长,则净修被杀地点”
不等李淳风说完,校尉眼前一亮,恍然大悟,拊掌道:“山上!”
晨曦从树与树的缝隙间透出,将山林照得斑驳。空气湿润,仿佛能闻到露水的清凉气息。鸟鸣高低婉转,自得其乐,连早课钟声也不能打乱它们的节奏。一条溪水从山上流下来,发出淙淙声响,一直流入竹筒接成的长管之中,输送到山下,正是寺中水源。
尉迟方在林中梭巡来往,时而俯身翻开石块,时而仰头察看树木。地上到处都是青苔,绿意森森,偶尔也能发现一些杂乱的脚印,看起来是僧鞋留下的,但却没有血迹之类预示着凶兆的痕迹。
正要转头招呼李淳风,却看见后者袖手靠在树下,撮唇吹哨,跟树上一只白羽画眉一搭一唱地打着招呼,状甚悠闲。
“李兄?”
“嗯?”
校尉满怀希望地凑了过去:“发现什么了?”
摇了摇头,他懒洋洋瞥了尉迟方一眼:“有尉迟大人出马便够了,何须李某。”
尉迟方早知这位友人性情古怪,为人随心所欲,却没想到惫懒如此,心中有些恼怒:“莫开玩笑,此事很可能关系到社稷安危!”
“社稷安危么”那人唇边露出一丝讥诮,“也不过是李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