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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卜案·大唐李淳风传奇-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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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四个字很轻,却像是惊雷一般。尉迟方张大了嘴,半天才叫道:“你,你是庐江王——”

  女子回过头,嫣然一笑。

  “你记起来了。”

  隐约水声从板壁缝隙中传来,同时透出来的还有些微昏黄烛光。校尉正襟危坐,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朝那边张望的念头。过了不久,耳中听到呀的一声,门开了。少女背对着烛光站在那里,长长黑发湿漉漉的,不断有水珠滴落。身上穿的是尉迟方一件旧袍,原本过于宽大,却因为水湿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身体轮廓。视线下移,校尉看见她赤裸的洁白双脚,指甲圆润,脚背上还有几个浅窝,心中一荡,顿时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看。

  恍然如同隔世,他想起了这少女的身份:庐江王李瑗之女李蘅。李瑗是高祖李渊堂兄之子,前任幽州大都督,也是王君廓当年的顶头上司。五年之前,尉迟恭曾带尉迟方到庐江王府做客,那时的李蘅只是个小丫头,任性刁蛮,缠着尉迟方要他教习武艺,又嫌他姓氏拗口,只肯叫他“小方哥哥”。此后不久便发生了玄武门之乱,李瑗起兵谋反,被王君廓杀死,李蘅则下落不明,此后再也不曾听人提起她。




  “没想到你一眼就认出了我。”

  尉迟方这句话脱口而出。少女微笑道:“是啊,你还是那样,一点也没变。”

  “不过你”搔了搔头,尉迟方道,“却完全不像那时候了”

  二人初识,尉迟方已是十八岁的青年,形体相貌俱已成熟,五年中变化不大;而当初十二三岁的黄毛丫头,如今已变成了青春少女,这其中简直天差地远。望着眼前女子,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娇憨身影,依稀记得梳着两只丫角,一双大大的眼睛,除此之外印象便完全模糊了。

  “嗯。”

  一声过后,少女久久不出声。尉迟方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却又急于打破沉默,便道:“你这些年还好吧?”

  话刚出口,少女倏地转过头去,尽管看不清脸上神色,却见下颚线条紧绷,显然是紧紧咬住了嘴唇。他心中一阵懊悔,恨不得将刚才那句话吞入肚中。便是用脚趾想也知道,李瑗谋反被诛,李蘅从金枝玉叶变成罪人家属,如何能好?当年那无忧无虑的天之娇女只怕做梦也想象不到,人生会有如此重大的转折,天堂地狱,仅隔一线。

  正要出言安慰,却见李蘅回头盈盈一笑,脸上丝毫看不见伤感之色。

  “多谢挂怀,我很好。”

  尉迟方想起方才之事:“可是你为什么会被那些人追拿,难道你真的行刺彭国公?”

  仿佛一团火焰,从少女的眼中升起,一刹那间尉迟方被她目光中强烈的恨意所摄,几乎无法移开眼睛。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只可惜老天不长眼,没能要了他的狗命!”

  “李姑娘!”愕然于她的反应,尉迟方道,“令尊之死,是因为他背叛圣上”

  “不是!父亲从始到终,都没有背叛的念头,是王君廓,他才是真正的叛贼!”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也见过家父。依你看来,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问出,尉迟方怔了一怔。印象中李瑗为人亲切和善,毫无王族的架子,又生性喜欢莳花弄草。自己随叔父前去做客那些天,正值风起,李瑗生怕大风吹坏园中初开的桃李,便以锦帐裁成屏风遮挡,甚至将卧榻也搬到花园中日夜守护。这样一个人,毫无武将的刚勇,只该做个多愁善感的文人,至于起兵反叛,确实难以想象。

  不等尉迟方回答,李蘅径自说道:“王君廓那时是父亲下属,父亲将他当做心腹,十分赏识,甚至甚至还想将我许配给他,却不知此人野心勃勃,觊觎大都督之位多时。玄武门乱后,父亲人在幽州,对宫中消息毫无所知,是王君廓从长安快马加鞭奔来,说秦王造反,囚禁了太上皇(即李渊),屠杀宗室。听他一说,父亲决意到长安城,找秦王问个清楚。车马行近长安城北,王君廓突然带领亲兵来到父亲帐中,持刀威逼他在事先准备好的谋逆供状上签名,然后将他杀死,把他的首级带回长安向皇帝请功。从始至终,都是王君廓这奸贼的挑唆布局,为了自家功名富贵不择手段。父亲就这样做了他刀下冤魂!”

  这番话说来出人意料,却又合情合理。尉迟方脑中一片混乱,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到御前辩个明白?”

  叹了口气,李蘅道:“谋逆是何等重罪,父亲兴兵在先,又有供状,铁证如山。王君廓凭借平叛的功劳,目前已封了公侯,又承继父亲幽州大都督的职位,而我,如今只是飘泊江湖的罪人之女,又有谁肯为我说话?”

  “我!我愿意助你!”校尉不假思索,冲口而出。少女看了他一眼,忽地一笑:“嗯,你是好人。”

  这句话说得低柔婉转,面上带着笑容,语声却有和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她缓缓屈膝,跪坐在尉迟方身侧,将脸扬起,左颊贴上了他的面颊,如玉般温润清凉。轰然一声,尉迟方顿时什么也不知道了,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把眼前人搂入怀中,鼻中皆是少女身上芳馨气息,正要低头靠近,李蘅却睁开了眼,低声道:“为我杀了那姓王的恶贼。”

  如同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尉迟方一下清醒过来:“不,我不能杀他!”



  怀中柔软躯体刹那僵硬:“为什么?你刚才说要帮助我的。”

  “我的意思是,寻机辩冤,让圣上公断。”校尉看着少女越来越冰冷的目光,认真解释道,“大都督虽然害死了你父亲,可他毕竟是大唐股肱之臣,我不能”

  “放开。”

  声如敲冰凿玉,冷得可怕。校尉怔了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抱住李蘅的手。女子低眉理了理鬓发,突然甩手一掌,带着清脆声响,落在尉迟方面颊上。

  “胆小鬼!”

  这一掌力道不小,打得尉迟方脸上火热。他错愕之下刚要开口,少女已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等到他追出门,夜色沉沉,哪里还有人影?一刹那间,心中惘然若失。

  天刚蒙蒙亮,长巷中已响起急促的马蹄声,黄骠马上坐着的正是勋卫府校尉本人。昨夜之事令他心绪纷乱,一夜不曾合眼。今日一早,便迫不及待来到随意楼,想要从李淳风这里讨个主意,帮助李蘅洗清冤情。眼看熟悉的屋宇已在眼前,尉迟方飞身下马,来不及拴好,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去叩门环。大门应声而开,探出来的却是摇光的脑袋。

  “咦,这么早”

  “打扰。李兄起身了吗?”

  摇光正要答话,巷子另一边突然转过一乘肩舆,舆上端坐一人,四十余岁,乌帽锦袍,竟是宫中服色。将到门前,此人从舆上走了下来,昂然道:“李淳风在吗?”

  “先生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不等摇光说完,黄门打断了他,道:“圣上有旨,着岐州处士李淳风速速进宫面圣,不得拖延!”

  校尉不禁大吃一惊,抱拳道:“敢问这位公公,是圣上要见李兄?”

  黄门这才注意打量尉迟方,见他人物轩昂,军官服色,倒也不敢怠慢,道:“不错,咱家正是前来宣旨的。倘若李先生在,这便随我进宫;若是不在,还请赶紧找寻。”

  尉迟方连忙转头向摇光:“李兄到底去了哪里?”

  “不是你把人带出去的吗,还来问我”

  “什么?难道昨天他去了宁光寺之后,便没有回来?可我明明见他走了。”

  “先生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不定就此出门散心去了,也没个准儿。”

  这话倒不假,酒肆主人行事随意,兴之所至,数日不归也是有的,身边人也都习以为常。

  “这圣旨召李兄,所为何事?”

  “原来这位大人没有听说求贤诏。”

  “求贤诏?”

  “不错,圣上前日在朝堂颁旨,令天下寺院举办水陆道场,超度亡魂;又命令访求天下奇人异士,施法求雨。都说长安城中李先生有鬼神难测之机,是当世异人,这求雨之道,想必他也精通,因此才要召见。”

  这番话一说,尉迟方和摇光立刻面面相觑。千余年前,人们仍然笃信天地神明的存在,有关求雨、祭祀一类玄异之事,都堂而皇之记入正史。朝廷也有所谓太史局、司天监,专设神官,将天象、地志的变化与人世兴衰相连。如今久旱无雨,灾荒频发,朝廷上下人心惶惶,便不免做出一些怪力乱神之事来。眼下长安城中,有关李淳风身怀异术的传闻早已沸沸扬扬,此刻就算说不是,也无人信了。

  见二人都怔在当场,黄门板起了脸,神情颇为不快:“圣旨既出,那就一定要见人。延误时刻,谁也担当不起这抗旨之责。二位既知李先生的去向,便代为转告,务必要他进宫面圣。否则龙颜一怒,咱家也交不了差。”

  目送传旨黄门远去,尉迟方长嘘一口气。突然灵光一闪,他恍然大悟,难怪昨日王君廓派人前来招揽,想必也是为了皇帝的求贤诏令。倘若能将李淳风收为王家门客,举荐给皇帝,并求来雨露,解除饥荒安定民心,自然是大功一件。但王君廓那里还能拒绝,圣旨却是刻不容缓,不禁苦笑,喃喃道:“李兄,你这回可真是惹了大麻烦。”

  “先生可没惹他们,是他们惹上门来的。”摇光不满地咕哝着,“求雨求雨,好端端一个人,又不是巫婆神汉,真是莫名其妙!”




  脑中凭空冒出李淳风头裹红巾手持符纸念念有词的模样,尉迟方尽管心中焦急,还是忍不住咧嘴笑了出来:“这样吧,我四处找找,你在这里守着,如果李兄回来了,就赶紧告诉他。”

  摇光点了点头。尉迟方刚要上马,突然看见一名亲随匆匆赶来,一边气喘吁吁地叫道:“大人!大人!出事了!”

  就在宁光寺外,一队兵士将寺庙团团围住,个个手中刀枪鲜明。紧闭的庙门内不时传来哭喊声,伴随着敲砸门锁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尉迟方飞马而来,大声喝道:“你们是何人麾下?”

  数名士兵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人叉手行礼:“这位大人,我们是龙骑尉秦大人的下属。”

  “秦大人?是北衙司的秦将军?”

  “正是。”

  唐朝军制,分南衙北衙。北衙司由宦官及亲信统领,相当于帝王亲卫,职权犹在诸军之上。尉迟方心中暗暗吃惊,道:“不知我的属下哪里开罪了秦将军,却要将他们关押?”

  话尚未完,门内人已听见了他的声音,叫喊声更大:“大人!我们在这里!救救我们!”一声起,顿时有数人相应,声音都是熟识,全是尉迟方的部属。

  “校尉大人,他们没错,但有可能染上了时疫。为防止瘟疫流行,必须收押。事非得已,还请见谅。”

  “时疫?!这是什么缘故?”

  “太医院奏请圣上下诏,封锁宁光寺,凡是与病患接触之人,统统要关押隔绝。封寺时这几名军士正好人在寺中,只好将他们也封在内。”

  “岂有此理!”校尉竖起双眉,“我等奉勋卫府之命巡查,来此地处置疫情,怎能和病人关在一起?!这样即使原先无病,也要染上了。快些开门放人!”

  “不行!”那兵士性情倔强,大声道:“大人官职虽高,我们却只受北衙司管辖,不能听从。这些人已经关押了一夜,就像大人所说的,只怕原先没有病现在也要染上,既然如此,放人就是抗命违旨,莫说是我,就是大人恐怕也担当不起。”

  “你!”

  尉迟方怒火中烧,却又拙于言辞。另一方面,此人所说也不无道理,从大局来看,相较于瘟疫在全城蔓延的可怕后果,区区几条人命确实算不了什么。圣旨既云严防隔绝,那就宁可错关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然而这些人都是跟随自己朝夕相处的部属,怎能抛舍?咬了咬牙,提高声音,向着门内说道:“不要慌!是尉迟方连累了各位兄弟,定会想办法救你们出来!”

  此言一出,门内稍稍沉寂,片刻之后,又有人带着哭音喊道:“大人!这里昨夜又有几名病人死了,真是可怕极了!”

  这句话一说,顿时一片哀号痛哭之声。尉迟方心如刀割,攥紧了拳头,茫然不知所措。突然肩上一痛,却是不知何处飞来的一颗小石子,低头看了看,石子上竟还包着一张纸条,连忙捡起,那上面没有落款,也没有抬头,只潦草写着三个字:“玄妙观”。

  他眼前一亮,刹那间烦愁尽去,几乎要跳起来。字迹洒脱有力,向来熟识,不是自己那位踏破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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